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别处天空>别处天空(四)

别处天空(四)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07 14:44:42      字数:9573

09.

一条稍具规模的街,像一条街一样存在。它或多或少是社会的一个压缩版。建筑高高矮矮,样式各异;灯光或暗或明,或静或动;人群或多或少,或匆忙,或悠闲……
有时,街像个摆设,有时却是一个大舞台,形形色色的人物演绎属于自己或自己圈子的戏。在这样一种场所,看似紊乱不堪,却存在特有的秩序。独自演绎的流浪汉紧紧握住酒瓶,摇晃过街,时不时朝嘴里灌点剩下不多的酒水。可没摇晃几步,就狠狠一把扔掉瓶子,因为酒没了。哐啷一声响,吓住几个人。他们停了停,嘀咕几句,便走开。群体演绎的人们团团围在桌子边,举杯庆祝着什么,桌面上已经乱七八糟,几只酒瓶献出了宝贵的躯体。服务员也懒得收拾,任其自由,一旦累实在,便会自动离去。眼睛红了,脸和脖子红了,和秋天柿子红了一个样,惹眼。偶尔,也会有着装奇特的人物出现在店门口。衣服的组成十分复杂,有小孩的,有成人的,有男的,有女的,有中国制造的,有外国产的,颜色极不讲究,黑与灰为主,有那么一点红的黄的都即将过度到黑或灰了。赤脚一半,脚的另一半被有丁点鞋样的物体遮掩着。一手端瓷碗,一手杵棍子,不知何种材料做成。脸很脏,似乎打有张脸那会儿起就没洗过。神色摇曳漂浮,随着人群的神色摇晃而摇晃。仿佛来自某个古老的部落。舞台不愧为舞台,只要怀中有戏,大可以台上露真招,有无观众不说。

服务员忙,团团转,一下这边,一下那边。可不像山歌,这边唱来,那边和。大亮有些不耐烦:“咋整的啊?都等了快一个钟头了!”立马有服务员缓缓走来,满脸堆笑,以道歉的语气说:请稍等,很快就上菜。这快啊,有讲究,有的快是百米冲刺,有的快是几十公里马拉松。既然人家都说,很快了,那就等吧,花儿谢与不谢无妨。此时走人,实在过意不去。茶水喝完好几杯,瓜子嗑了一大堆,连桌上的餐巾纸都用了好多好多张。大亮逼不住,上一趟洗手间,用掉七八张。嗑瓜子,弄得手上粘灰,嘴上也粘灰,索性擦干净再嗑。嗑一会儿又会粘灰,又用餐巾纸擦干净接着再嗑。这反反复复的,消耗量蛮大。
千呼万唤才出来一点点,还抱着一把烂琵琶,当遮羞布。
先端上三道菜,四人饿得眼珠子泛绿光,二话不说,开吃。秋风扫落叶,还是强劲的秋风,三五分钟搞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仿佛好戏中断来到广告时间,不得不停下筷子,再等。就不信等你不出来!碗里尚有米饭,也只好委屈,等下一轮上菜再度狼吞虎咽。菜没了,喝酒,不至于闹太大笑话。假如四人在没有菜的情况下仍要坚持狼吞虎咽,恐怕会引来邻座的阵阵关注,或许有人忍不住,开口大笑,搞不好嘴里的饭啊水啊一并喷射而出。多浪费啊。阿非四人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四张年轻的脸哪怕往裤裆里搁都不足以遮羞。他们也没好意思再叫服务员,各自紧握塑料杯,品茶一样,小口小口的品酒。都说,好酒,好酒。其实,廉价啤酒而已。一位样子有些机灵的女服务员无意中瞧见他们的窘状,笑了笑,径直走向服务台,催促里面管事者。管事者一听这一难得的景象,伸出长满金黄卷发的脑袋,仔细朝阿非他们看,看得很认真很辛苦,然后发出爽朗的笑声,还以肢体作出一系列配套动作。
四人中午只吃了点小面包,一心想着把胃的空间最大化,等军训结束,晚上来顿大餐。却难料,事竟如此,追悔莫及。金发女人笑得有点高,其声具备很强穿透力,空气是挡不住的,人们不约而同心有灵犀朝阿非他们看,随即笑声四起,尤其邻座两男两女,笑得不分彼此。大亮觉得不是滋味,想弄点动作出来,可一旦人家不承认是在笑他们,那么事情就难办了。有可能造成误会,甚至上升为冲突。钟钟看出大亮的心思,双手将他紧紧按住,摇了摇头。圣人一股劲喝酒,唯恐厂家不产酒了,赶紧喝,不然真没了。阿非郁闷得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迅速点燃一根烟,猛劲抽。烟雾缭绕。大亮三人心里叫好,脸上露出得意表情,仿佛阿非制造的烟雾正在为他们打抱不平。谁料,两男两女也点燃香烟,人手一根,烟雾更加浓烈。大亮三人心里叫苦,纷纷咳嗽,被烟闹得够呛。

