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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天空(七)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09 10:12:00      字数:9210

15.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醒后继续睡,睡到头晕脑涨,才缓缓地一个接一个起床。也许头晕脑涨尚不足以成为起床的理由,厕所的召唤才是他们舍下温床的根本原因。头晕了脑涨了,换个睡姿,勉强缓解,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再次进入梦乡和美女约会,然而肚子乱七八糟稀里哗啦,两道关卡抵挡不住气势汹汹的它们,搞不好会出现大坝溃堤惨状,所以,不得不起床。一旦离开温床,出于内心的不安,不好再次返回继续寻找美梦。梦是一个无政府无道德的自由国度,杀人不犯法,强奸也无罪,运气好还能与某皇帝小儿共享“满汉全席”。他们相继扔掉自由国度,轮流蹲厕所,那一刻,只有排泄这项毫无文雅可言却又不可或缺的运动,才能带给他们舒畅和快乐。假如处理不好排泄运动,一日必将泡汤,无任何舒畅快乐可言。厕所和餐厅一样,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建设。换句话说,人们离不开吃喝拉撒。

四人相继做完伟大运动,才慢悠悠洗漱。休息日,一切运动可慢,当享受,并非例行公事。有时,人活得太匆忙,需要一些慢运动相调节,不然,人类早已消亡在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
中午时分,韩墨宇打电话给阿非,叫他去拿相片。阿非叫圣人去,还说有可能碰上罗一丹,圣人二话没说,欣然接受。剩下三人,豪言壮语,泡图书馆,说得泡美女一样。不过,正暗合这句古语:书中自有颜如玉。此语放在如今更加直接化表面化,随手翻开一本杂志,美颜跃然纸上,由于高科技介入,那颜更是如玉,美得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
图书馆。大亮翻开一本精美时尚杂志,恰碰上大美女,那颜比玉还玉,齿白唇红,胸部高耸,双峰孤傲,凶险重重。书是好东西,其内容应该不至于坏,赶紧过把瘾,饱眼福。大亮有些晕乎,有点呆,一线口水从嘴角流出,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流到玉一样的肌肤上,咋能这样呢?弄坏玉肌,罪过罪过。大亮欲用手毁灭证据,仔细一瞧,发现口水旁有好大一片水渍,心里嘿嘿笑了。原来,他不是第一个有幸流下口水的人。其实,大亮应该懊恼,因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多么的伟大啊,而他彻底错过伟大的机会。水滴使出穿石功夫,昼夜不息,连续作业,或许某天,这本精美杂志被弄出一个大窟窿,以致大美女失去心爱一乳,成为罕见的单乳美人;说不定故事还会继续,最终成为无乳美人。类似滴水穿石的故事比比皆是,矿工在昏暗的世界连续作业,势必将在神州大地上建设出无数大窟窿。大亮强忍不舍,告别大美女以及窟窿,奔向比较“学术”的刊物,差点挥泪作别。
阿非摸到外国文学区,随手取下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胡乱读。读着读着,眼皮有些沉重,或许心情更沉重,作罢,轻轻将书放回书架,一路看下去,看看而已,没多大心境读。钟钟翻看近来的报纸,似乎很投入。图书馆很大,他们很小,欲读尽所有好书,却半本也读未完。嫌芝麻太小,看见西瓜,心头窃喜,一口咬下,才觉嘴太小。
泡图书馆算一项勉强可以糊弄自己的运动,起码从表面上看在学习,不论内容如何。对学生而言,这无疑是一种安慰,若没有考试关卡,另当别论。圣人取回相片,加入泡图书馆行列,满脸得意神态似乎刚灌下大碗蜂蜜,显然见过罗一丹。
接下来几天,除了打球,他们将大把大把的时间(大把睡觉时间除外)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图书馆,仿佛烈士将年轻宝贵的生命献给了国家和人民。

长假最后一天。
阿非接到电话,立即冲出房门,赶去救火似的。圣人摇头,悲叹自己时运不济。大亮合上书页,问圣人,阿非咋了?圣人又一阵摇头:桃花运,你不懂,不懂。大亮不服,反问:你懂啊?咋不见你去桃花呢?圣人无语,悲叹不已。大亮问钟钟,阿非咋了?钟钟未扔下掌中课本,说:接到电话就跑,大概触电喽。大亮对这个回答摸不着边际,接电话还能触电啊?奇怪!奇怪!还是继续读书运动吧。大亮在图书馆看一阵美颜,直到索然寡味,心想应该弄些像模像样的书读读。经典之所以为经典,说明它们经得起大浪淘沙,为不少人所认可,读起来有种实在感,不像浮云飘来飘去。美颜杂志之所以不能与经典并论,只能说明玉颜过于招摇,有欺世盗名之嫌,修饰过头,收效甚微。
