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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天空(五)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07 15:34:44      字数:10281

11.

闹钟未响,林思容醒了,太阳不知还在何处乘凉。
以前放假,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大好时机,可这天,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心窝渗出几缕阳光,灿烂美妙的阳光。室友们睡得很香,她轻手轻脚,担心吵醒她们。可是,越在意越做不好,连走两步也会发出响亮的声音。顾不了那么多了,姐妹们,你们忍忍吧!大不了回来请你们吃巧克力,下馆子大吃一顿也行。洗漱时,她哼起小曲,照镜子比平时认真好几倍,妆要不淡不浓,要恰到好处。她认定,阿非不喜欢浓妆艳抹。可,不化妆又不好,昨晚欢欣大半夜,黑眼圈都跑了出来。于是,小心翼翼的描啊描,将自己当成一件艺术品。
此刻,幸福属于她。
出门前,她再次琢磨一会儿镜子里的林思容,满怀信心的鼓励自己,搞定。

大亮最先被阳光刺破美梦,伸懒腰都省了,大声囔囔,起床起床,起床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床,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启动,电脑桌面刚跳出来,他一阵猛刷新,刷得手指酸,网络连接才名角一般姗姗而出。大亮将收菜偷菜(在QQ空间开心农场)事业暂时搁一旁,第一时间打开网页,浏览有关国庆阅兵事项。看文字介绍特没劲,直接点入网络直播,网速超慢,等了近十分钟画面才稳定。其实还早,才八点,还有两小时,国庆阅兵才正式上演。阿非和圣人有点激动,随即加入观看行列。钟钟起床、如厕、洗漱,与平常无异。
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步步逼近,全国人民用眼睛或热切的心关注,似乎要亲自感受生命在破土时刻展示出的巨大力量。阿非、大亮、圣人和钟钟也不例外,血液明显加快循环速度。
“盛况啊!盛况!”
“六十年啊,六十年!”
“六十年前我们从废墟上站起,如今我们扬威全球。”
“我们伟大的政府很富足。”
那一刻,来了,如期而至。真的来啦。
北京,伟大首都。北京城,古老与现代合二为一。天安门广场,人山人海。毛主席笑得好看。天空放晴,湛蓝如玉。人们安静,鸦雀无声,世界哑然,等候庄严的开幕词。静若止水,无声无息,静若死水。然而,太过于安静,太过于无声无息,红旗偷懒,暂停飘扬。咋回事呢?大亮一阵疑惑,阿非三人亦然。大亮动鼠标,才发现卡住了,一动不动,时间定格在张嘴那一刻。胡主席啊,怕是很累。
“靠!网速贼慢了!奶奶的!”大亮一口东北音,向电脑发出怒吼。
“太慢了!太慢了!啥破玩意儿!”
“郁闷!郁闷!”阿非为缓解内心不爽,掏出一根烟,塞到嘴唇间。
“理解。学校有难处。”钟钟对这一状况表示理解。
数分钟后,画面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卡了。大家热切的心在等待中煎熬。可是,人的忍耐都有一个度啊。阿非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算喽,不看还不行么?他拿过手机一看,黑屏着,大概睡觉不小心弄关机了。开机不久,电话来了,林思容。阿非这才想起,林思容说要过来看看。被激动冲昏头,竟把这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喂,阿非你在哪?我到了。”
“哦,你到了?啥时候到的?”
“嗯。九点。”
“现在十点过了,你到时就应该打电话嘛。”
“电话?打了。你关机呢。”
“哦,不好意思。我大意,我疏忽,我有罪。”
“说啥呢?没怪你。顺便在你们学校逛了逛。蛮漂亮。”
“漂亮啊?哦,漂亮,漂亮。你在哪?我马上来接你。”
“我也不知道在哪。这里有桂花。”
“桂花?桂花?”阿非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我前边不远处有一口小池塘,边上有柳树。”
“池塘!柳树!哦,知道了,我知道了。等着,马上到。”
大亮三人围住阿非,听电话那边传来女声,嘿嘿笑,笑不止。
“你小子不错嘛!到手了?”
“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阿非,有进步,加油啊。”
“压根没那回事。”
“阿非,慎重。”
“钟钟,看你说得,老乡而已。”
阿非冲出包围圈,破门而去。钟钟不想再浪费时间,抱上篮球走人。大亮和圣人要坚持到底,欣赏全部,却未能如愿。起初,卡几分钟还有一两分钟看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卡到底。卡巴斯基提醒,和病毒有染!电脑需重启。卡吧,死机!大亮忍无可忍,长按电源键,黑了,黑彻底了,没了,声音和图像都没了,清静了,世界清静了。