过些时候,剩下的菜终于一并落放在桌面上。四人相互看了看,确定菜已到齐,才慢吞吞拿起筷子,仿佛筷子是豆腐做的,一定要小心翼翼。由于等菜时间里几乎都在品酒,脑袋已有些昏沉,酒精爬上后脑勺,比石头还重。起初,他们有些慢慢的意思,吃着吃着,啥也不顾,强劲秋风阵阵吹。就算有人再度狂笑,也和他们毫无瓜葛。酒乱性,更助兴。
阿非不胜酒力,两瓶啤酒下肚,脸和脖子像火烧云,好一大片。圣人和大亮能喝,三瓶下肚,脸不红气不乱。钟钟喝得少,他说以前几乎不喝酒。大亮摸一把圆肚子,实在招架不住啤酒的威力,仿佛有个坏小子在里面瞎捣乱,建议来点白的。圣人立刻响应。阿非和钟钟表示不喝白酒。大亮和圣人苦口婆心,不喝不休,还说不醉不归。
“服务员,服务员,菜单!”“好嘞,稍等,马上来!”
阿非和钟钟各自喝一小杯。阿非一口饮尽,后果惨不忍睹,一股劲咳嗽,火烧云更加火红。钟钟喝下后无大碍,继续品啤酒。大亮和圣人越喝越起劲,巴不得一口喝尽全天下所有美酒。酒的美丑不在于价格高低,只要欢喜,十元人民币也能买到一斤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若醉人人更醉。圣人喝着喝着,谈起罗一丹,那个在他心上已是他女朋友的女子。“哥们几个,我告诉你们,那天,还记得那天么?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圣人一手搭在钟钟肩上,一手在空中乱舞,不知要指向何物。
大亮狠劲甩了甩头,问:“你小子,都看到啥了?从实招来,从实……招……来……”
“我看到了,真看到了,不骗你们,看到了,看到了。”
“啥啊?你看到啥了?”
“罗一丹,俺们班女团支书,人可漂亮了。”圣人呵呵笑了起来,端起杯子喝一口。
“那你到底看到啥了?”大亮紧追不舍。
“我啊,啥都看到了,看到了。”二人重复着如此简单的对话,不把时间放在心上,却无结果。圣人略逊一筹,被大亮问到趴下,也没问出个屁来。桌面没有一寸是干净的,圣人这一下去自然碰一脸酒水和油水,哼哼几下,安静了,懒得理会脏与否。大亮不抛弃,不放弃,嘴巴凑到圣人耳边,大声问大声叫。即便有人再次关注,也丝毫不顾。
在风扇的无私帮助下,阿非和钟钟有些清醒,在保证自己不摔地上的同时还得看紧大亮和圣人。万一二人不慎倒地,麻烦事更大。人越来越少,剩下几撮人,散乱在大厅几处角落。有的服务员忙于打扫,有的“作壁上观”,大概在等即将上演的打扫吧。钟钟看守大亮和圣人,阿非结账。
走之前,大亮不忘有一瓶二锅头未喝净,说要拿回去继续喝,要和圣人血拼到底。钟钟扶不省人事的圣人,阿非扶大亮。夜风扑面,阵阵清凉。车声时近时远,行人稀稀拉拉。走出不到十米,大亮挣脱阿非,独自摇晃,还大声疾呼,没醉没醉,回去再喝。摇晃几步,摔倒在地,瓶子碎,酒全无。还好没小朋友路过,不然碎玻璃怕是要闯祸。大亮挣扎半天未能站起来,阿非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他扶起。钟钟最清醒,几乎是扛着圣人,举步维艰。一路上,阿非和钟钟无话,圣人的嘴巴失去说话功能,只顾吐口水泡泡。大亮东一句西一句,谁也搞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像在说一门不曾学过的外语。
一路慢摇,仿佛一次艰难行军,保护自己的同时还得照看身边的战友。回到寝室,近凌晨一点。阿非和钟钟将大亮二人安置睡下铺。不一会儿,呼声大振,酣畅淋漓。
阿非暂时睡不下,到阳台抽烟。夜空镰月高挂,远处灯火依旧。草坪寂寂,梧桐依依,呵护这一方安宁。钟钟也睡不下,来到阳台,叫阿非给根烟抽。阿非有些吃惊,缓慢抽出一根,递给他,为他点燃。
“我以前不抽烟,以后难说。慢慢学。”
“想抽就抽,最好别上瘾。”
“你烟瘾很大。”
“一般大。离了它,难过。难以思考。”
…………


10.