阳光悠悠,碧空如玉,流云寥寥;微风吹拂,绿树摇晃,光影斑驳。行人放慢脚步,无须匆忙,似乎慢行就是目的,或许有人故意来回走呢;单车也悠闲,车轮缓缓,依依漫步,后座上的女子轻轻将脸贴在男子的后背,很享受,很幸福;绿皮垃圾车停在新苑后门口,戴口罩的员工忙于安放人们制造的废弃物;几位女学生注视海报栏,细声讨论海报的内容;几只猫趴在草坪上,享受阳光,观望一切。这个午后,很悠闲。
阿非狂跑,风呼呼,影摇晃。人们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他,就如投向冲刺的博尔特。猫微闭的眼睛轻轻张开,瞟一眼,随即恢复,享受阳光更好。忙碌的员工按了暂停,望一眼奔跑的阿非。瞬间工夫,阿非将他们甩到脑后,或更远的九霄。
赶到学校大门,不见林思容。大概跑得太快,心急嘛,担心林思容早到,应该的。打电话催一下吧,想了想,不好,人家强调过,快到了。等着,等着。等了些时候,收到短信,堵车中。堵车是计划外情况,那么,继续等。又过了些时候,林思容说,快到了,等绿灯。正常情况,等继续。可是,好半天过去了,按理说不应该等这么久,依然不见林思容。阿非难以忍受独自在一个小范围内来回溜达,他认为这项运动毫无意义可言,不能带给他任何舒畅和快乐。可是,他不忍心空空离去,万一刚走不久,林思容就赶到,恰好错过,岂不遗憾。上次害林思容等他一小时还多,心里很愧疚,一心想找个机会作些补偿。溜达就溜达,小范围就小范围,没什么大不了,等人无错,横下一条心,等就等。等是一种美德,不论有无结果。
林思容总算出现,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风尘。一脸和煦的笑容,带动阿非封存多时的笑,犹如一阵水波激起另一阵。阿非笑归笑,心生疑惑:
1.林思容为何从人行道姗姗而来;
2.一直盯着公交站,却不见林思容下车;
3.林思容的笑,似乎另有含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两人穿过大门,来到喷水池,在红旗下坐。喷水池,前段时间喷过好几次,现在是假期尾声,已功成身退。如此一来,红旗飘得有些寂寞,因为,唯一匹配的搭档已隐退。高山和流水,剩下谁都觉阵阵寂寞涌心头。
阿非提起《海子诗全集》,谈了大堆,关于海子及其诗歌;林思容听得投入,时不时插一些自己的看法。林思容说,她们班举行国庆晚会,学校组织放烟花;阿非听得认真。阿非谈《梦的解析》,谈弗洛伊德;林思容说,最近老做梦,却记不清梦的内容。林思容讲起大学生活,阿非只听,自己在此次伟大的航行中才启航,毫无经历或经验可言。她说大学改变她许多,阿非问具体什么变了,她欲言又止,莞尔一笑。阿非向来不习惯追问别人不愿回答的问题,认为这样做会给对方增加危险感,因为他就很不习惯别人追问他不愿回答的问题。
三女两男,叽叽喳喳来到喷水池边,两男分坐两端,三女居中,继续叽叽喳喳,似乎将阿非和林思容当成了透明人。多好的氛围,竟被无故搅乱,真是扫兴,扫兴至极。阿非决定离开,林思容同意,于是,二人沿着阶梯教室前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往前。
林荫路两旁,长着许多桂树。阿非在树下说起他给卓小萱摘桂花的旧事,林思容要求阿非也给她摘几枝。阿非说:花在树上才美,让它们开在枝端吧。林思容执意要阿非摘。不摘似乎不行,人家大老远跑来,叫摘枝花,多小的要求,怎忍心拒绝呢?阿非叹息一声,伸出右手,欲折断一枝,林思容立即拉住他摘花的手。手与手在枝丫附近定格数秒,数秒后,女手害羞地轻轻挪开。一段静默后,一左一右继续往前,仍没有目的。
后来,两人在篮球场附近逛,球场上人很多,他们沿着场外的小路闲庭信步。不知不觉,来到春晖湖,边上没人,他们坐下,坐在曾经一起坐过的条形椅上。不同的是,两人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些,林思容向阿非挪时,他没有如上次那样极不自然的让开。
此处,清静所在,来自篮球场的喧嚣丝毫没有弄坏池水的安宁。阳光通过柳枝一阵筛选,化作零碎的银子,散落在水面以及就要枯谢的荷叶上……
再后来,阿非本想在学校附近找家像样的餐馆请林思容吃饭,毕竟她送过一本厚厚的书。林思容婉言谢绝,说到学校餐厅随便吃点就行。也好,方便加便宜,实惠。在路上,阿非说:我该送你样东西,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林思容抿着小嘴说:好,迟到的也要,来者不拒。阿非打电话给钟钟,叫他们到新苑餐厅。
阿非和林思容到时,饭菜已备好。于是,五个人围一张圆桌,有说有笑,也有吃。
饭毕,他们回寝。阿非陪林思容在W校区逛一遭。七点左右,送林思容上车。
送走林思容,阿非欢欣回寝,语言围攻,见招拆招,一一挡回。


16.