阿非心存歉意,不敢怠慢,一路冲锋,过马路还闯了红灯。幸好,车少。他顾不了许多,脑子里压根没了红灯概念,只有绿灯。这一路过去,在中国地图上可以忽略,可在脚下,是真实的距离,想忽略都不行。草坪上,一只野猫跟随阿非跑出一段距离,摆出要与他赛跑的架势。阿非立即登足马力,眨眼工夫,将野猫甩老远。快速奔跑,激起一股风,地上的木叶似乎飘了起来。人们一阵注视,还以为刘翔在这搞训练,可定睛一看,大失所望,随即将好奇眼神毫无保留收回。
一个急刹,到了,上气不接下气。四只眼睛射出的光芒在空中相遇,粘在一起,彼此嵌入,越嵌越深。阿非腿脚酸麻,站着,凝望林思容,送上痴痴笑;林思容嘴角挂微笑,轻轻走向阿非。风吹拂,柳条依依,光中摇曳,水底晃。
“跑过来的?”
“有点累。好长时间没练长跑了。”
“先坐下,休息会。”
阿非明白林思容的意思,坐在池畔的长椅上休息,脚却不听使唤,未挪一步。大概,意识未发出过去坐的指令,所以站着就站着,发出不少看的指令。阿非一股劲看,仿佛眼前是块美玉,舍不得丢下。林思容不示弱,要看一起看,谁怕谁。所以两人站着就站着,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过了不知多久,已看够,想坐下,不至于引来异样目光。人们看见一男一女坐一起甚至彼此依偎,不感奇怪,然而一男一女隔一段距离相视而站,脸上挂着傻笑,如醉如痴,难免招惹非议。
为了不让别人投来异样目光,二人决定坐下。池水,比军训那几天干净许多,可以见底,偶有游鱼晃动。风消停,如镜,画出另一个自己;风摇晃,如一阵心思,两种影像徘徊而纠缠。此时,阳光露出温柔脸谱,零零碎碎,宛如明亮的繁星。
“我们应该是老熟人了吧!”
“当然。熟得很。”
“那么,你不会像在火车上一样,嫌我话多吧?”
“没有啊,一直不嫌。”
“你还说呢,在火车上,我问啥,你就知敷衍。”
“没呢。简洁明了。浓缩了才精华,潘长江很精华,小平同志更是精华得不得了。”
“那就好。以后要多陪我说话。”
“没问题。我估计,我手机键盘过不了多久就得换一个。”
“为啥?”
“发短信。发到手指麻。”
“这个嘛,我也是。”林思容略显害羞或含蓄,微低头,声音柔。
“想不到林思容也有温柔的时候。没看出来啊。”
“现在见识了?”
“算是见识了。”
话匣子是可以打开的,只要留给别人或自己打开的机会。共同言语让两颗热切的心更热切。
“从你的诗歌里能读出,你喜欢海子。”
“喜欢读他的诗,敬佩他,不是喜欢他。或许是一回事。”
“送你样东西,你应该会喜欢。”林思容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海子诗全集》。
“这么厚!路上辛苦了!”阿非接过书,沉甸甸的,像秋天的重量。
“不辛苦。海子去世二十周年,这本书是对他最好的纪念,出版不久。我想你会喜欢的。”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我在贵阳看过,嫌太贵,没舍得花钱。”
“收下吧。当作是见面礼。”
“那么……不客气喽。”此时,阿非脑海里并未浮现二十年前山海关那一幕,他在想林思容。“这么重的书,你放包里?还要坐公交车?公交车很挤吧?路上肯定还堵车?”
“嗯。”
阿非暂时无话。还能说啥呢?良苦用心呐,也不知他领会没有。或许,一本厚书不足以说明什么,不稀奇,厚书多着呢,一套马克思全集厚如城墙,够受的喽。
阿非不算嗜诗如命,但拿到海子的诗,不读上几行,心里不痛快。他在贵阳逛书店,看到《海子诗全集》,万分激动,因为海子的诗第一次集体(全体)出版,之前他费劲寻找海子,总是一部分,甚至找不到。此时此刻,身处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他捧着《海子诗全集》,那已不再是一本书,是海子的心,海子的魂,谁叫他也好这一口呢。随意翻到《祖国(或以梦为马)》。得抓紧时间读,这一读便进去了,去了另一处天空。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此火为大祖国的语言和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
以梦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会寒冷的骨骼
如雪白的柴和坚硬的条条白雪横放在众神之山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投入此火这三者是囚禁我的灯盏吐出光辉