一觉醒来,离上课不到半小时。阿非一声大叫,惊醒美梦中的他们。一阵手忙脚乱,一人一本书,连笔都没带一支,破门而去。留下乱糟糟的寝室独自忍受残存的酒精味。

快马加鞭,他们赶到时,老师正在做自我介绍。四人贼一样溜进教室,坐入后排靠窗的空位。这门课叫“大学生思想品德修养”,名字一亮,很思想很道德,其讲授者应该拥有极高的思想境界,不然难以服众。就像领头羊,若怀中没多大本事,其他羊哪甘心随其奔跑呢?
这位思想者被阿非四人弄出的一系列声音打断,脸上立马浮现阴天的迹象,不知会不会下雨。他说他们没有时间观念,不懂尊师重教,是没有思想或思想不正的学生。除了法学院百十号人,还有别院近百号人在场,阿非四人顿觉脸上无光,给法学院丢了脸了。早知如此,睡觉算喽。许多脑袋在思想者引导下,齐刷刷扭向后排,深深地,望着他们,并投以赞赏的目光。圣人见有众多女目光投射过来,立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回想阿非“熊猫眼事件”效应,心里乐滋滋的。真乃一次“出类拔萃”的大好时机!阿非三人无语,目视前方,尽量关闭耳朵,让思想者和同学们各取所欢。三人都想找一种适合的善意的表情挂到脸上,应对前来的目光,皆以失败告终,苦脸三张。唯独圣人得志,自以为成了公众视线的焦点,甚幸至极。思想者见收到一定效果,起码教育了学生,得意洋洋地继续自我介绍,然后,欢欣鼓舞地讲起关于思想教育的种种。
台上热情奔放,台下乐于安静。许多人奔赴在睡觉这一伟大事业的路上。
清晨,阳光仿佛草原上最柔软的羊毛,轻轻的,在安详的校园里飘游。风,爬过窗台,和室内的苦瓜脸拥抱、亲吻,也为埋头苦睡的脑袋呈上阵阵轻柔的抚摸。此时,阿非毫无睡意,欲在窗外的树枝上寻找鸟的痕迹,寻半天,无收获。心想,多好清晨啊!却要被一次思想教育强暴,还不得有任何呻吟。他想起躺草坪睡懒觉的猫,着实羡慕。差距啊。
大亮两手交叉托着脑袋趴在桌面上,一连串叹息,低声说:给大学生搞思想教育,无疑会增加公共场所的拥挤程度,因为思想的一致性,连吃饭都会想到一块去。说完,合上眼睛,神游四海去了。圣人仔细擦干净尘封已久的眼镜,激动啊,迅速戴上,向前排一阵扫描,心里乐呵呵。看来,睡眠并未摧垮他欣赏美女的热情。他听大亮这一说,立即表示反对:蛮好的嘛,人多。其实,他想说女子多。
钟钟无事可做,对着讲台上思想者身后的屏幕发呆,似乎那里尚有一块处女地,等着人类兴高采烈去开发。阿非回味大亮的话,蛮有道理,可他更喜欢石块下乱蓬蓬却勇敢拼命生长的野草。假如走进教室的是十个人,出去时只有一个,那么这门课真不容乐观。
阿非继续寻找鸟的痕迹,找来找去,找到了梦里。钟钟似乎对那块不知是否存在的处女地失了兴趣,闭上双眼,进入漆黑的空间。圣人寻半天未能在众多后脑勺中发现罗一丹,渐渐失去耐性,见三人相继趴下,正好一串哈欠路过,索性也趴下。讲台上,思想者演绎自己的精彩。台下,多数人在睡觉这一伟大事业的路上匍匐前行。