除了法理学和宪法学,其他科目被他们当成可有可无,在教室听老师讲与在床上听周公讲或在寝室听自己讲差不多,唯一的不足是老师点名时极有可能受灾,狠狠受灾,具有连带效应的受灾。与其趴在桌面苦苦挣扎于梦与醒的边缘,不如舒舒服服躺床上在梦里谈情说爱结婚生子。阿非在欧阳希那获知,考前二十天突击足以对付可有可无科目的考试。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临近期末再与可有可无的课本们纠缠。纠缠得清是好,纠缠不清无法。
至于英语和高数这两门主课,他们懒得去培养浓厚兴趣,中学阶段实在被它们折腾够呛。他们似乎对语文别有兴趣,可两节课下来,所有脸上密密麻麻粘满失望,并非语文老师看着课件朗朗上口的诗句。精彩是他的,学生没有。有人说,他是天才。随即有人说,他在极短时间内,能放射出大量睡眠因子,以致清醒的脑袋昏昏欲睡。接着又有人说,他的话比一杯热牛奶还管用,不到十分钟就能催眠一大片。为了心中伟大语文的地位不至于失落,他们读一些借自图书馆的书或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与睡眠因子抗衡,却是顽抗,过不多久,睡眠因子彻底占据上风。残酷的现实很快找来一柄锋利武器,狠狠地将堂吉诃德的长矛折断。
这人呐,有的在过日子,有的在熬日子。熬来熬去,熬出不少滋味,或苦或甜或浓或淡。

不论过日子,还是熬日子,人都得做一些事,大事小事烦琐事,事事问津。
圣人反感传单,反感写或画在上面的内容,却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偷偷加入院里的外联部。原因极其简单,罗一丹非常非常非常想加入外联部。圣人为弄清这个消息的准确性,特意打一个长电话给罗一丹,绕好几个圈子才搞定。他脸上春风一样的表情说明消息可靠,于是,立即在阿非三人面前更改了对传单以及各大部门的看法:有组织,才好。同时,罗一丹跑去实践部报名,被录取,圣人也跟了去,后来杳无音讯。看来,圣人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做和尚,就得斩断七情六欲,一心跟随佛祖闹革命,日子也就过得十分艰苦;可是,偏偏有和尚难以抗拒漂亮女子源源不断送上的秋波或其他什么波,竟然扔下佛祖不顾,脑袋光秃秃的就纵身跳入情欲的深水潭,巨石沉深水,花和尚产生了。做圣人也一样,难免会有些想做圣人的人经不起世事诱惑而与圣人行列说拜拜。有人企图以谦谦君子般的毅力来抗拒异性裸体的诱惑,然而,谁又知道他(她)背地里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此圣人非彼圣人,就一普通肉身做的人。黑灯瞎火也好,大白天光也罢,赶紧谈一场恋爱,诸事后议。
许多新生纷纷向各大部门进军,仿佛乡村人奔赴小城市,小城人奔赴大城市,或乡村人直奔大城市,勇追时代潮流。大亮觉得有加入某个团体的必要,至于具体原因,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既然别人争着抢着去,说明其存在有道理,既然有道理,那么看看去。他认为应该去学习部,因为这个称呼很吸引。学习二字绝对响当当,听起来令人精神抖擞,正如喜欢篮球的朋友听到乔丹二字。面试前,心里没底,面试后,部长叫他静候佳音,他心里更没底。由于不慎拉肚子,临场发挥很坏,之前酝酿的那一套响亮口号居然在关键时刻也拉肚子。但,事已至此,唯剩一个字,等,美德嘛。第二天接到生活部的电话:恭喜你,你已经被我部优先录取。大亮一听是恭喜,浑身激动,再听是生活部,顿时悲从心生。还优先录取呢!优先个屁!后来仔细想想,蛮好蛮好,与自己相称。传单上故意宣传什么什么美食文化节,大亮想起无意中看到的“美食”,肚子咕噜噜直响。冲着“美食”二字,值了,老值。