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
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
和所以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
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
抱住她在故乡生儿育女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
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田
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选择永恒的事业

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
他从古至今——“日”——他无比辉煌无比光明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的名义必将胜利

阿非在诗歌王国遨游,游啊游,很自在,很触动,很过瘾;林思容在沉寂中煎熬,很无语,很无奈。沉寂突如其来,林思容很觉委屈,这算哪门子事,让人家一个人与沉寂握手,强忍委屈言欢,阿非这小子也太不开窍了。满腹委屈,却不忍将阿非打扰,看看水赏赏树听听风,蛮好。阿非一口气将《祖国(或以梦为马)》读了两遍,合上书页,长长叹息,原来自己未走远,仍坐在长椅上,眼前一切未变,左顾右盼,才觉身旁坐着林思容。这才意识到投入过度,太过度,以致冷了她,连声道歉。林思容说没关系。其实,关系大着呢,不过,粗心的阿非将部分细节忽略了。阿非这小子,似乎有些过分,人家大老远跑来,还送礼,他却忘我投入诗的海洋,真不像话。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所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好事多磨。
阿非带上林思容闲逛校园,一路介绍这介绍那,其实他知之甚少,只是不想沉寂再次上演。谈情说爱这档子事,不要轻易使用“无声胜有声”的招数。人家内心火热,你却一瓢冷水泼洒,又不是消防人员灭火,灭不得,一旦灭,便不得。人怕寂寞,不然人家不至于一路奔波。林思容夸这漂亮那美丽,阿非附和这漂亮那美丽。路过情人坡,阿非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坡,一草坪而已。林思容感觉蛮好,要求找块干净没人的坐一坐。阿非认为不太好,可林思容执意要去,他也就随其意,毕竟人家送了大礼。大好的天气,大好的草坪,不坐干吗呢?既然叫情人坡,就得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天时、地利到齐,就看人和与否了。
两人坐,隔一人距离,没说太多话,多数时候只静静的注视远处。似乎真的可以无声胜有声。或许,手机短信将他们的话说了太多,以致暂时难以面对面打开交流的缺口。或许,二人很珍视发言权,一心想着将宝贵的它留给对方。
坐了很久,阿非肚子咕噜噜闹不停,该吃饭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人呐,不论英雄与否,难过吃饭关。饿着肚子谈情说爱,似乎不容乐观,没有物质作基础,爱情恐怕有点风雨飘渺、摇摇欲坠。他邀请林思容去新苑餐厅,一起吃饭,林思容说有朋友过生日,得早些回去,阿非作出挽留,挽留失败。阿非不好勉强,陪林思容走到校门口,目送她上公交车,有点挥憾告别的意思。
送走林思容,阿非快马加鞭赶往新苑。哥们几个一见面,圣人就问:你女人呢?
“你小子,净瞎扯。我老乡,过来看看。刚走。”
“不是我大亮说你,阿非,这事你做得不地道,人家大老远奔过来看你,你也不留她吃顿饭,可真不像话啊。”
“她说有事,走了。”
“是不是出啥事了?总不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
“能出啥事?挺好的,她还送我一本书呢。看。”阿非很得意,向他们展示《海子诗全集》。
“好家伙,这么厚!”
“说明人家对你有心,投你所好来了。”
“我说我们的大圣人啊,不扯淡不行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是本好书,难得这么全。”钟钟随手翻了翻,得出这一结论。