阿非醒了,被阳光从梦里狠狠一把拉出来。阳光不再温柔体贴,落在脸上,叫人难受,仿佛一些婚后女人的说话声不再如热恋时那般甜蜜温柔,全沦落为钢铁般的指令性言语。阿非换个角度,背对窗口,尽量不让刺眼的阳光惊扰疲惫的眼睛。大亮三人趴在桌面上,十分整齐,一排过去,整齐的队伍延伸到另一端窗口,很壮观。阿非向讲台瞟一眼,感觉有双超大号眼睛朝他们这个方向接连发射出异样的目光子弹。似乎来自思想者,可他沉浸于自己的欢乐海洋,没功夫闲看啊。唯一的可能是,思想者具有超强能力,超人呐,一心两用不说,恐怕还能一心三用呢。阿非得出这一结论,顿觉事情不妙,坐直,直如电线杆,向思想者发出认真听课的讯号。然而,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不好惊扰享受睡眠的他们。
突然,一阵洪亮的鼾声响起,散发极强的穿透力,过关斩将。思想者停了下来,恐怕已怒火中烧。未趴下的脑袋从各个方向寻找声音的发源地,趴着的脑袋缓缓抬升加入寻找声源的行列。钟钟和圣人也醒了,安静来得太突然,始料未及。鸟鸣山更幽啊!突来的安静,冷水一样赶走瞌睡,二人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发现所有目光汇聚在他们身旁。是大亮。同学们身处“更幽”,分享大亮带来的美妙鼾声,谁也不想打破这个和谐。此刻,大亮两片肥厚的嘴唇,正啪嗒啪嗒品尝梦的甜蜜或睡眠的惬意。阿非想偷偷摇醒大亮,可众多视线的力量汇聚一起能与火辣阳光比犀利,容不得他作出丝毫破坏和谐的举动。可是,如此之和谐总不能维持到下课吧!若如那样,相当于挑战讲课人的权威。思想者就是思想者,与众不同,能化解挑战者的各种招数。
“那个,那个,谁啊?起来说话。我们刚才讲到了哪里?”思想者远远地准确无误地直指大亮。大亮保持原有态势,似乎偏要对抗思想者的权威。思想者就是思想者,是有法子的主。
“那个,那个,谁?把那堆肉弄醒。”在思想者眼里,人是一堆肉和思想的结合体。阿非和钟钟一阵摇,不见效。圣人使出力气,一把掐在大亮左臂上,很管用。大亮一声惨叫,醒了,终于。却被眼前的景象唬蒙了,心里一阵乱,咋回事呢?阿非低声提醒,回答问题。大亮慌了神,说:高举社会主义伟大旗帜,绝口不提低俗睡觉事业。声音洪亮,仿佛一颗声音炸弹在寂静的教室爆炸。后果是,等待精彩的同学们哄堂大笑。思想者就是思想者,能在众多笑声中镇定自若,板着脸,显然不满有人挑战属于自己的权威。
“混账东西!”他怒了,大吼时,眼镜险些掉落。笑声戛然而止,仿佛银屏上的喜剧片被切断电源,没了。“就你这样的学生也能学好?大白天做梦吧!”
大亮灵机一动:老师,你讲到了大白天做梦。同学们一听,傻了愣了。阿非带头说,就是就是。一些同学配合说,就是就是。空气再生躁动。思想者哑口无言,想了想,却不记得刚才到底讲到了哪里。他问大家,大家也说不准,好像是吧。既然众口一致,那就是了,众口铄金嘛。思想者讲课有自己一套,不喜欢照本宣科,所以经常不记得自己讲到哪。也就是随口说说,临场抒发型。大亮歪打正着,重复思想者一句话,居然中的。心里窃喜,为自己的临场发挥深感自豪。
经大亮这一闹,睡觉者不敢放肆,竖直耳朵,听思想者欢欣鼓舞地思想教育。思想者见渴求知识的眼睛发出阵阵光芒,并且所有光芒奔向他,讲课热情立马高涨,声音更洪亮更豪迈。阿非四人,心里残存后怕,谁也没敢趴桌上,坐得很直,直如松。可是,思想者嘴里发出的不是什么什么思想,也不是什么什么知识,说成是催眠符号更恰当些。催眠符号成群结队,穿行在整间教室。桌子椅子被催眠了,一些意志薄弱者相继进入催眠状态。阿非四人,四颗脑袋,上下前后左右摇晃,很像水田上的点水麻雀。