钟钟被学校通讯社录取。阿非认为清闲是福,不去任何部门掺和。

天空总是很蓝,日子过得不快不慢。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走了云朵,来了星星,没有明月,却有灯火。原来,夜总如此不甘寂寞。几栋高楼把自己亮得像一盏灯,似乎想在夜的身体撕出一道口子,漏下些许来自别的星球的光芒;不少同主人一样落魄的低矮建筑躲在黑暗的角落,默数星星盼月亮,主人摇晃扇子,招引凉风或驱赶蚊虫,以磨短夜的漫长。
阿非想起乡村的夜晚,所有声音软软的,棉花一样温柔,就连父母打骂孩子的声音也很软;这里的声音十分坚硬,哪怕来自某寝室的疯狂歌声也拥有一副强硬的躯壳,它们狠劲敲打耳膜,叫人难受。阿非尽量屏蔽坚硬之声,仰望城市上空灰暗的幕布。可,疯狂的歌声比车声还硬,穿透力强悍:
“……死…了…都要…爱……”声音断断续续,撕心裂肺,墙壁似乎在颤抖。
歌声戛然而止,毫无拖拉痕迹,仿佛歌声来自音箱而突遭断电袭击;从另一间寝室传出凄凄怨怨的葫芦丝,略显凌乱,却与棉花的温柔程度更接近。阿非费不少工夫,才从凌乱的声音里弄清曲子的来由。一首伤感的曲子,伤感中透射微弱光芒,仿佛荒漠上散落的水滴,不知能否汇入江河。阿非掏出手机,随性写下几句发给林思容:

黑云煤块一样挂在天空
盗取别处光亮而还以黑
我撑一根长长的竹竿
拼命捅上去,不见太阳掉下来

发送成功,全身满足,吐几口长烟。阿非觉得有必要打电话问问卓小萱,是否已收到回信。他没有效仿卓小萱,一封信,一封信而已,不必兴师动众寄快件。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收到了,可卓小萱电话已停机。林思容尚未回复,阿非继续凝望,黑夜不黑。
钟钟最近学会抽烟,只是还未自己掏腰包买。他来到阳台向阿非伸出右手,阿非了解,左手伸进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打火机在护栏台上,钟钟自己点燃,动作已娴熟。两人一起凝望半透明的夜。
“你没有参加组织?”
“提不上兴趣,空余时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我也不想去,可还是去了。在通讯社,可以锻炼自己。我本想学新闻专业,却来了这里,学法。来之则安之。”
“法学也不错,和文字有很大关系。去通讯社算是满足你的小小心愿,努力干。”
“不过,我不喜欢开会,昨天通讯社开个什么鸟会,两个钟头还多。原以为很快就能回来,不料没能够,所以昨晚没能和你们打球。”
“大亮和圣人也开会去了,只剩我一人。本想找大块头他们一起去,顺便商量一下战术,谁知那些小子也光荣开会去了。”
“战术安排放到星期六吧,下星期一才比赛。”
“今天实在累,一班满课,从早八点到晚八点。除了专业课,其他课实在不敢恭维,想睡觉睡不着,想看书又觉没劲。尤其是英语课,我的心呐,横竖不痛快。”
“听说你要写一封信给你们英语老师?”
“随便说说,不过确实想写,泄一泄心中的愤慨。”
“你这随便一说,搞得许多人知了去。我们班有女生问我,是不是你给老师写情书。听说你们英语老师年轻漂亮。”
“人言可畏!尤其出自某些女子的口,她们自认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自欺欺人而已。”
“人家爱咋说咋说,不必理会。我也不喜欢英语,为了考试,没办法。”
“我怕着呢,这么久了,第一单元词汇我未看过一眼。名字我都懒得写,至今英语课本仍保持处子之身。”
“要考试啊!”