午后,天空很蓝,阳光随处可拾。一只花猫趴在草坪上晒太阳,一副慵懒样。另两只野猫,一灰一黑,争斗着,似乎为了花猫身旁的地盘。行人三三两两,很悠闲,有的去图书馆,有的从图书馆出来,有的向南,有的朝北。
阿非四人,在篮球场边休息,或坐或躺,汗水来得凶猛。圣人很少打球,可阿非三人实在找不来人,死缠烂磨,将他拽上了场。二对二,稀里糊涂一阵,累得粗气不打一块儿喘,蛮腰像在醋坛里浸泡数日的大萝卜,软彻底。汗水差不多干了,又开始一阵稀里糊涂,累得腿脚仿佛刚喝下一大碗酸汤,难以动弹。尤其大亮,一坐就想永久坐,哪怕美军扔枚炸弹下来,也不跑了,跑不动啊。钟钟体力好些,休息片刻,还能蹦来蹦去。
后来,兴致一点点耗尽,灯油一样,油尽灯枯。拖着疲软的躯体买几瓶冰绿茶,边走边喝,舒畅游遍全身。四人来到图书馆附近的草坪,纷纷倒下,晒太阳。
“真舒服啊!草坪像女人的手。”
“阳光仿佛女人的嘴唇。”
“天空如同女人情感的海洋。”
“女人心好比世界,时大,时小。”
“哇,大亮,不错啊。这句有内涵。”
“那必须的!刚读完路遥的《人生》,有进步吧?”
“进步大大的有!”
“当心我们用小米加步枪将你驱逐出境!”
“那个叫巧珍的女子,心胸比地球还大,容得下两个世界。”
“罕有的女子啊!”
不知怎的,阿非想起了林思容,想起与她坐在情人坡,热切的心在安静中各自跳动。那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女子,既陌生又熟悉。他弄不清她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或许她只是一位来去匆忙的过客,说不定某天醒来,只觉记忆中存在过,现实中已不复有。当然,阿非幻想过,幻想与林思容走到一起,哪怕闯罗布泊,依然并肩同行。
“干吗呢?阿非,又发呆了。”
“没什么,看天,看云,看看。”
“别把心看丢了,人海茫茫,难得找回来。”
“看你说得,没事。如此美好天气,尽情享受才好。”
“说得也对,这阳光啊,真他妈的爽歪歪。阿非,来两句?”
阿非思索一番,高声念道:
“坐观流云风摇晃,骑驾群山逐远天。”
“好气魄,山都让你给骑了!”
“我啊,躺观流云,躺着舒服。舒服啊!”
圣人诗曰:

苦看云飞远,鱼在泪中游。
问云何时还?归期解万愁。

“咋的?罗一丹跟人跑了?”
“哪能啊。还不知人家心里如何想哟!”
“怕啥。别人坐汽车追,你就坐火车;别人坐火车,你就驾飞机。就不信追不到那丫的。我们大圣人就一大诗人,弄一大堆情诗过去,读得她晕头转向。”
“就是。头一晕,说不定人家就跟了你。”
“你是圣人,谁敢与你争,不等于自寻绝路么?”
“一丹美丽,沉鱼落雁,班花院花,谁敢不服;圣人一出,谁敢争锋!”
“过奖,过奖,我孔圣元追的可不是什么花,就罗一丹。你这帽子啊,高了高了,戴不起。”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情人眼里赛貂蝉。”
“钟钟说得在理,圣人一出马,谁敢争锋!这帽子你得戴,还得好好戴。又不是绿帽子。”
“话是这么说啊!可这年头,不好办!竞争激烈。”
“随缘。大学是恋爱窝,凡事讲自由,总不能把对手都灭了吧?又不是闹革命。”
“在理。我们学法,得讲自由讲公平。”
“也不一定嘛。自由公平背后动动手脚,暗箱操作,省事些。”
“你们净瞎扯,管那么多规矩干吗?直接上,凭圣人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孔,足以叫那女的缴械投降,说不定人家正等着你去攻打呢。专门给你留一薄弱环节,一攻就能拿下。”
“又不是打老蒋,还薄弱环节?得讲究实际效果,万一圣人碰一鼻子灰和土,如何收场啊?要打就打有把握的仗,绝不学王明、李德那样的莽夫,搞冒险主义。”
“对头,要搞就搞把握主义,万事俱备加上东风,准能搞定。”
“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啊,不好下手,冒失流露爱慕,万一碰钉子,难收场。”
“怕啥!未恋就失恋的人多着呢。女生多半把自己当宝,而你恰恰不能将其当宝,不然她准会对你爱理不理,说不定还会得意到衣服掉一件都不知的地步。因此,要采取打一巴掌说一句安慰话的战术策略,软硬兼施。”
“我说大亮啊,你啥时候对这玩意分析到这境界了?没看出来,没看出来。”
“大亮进步了,一鸣惊人呐!”
“刮目相看,都看不出来。深藏不露啊,你。”
“承蒙各位抬举,小生这厢有礼了。”大亮故意将最后一个字拖很长,惹起几声笑。
“算了,算了。兄弟们啊,还是想想明天干啥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明天又说明天的明天的事,那究竟明天该干吗,总不能一阵昏睡吧!多好的青春!”
“明天还没到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躺着坐着,看夕阳吧。”
“夕阳无限好,黄昏近也。”
“待到月上柳梢头,我们也懒得欣赏,窝在寝室看电影,多好!”
“也不错,靠在时间的怀里消磨它。有啥片可看?”
“正值国庆之际,看《建国大业》,有纪念意义。”
“听说有不少星星,阵容十分了得。”
“不过似乎多数是外国人。”
“咋能?宣传海报整得还行,我仔细看过,几乎都是国人的面孔。”
“听说许多外国籍的,能算中国人么?”
“算吧,应该算,人家出生那会,爹妈是中国人,后来户籍在中国,再后来改了别国国籍,自由社会嘛,改来改去,允许。人家始终长了一张中国脸。”
“这算不算变节啊?咋能做外国人呢?”
“全球都一个村了,还谈啥变节不变节。”
“那么还看不看了?”
“看,当然看,看的是片,又不是看国籍看脸。”

由于没能下载到高清版,画面很模糊,鼻子眼睛纠缠一块,看不到十分钟,纷纷叫苦。钟钟无法继续下去,操起课本《宪法学》一阵读,也不知读进去没有。阿非失去看下去的勇气,因为担心摇头把脖子摇折。电脑前,圣人和大亮仍苦苦坚持,眼睛睁得比牛眼睛还大。

阿非在阳台抽烟时,接到林思容电话。
“阿非,今天是我生日。”
“什么?你生日?”
“本不想给你说,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对不起。真对不起。”电话里沉寂了,像飞尘最终的归属,似乎有微弱的抽泣声传来。阿非顿时明白林思容为何不肯一起吃饭以及她匆匆离去的原因,甚至想起了他曾忽略的在她眼里打转的东西。他想找些安慰话,不料,词汇们玩失踪,“躲猫猫”,一个也找不着。夜风清凉,云层吞噬明月的部分光芒。几粒星子散落在高大建筑上方。国庆绚烂的烟花停止飞升。车辆成为哑巴,一路飞奔,闯过两束茫然的视线。
烟头微弱的火光在夜的怀里瞬间消失,阿非在心里狠狠抽一巴掌,给自己。


12.