经历一番思想教育后,他们阔步奔向英语课堂,一路上,哈欠连天。圣人英语水平高些,分班考试确定在A班,阿非三人在B班。哥们三个曾为没有沦落到C班而高兴。由于班级不同,教室也就不同;由于级别不同,教室自然也不同。
阿非的教室在四楼,一步一步往上爬,腿脚酸痛,脑袋昏沉。上上下下,人来人往;向下的将奔赴别处,向上的不知此去如何。阿非确实很累,趴在桌上睡觉恐怕只会累上加累,一边睡觉,一边还得提防来自讲台的犀利眼神。累啊!他差点被匆匆下楼人撞翻。那是两男子,金黄色长发,两手空空,在人群中你追我赶,不知为何。二人好似出类拔萃的蚂蚁,搅和一通,蚂蚁队伍乱了套,引发一些女子释放尖叫声。有人骂神经病,有人骂爹骂娘,有人骂变态。阿非懒得骂,省力气爬最后几步梯子。
社会进步了,教学方式多了。老师们爱上多媒体,省事,方便,与时俱进。
阿非终于摸到教室,走后门,一屁股坐入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潮水般的气喘渐趋平息。窗帘紧闭,拒绝外面的阳光或世界,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教室显得灰暗,容易产生睡眠因子。阿非习惯在阳光的眷顾下,看老师在黑板上龙飞凤舞或笔走蚯蚓,对先进的多媒体,很不适应。屏幕更显灰暗,他感觉那是一台生产睡眠因子的机器。此时此刻,他十分怀念高中的日子,怀念那些在阳光眷顾下看黑板的日子,那时,窗帘几乎是摆设,抑或没窗帘。阿非爱往窗外看,其实外面没有迷人的仙境,也没有漂亮女子,窗外而已。不过,有美女恰好出现,他也会提起精神头,多看上几眼。卓小萱见阿非故作深沉,痴痴看窗外,就会问,外面到底有什么。阿非一般回答,没什么。卓小萱追问,那么你还看。“反正没事,就当休息。”“难道有美女?”“美女在窗内。”“哪啊?”“眼前。”
一位年轻女老师,满口英文,自我介绍。贵州高考不考听力,几乎所有学生不把英语听力当回事,阿非此时算是后了悔。高中英语老师的美好建议在耳边回荡。一阵介绍后,老师开始讲课。阿非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女老师的声音极其温柔,仿佛她真是水(温柔的水,绝非要人性命的那种)做的。这种温柔在一间灰暗的屋子里,极容易催生睡眠因子。说来就来,飘啊飘。不知有多少睡眠因子聚集到阿非眼皮附近,召开武林大会挑选武林盟主,伺机拉拢上眼皮和下眼皮,拉郎配一般,直接挑战月老和红娘。法官大人得知这一情况,暴跳如雷,大声疾呼,简直就是越轨行为。经一番鏖战,阿非的意志城堡终究被攻破,上眼皮和下眼皮紧紧粘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愿分开。

卓小萱坐窗边,在纸上胡乱画。却看不清到底画了什么。阿非努力着,眼睛睁得如牛眼睛大小,可还是看不清纸上的内容。他想问卓小萱,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她继续画,丝毫不当自己在课堂。一边乱涂一边说话,重复三个字,死阿非。阿非笑了,笑她如以前,听不进课就画一小小人,然后狠狠画几笔,似乎要判人家死刑。阿非庆幸不在她身旁,不然,耳窝还得继续冒出茧子。突然,卓小萱抬起头,狠狠盯住阿非。阿非一阵心虚,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又一次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温柔似水,眼睛一眨一闪。“好阿非,你还睡啊,明天考试呢,你若拿不到第一,就请我吃早餐一个星期哟!”这事非同小可。首先,以霸道闻名的卓小萱突然很温柔,来得唐突,来得蹊跷,可信度大打折扣;其次,考试二字像巨闪时的响雷,必须得重视;再者,卓小萱的要求不同以往,从请吃早餐一次到一个星期最少五次,一笔不可小觑的开支。阿非想探个究竟,到底是不是她在说话,使出十牛三虎之力,眼前总算露出一丝亮光。