“顾不了那么多,走一步是一步。最近我在思量写一部长篇叙事诗。”
“啥题材?”
“不甚清楚,脑子里很乱,慢慢来吧。”
“如此甚好,有你的长篇支撑,小仓库变大仓库指日可待。说不定某天能出版呢。”
“内部读读就是了,出版的事以后再说。就如今这风气,只要有票子,是人是鬼都能出书。没必要抢风头。”
“是啊,想不花钱出书,很难。”
“对了,圣人还没回来么?”
“跑了,晚饭后就跑了。大亮在经营他的空间。”
阿非回望寝室,大亮坐在电脑前,很投入,脸上挂满笑意。每个人应有笑着做事的自由,无论何事,时代飞速进步,事物熟悉而陌生,在潮水中以千奇百怪的姿势游泳。阿非很快回到夜这边,黑夜不黑。钟钟注意到护栏台上盛满水的塑料盆,觉得奇怪,问阿非何用。阿非说:收集来自天宇的光芒,哪怕最微弱的星辉也将聚集成一轮明月!钟钟不明白,凑过去看了看,只有一张模糊的脸,没什么明月。阿非说:等下去,会有的。
“阿非,你喜欢站在这里看,到底看啥?”
“其实,也没什么,似乎习惯了站在这个高度看看眼前的一切。假如我们寝室在一楼,我想我也会习惯站在阳台上看眼前的一切,只是缺少居高临下的优势。”
“夜是神秘的,像一本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遗憾的是,上海的夜半透明,没乡下黑得实在。”
“神秘感少了许多。”
阿非使出“弹指神功”将烟头弹向夜空,火光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仿佛夜被划出一条血红的口子。迅速打开随即合上,两三秒后彻底消失,像风吹灭受伤的蜡烛。草坪上,几颗小草似乎喊疼。钟钟学阿非,也将明亮的烟头弹向夜。不知究竟弹出多少,反正每个烟头都充当了利器,在夜的身上划口子。仿佛雨点从天而降,只是雨点的间隔时间加长。小草们的喊叫与时增加,假如将所有叫声聚在一起,或许能形成歇斯底里的呐喊。当然,由于人耳尚不足以接收小草们的语言,草坪上并未传来坚硬的声音。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为草坪上的受害者发出抗议,惨叫过后,狂骂不已。
“他妈的,谁啊?没长眼睛啊!……”同时传来疼痛的呻吟,哎哟……
阿非和钟钟同时弹出烟头,两个铁球同时落地一样,亲吻惨叫者的皮肤。惨叫者穿一背心,弯腰在草坪上捡被风吹落的衣服,哪知,天上掉下两个烟头。两个带火星的烟头,着实在皮肤上狠狠咬了两口。两条光胳膊,两只烟头,一左一右,倒也对称。惨叫者抬头,看究竟是哪跑来的王八羔子,居然干这等缺德事。不料,天空降落“大雨”,他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猛扑而来。张开的大嘴,一下被堵住,堵得严严实实。还好是水不是硬物,不然,门牙非得光荣下岗不可;还好是塑料盆,不然,就得躺着等人送往医院了。
阿非和钟钟听见惨叫声,立刻意识到烟头可能惹祸了。二人同时作出迅速反应,抢着朝楼下看,不料都忘了面前有一只盛满水的塑料盆。二人将水盆推了下去,并非故意。伸手,想抓住,手的长度有限,哪能抓得住。盆和水在空中分道扬镳,水获自由,把盆甩在身后。水抢先一步着陆,淋湿惨叫者,也灭了烟头。水与火同台演出,当然只能同台少有同时,要分清出场顺序,主次有别,不然,难以收到良好效果。此种情况,假如水先登台,火随其后,那么惨叫者断然不会对二者心存感激;事实上,火先登台,惨叫者当然恨之入骨,却对后到的水心存感激之情,因为水灭掉火,减轻了疼痛。烟头带来的灼痛远不足以让惨叫者对水充满无限感激之情,假如他浑身惹上火,突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他定会无限感激它们,说不定还会唱首歌跳支舞呢。然而,烟头带来的灼痛实在不大,因此,后来的水在博得惨叫者瞬间感激之后,也光荣成为制造惨叫者不幸的利器。
阿非和钟钟明白一个大概,不敢继续往下看,倒退两步,三步,四步,然后,彻底退回寝室。仿佛庞大军队步步为营秩序井然的大撤退。阿非轻轻关上门,钟钟小心翼翼拉上窗帘,担心楼下那位可怜的哥们听出是他们寝室在发出声音。二人坐回木椅,仍有些担心。大亮问怎么回事。阿非简短讲了一下,大亮捧腹大笑,笑完,说那家伙十足一倒霉蛋!楼下那人,破口大骂,好会儿工夫,无人回应。他们哪敢回应啊!