昨天的明天——今天,在柔和的阳光中为人们敞开一道时间的口子。人们纷纷从空间的各个角落爬出来,匆忙或悠闲,赶往时间的那道缺口。空间,在人们努力拼搏下变得拥挤;时间,在人们努力拼搏下变得匆忙。多年后,回首过往匆匆岁月,有人发自内心笑,有人面朝夕阳的辉煌,忍不住叹息。
公交车靠站,人们很急,匆忙的心情转化成行动,纷纷挤向车门。有点乱,很热闹。阿非四人稀里糊涂挤上车。人与人隔几层布,有点亲热,仿佛育苗田里的秧苗,挨得近,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响应国家建设节约型社会的号召。假如地球没有引力,乘客会更多,好比将物件塞进口袋,直到口袋鼓圆才罢休。秋收时节,农民朋友收谷子,一般会将口袋填得满满的,最大化使用空间。若车厢是口袋,乘客是谷子,谷子装了大半袋,可惜,乘客上方的空间没能好好利用,有点浪费,真可惜。
四人散,上车时,未全散,上车后,全挤散。挪一步很难。存在即有道理。拥挤的最大好处在于,不必担心拐弯或急刹车,大家几乎粘在一块,半壶水会响,满壶水难响。阿非被几只大屁股团团困住,动弹不得;车若晃,他也晃,前后左右无妨,晃来晃去,好似荡秋千。如此待遇,他在贵阳享受过,还以为是那辆公交被复制粘贴到了上海的大道。其实,公交车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挤,但为了弥补空空时的损失,拥挤时不得已更拥挤,以求平衡。在实现这一平衡过程中,阿非有幸成为拥挤一员,几只屁股本事了得,挤占空间凶狠无情。阿非忍无可忍,轻轻推一把屁股之一,礼貌地要求挪一挪,无回应。他想用拳头将这一要求传达给屁股的主人,却无任何眼睛顾及拳头的感受,那可是一只馒头大小的拳头,在武侠故事中一拳可以击毙大水牛。可,人家没工夫和他武侠。拳头展示以失败结束,阿非感觉失望,只好收起两只馒头,放兜里等待下一次用武之时。
大亮被几位年轻女子包围,脸如幸福的花儿,涌露陶醉和喜悦。他心里大概在想,挤吧,继续挤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花香扑鼻,深深呼吸,还是花香。圣人向大亮投以羡慕之光,欲与其交换位置,大亮报以摇头,偷偷地嘿嘿嘿。突然,大亮的面部表情百八十度大变动,立即抬手捂嘴鼻,有苦难言,静静忍受。圣人瞧见,暗笑不已,还好没换,甚幸甚幸。估计好花群中混入假冒伪劣产品,不仅熏人,还能把蚊虫熏死。
一路摇晃,走走停停,公交车终于抵达南京路。稀里糊涂下车,清风阵阵,沁人心脾,总算重获自由。获取自由,需要付出代价。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有人说,天上掉不下馅饼就自己做,可是,自由不能由自己做。一个人不能创造属于个人的自由,但可以充分享受既得的自由,前提是能获取一定自由。阿非想从屁股堆里解救自己,未办到,即便挪几步,仍然一个样,只是屁股换了内核和外形。