“那家伙还真能骂,不累啊?”
“确实够厉害,好长时间了。”
“他定是拎盆在手,当证据,说不定还要带回去,作为补偿。”
“随他去吧,一个破盆。”
“他会不会满怀愤怒敲寝室,一间一间问寻盆的主?”
“应该不会,那种鸟盆多了去了。”
…………
后来,大概由于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惨叫者不得不放弃叫骂,抑或嗓子实在难以支撑,不得不离开现场,回去弄点水灭了嗓子冒出的烟再说。
“烟头和水盆事件”平息不久,阿非收到林思容的回复:树和树/依偎彼此/风雨同行/共创晴天湖光佳色。阿非读完,明白其中意,故作镇定不回复,心窝涌出丝丝幸福的感觉。有时,感觉的名字叫错觉。
圣人回来,抱大堆传单,算是满载而归。大家都说收获不小,圣人叫苦,苦不堪言。原来,罗一丹将属于她的任务全数转嫁给了圣人,说这两天行动不便,圣人不好推辞,人家都说了行动不便,还能咋地?照单全收。阿非三人听后,狂笑爆发。圣人等他们笑饱笑足,一一央求帮忙。都不肯,圣人左一声好阿非,右一声好大亮,中间一声好钟钟,一声不见效就两声,两声不行就三声,直到拿下三个“顽固”分子。四人商量要不要分散行动,结果是统一行军,不求效率,只图热闹。于是,他们人手一叠传单,在六楼打响第一枪,一间一间寝室叫开,一张一张传单分发。
可是,问题来了,越往下面的楼层问题越严重。阿非和钟钟担心会碰上楼下那位倒霉的家伙,一旦被认出或感觉出是“罪魁祸首”,尴尬之局面难以收场。又一次商议,结果是,继续“扫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天下无战事。
扫完二楼,问题没有出现,可,传单剩数十张。继续。敲开一楼某寝室,有两人在,一人赤裸上身玩电脑,一人半躺于床看杂志。圣人和大亮向二人对传单作详细解释,裸者未搭话,专心致志与电脑游戏,躺者合上杂志,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还时不时用小指掏耳窝子。阿非和钟钟几乎同时发现到裸者手臂上的创可贴,一左一右,十分对称。既然用创可贴,说明是小伤,既然是小伤,说明很有可能是烟头所致。二人心怀鬼胎,不敢多加注视,幸好惨叫者——或许就是现在的裸者——始终未看他们一眼。阿非用手指在大亮后背捅一下,大亮不明咋回事,回头问阿非。阿非不好大声说,只能动用肢体语言,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大亮明白。大亮特意看了看那位倒霉蛋,心里一阵乐呵。阿非在圣人后背捅一下,圣人不愧是圣人,立即明白。草草结束解释,放下四张传单,不露声色,离开。离开时,阿非看见他那只可怜的塑料盆,靠在垃圾篓一旁,而垃圾早已超出篓子的容量,散乱一地。可见,它的遭遇何其之悲惨。阿非真想救之于水火,如此,等于不打自招。他之所以肯定那只塑料盆之前属于他,是因为那张贴在盆底的漂亮脸蛋,一张极其特殊的脸——左眼残缺,阿非与它对视过不少日子,所以,一看便认了出来。经过一次重大灾难,那张脸显得有些憔悴,大概和盆分裂的日子已不远。因此,阿非更加肯定裸者就是惨叫者。一秒也不能多留,走为上策。
若无其事,关上门,大伙松了口气。因为裸者和躺者的块头看上去很彪悍,若双方起冲突,阿非四人定要吃大亏。
扫楼结束,大亮强烈要求圣人请客,阿非和钟钟恰有此意。圣人一阵推,当然推不掉。于是,他们快速赶往新苑,圣人刷卡,四杯珍珠奶茶,然后,慢悠悠的边喝边回。风送来清凉,加上冰奶茶的作用,只觉阵阵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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