南京路步行街,很繁华,他们眼花。从高空看,人们像无数蚂蚁,在建筑的夹缝中爬行。人们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们汇入蚁群,左顾右看,前望后瞧。
“大地方!就是不一样。”
“大都市!与众不同。”
“人啊,贼多了。我的妈呀,眼都花啦!”
“功成名就!上海。”
“中国一颗明珠!上海。”
“我们似乎站在明珠上呢。”
“我们是不是也成了明珠?”
“起码是明珠的一个分子。”
“如此庞大一粒明珠,发出的光能照多远呢?”
“远着呢,说不定能穿透太阳系。”
“纽约有这么厉害么?”
“不清楚,啥时候去那边考察考察。”
“考察个屁,百度一下,就知道。”
“最真实的感觉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实践中的自己像长在地头的庄稼,能光合作用。”
“全是屁话,天下大得没谱,全靠实践顶个屁用。”
“你们说说,这大亮是咋了?今儿个全成屁了。”
“这个,我了解。大亮,从天堂瞬间跌入地狱的感觉不错吧?”
“幸灾乐祸!当心倒霉找上你。”
“没晕过去,就不错喽。以为全是花香,谁料,谁料啊!”圣人摇头。
许多手指按下快门,定格辉煌的印象。大亮按快门,拍几张远处的东方明珠塔,没多大感觉,又拍数张,还是没感觉。索性删除,关掉相机。他们在人流中甘愿充当水滴。流啊流,流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兴致勃勃,打算来个合照。大亮按开机键,没反应,按了又按,仍无反应。由于走得匆忙,忘了带备用电池。郁闷,却不得不接受相机没电的现实。
他们逛商城,逛而已,商品是名角,“身份”显赫。看得他们目瞪口呆,个个感叹,大地方就是不一样。还是逛广场实惠,不交易,口袋里的票子不会减少。历经又一系列拥挤,他们来到人民广场,找块有树的地盘,坐下乘凉。
“谁说的,今天来这鸟地方?人太多啦!”
“圣人说的。”
“是我么?我只是说逛街,没说来这啊?挺好的嘛,繁华都市。”
“好啥啊?累死了。”
“谁叫坐公交的?坐那么久,一路劳顿,还来这鸟地方!”
“不知道啊,看人家在挤,我们就跟了去,图热闹嘛。”
“没有谁看过站牌的内容?”
“没有。在车上听人说,要到南京路,所以就来了。”
“圣人啊,我们的大圣人,我这腿快成你的了,一股劲违抗我的使唤。”
“我也是啊。”
“还是广场好啊,有风吹,有树乘凉。”
“可这没空调,商城有。”
“要不,你去享受空调?够了饱了,再来与大部队会合。”
“算了,算了。还是这凉快,蛮好,蛮好。”
过了些时候,韩墨宇和罗一丹,一左一右朝他们走来。
“真巧啊,是你们。时非。孔圣元…这二位是?”
“是啊,是啊,真巧。我是孔圣元,难得韩班长还记得。”
“二班钟明城,三班陈鹏亮。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你们。”
“我和罗一丹出来瞎逛,看看大上海的美丽风光。”
阿非心想这风光也叫美丽,那么家乡的山山水水叫美丽的三次方也不为过。圣人心怀鬼胎,敷衍一句,不敢再说。罗一丹自始至终未说一句,只是以笑或肢体语言来表示什么什么。大亮用手指在圣人后背捅两下,嘀咕几句,意思是叫圣人上前与罗一丹搭话。此时的圣人也不再是圣人,背地里说要为罗一丹写情诗,可眼下,一句话也挤不出来。背地里的英雄,当面不敢称雄。眼珠四处乱转,时不时转到罗一丹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别处。阿非曾对韩墨宇心存感激,现在依然,和她瞎聊了好几句。

短暂的逗留。对圣人来说,在煎熬中幸福而满足。
二人离开前,阿非请求韩墨宇用她的相机给他们四人来一张“全家福”。完事,二人悠悠离去。大亮和钟钟取笑圣人,圣人说:不知为何,这心啊,扑通扑通胡乱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感觉?”
“有可能。”
“很有可能。”
“相当有可能。”
“胡乱而幸福的感觉。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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