“同学,很累,还是?”年轻女老师站在阿非面前,低声问。
阿非揉一揉眼睛,看清原来是英语老师,脸颊立刻散出火热。
“不…累…不累。不小心…睡着了。我叫时非。”不知如何是好,说话前门不搭后院。阿非用手指插进头发,一股劲抓挠,低下头,才发现仅带的关于思想的书,湿了好大一块。这会儿,思维加快速度,意识到瞌睡时流了口水,赶紧抹一把嘴角和下巴。还真是口水,下巴残留不少。
“不好意思,老师,真不像话啊,我,我有罪,有罪。”阿非一边说,一边合上书页,尽量掩饰口水创造的杰作。
“要不要纸巾?”
“不用,老师,不用。”
“你没带课本?”
“课本啊?带了,你看。”不看还好,是关于思想的书,哪是什么英文课本。
“不,没带,没带。不好意思,起晚了,走得急。”阿非说完,续上一串嘿嘿。
“没关系,下次记得带。学英语不能少了课本。”
“好,好,好,一定带,一定。”
“你叫时非?”吃一惊,立刻恢复。
“是是是,时非是我。”
班上同学议论纷纷,大概在议论关于阿非的事,比如“熊猫眼事件”。年轻女老师没多说,返回讲台,继续讲课。阿非心想,真是好老师,好老师啊。他决定认真听讲,做一回乖学生。不过,现实和想法存在差距。耳朵都快竖到天花板了,可,依然听不出味来。他没放弃,继续竖直耳朵,拼命捕捉异国语言。老师看见学生渴求知识的眼神总得表示一下,她叫阿非起来复述刚播放的句子。阿非艰难地站了起来,手指一阵抓挠头发和头皮,仿佛句子在发丝里,要使劲抓拼命挠才会掉出来。可,站了近一分钟,并且又听两遍,还是没有一个英文词成功地从他嘴里蹦出。老师不忍如此,叫阿非坐下。阿非慢腾腾往下坐,似乎不愿放弃,可不得不放弃。大堆鸡肉摆在面前,香气熏鼻,可嘴巴张不开,再怎么惋惜还得放弃。韩墨宇举手,要求回答,老师同意。满口流利的英文,老师大作表扬,阿非听得目瞪口呆。真是厉害,韩墨宇,没看出来啊!
课堂上,同学们很积极。阿非感觉自己完全一局外人,但硬撑着,且要死撑下去。罗一丹也是个厉害角色,与韩墨宇不相上下,积极响应英文老师。老师自然很高兴。
别人精彩纷纭,自己就一看客,阿非很煎熬。煎熬延续到下课。那一刻,阿非获得释放,获得新生,空肚即将赴饭桌。四人先前说好在第二教学楼前草坪上见,那里有两座雕塑,一是大鹏展翅,一是马寅初坐姿雕像。马先生的坐姿不咋地好看,却很显眼。阿非到时,他们已到。大亮说,马先生屁股底下不是椅子更像马桶。圣人向来对名流敬佩得很,不同意大亮的说法,说马先生坐在椅子上望远思考,还说那双精神头十足的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对学生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钟钟不发表看法,阿非郁闷着,没心情大谈特谈马先生。

一路上,笑呵呵发传单的男男女女,不少。四人路过他们时,紧抱双手,视而不见。阿非把罗一丹在课堂上的表现说一通,圣人听得眼珠子转飞快。圣人恨自己英语分班考试发挥超常,不小心进了A班,真是不该,若与阿非一起多好呢。其实,与阿非没多大关系。他立即向他们扬言,一定要向老师和辅导员申请去B班,哥们几个纷纷表示佩服。后来,圣人还真付出了行动,与罗一丹的距离缩短不少,为了女子或爱情而牺牲,值。那是后话。

下午两节大课,一是“大学语文”,一是“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设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他们为记住后者的全称,花掉不少工夫,却没能记住,简称“毛概”。午休时间短,他们匆忙回寝室,抓紧时间床上躺会儿,谁料醒来时已过了上课时辰。商量后得出一致结论,为了不打扰老师,为了不打扰同学,决定继续睡觉,等上第二堂课。于是乎,四人放肆睡了起来。当有人再次醒来时,一看手机,又误了上课时辰。再次商量,再次得出一致结论,为了不打扰老师,为了不打扰同学,决定继续睡觉。经过长时间睡觉活动,疲惫消失了,酒精味跑了,头脑清醒了。睡意明显不如之前。
“咋能这样呢?第一天正式上课就逃了两节。”
“是啊,这样可不好,往后可不能这样。”
“得了吧,往后的事往后说。再说,我们又不是故意整出事的。”
“你们说说,第一天,老师会不会点名啊?辅导员说了不能缺席。”
“应该不会吧,没那么点背。”
“难说啊!都是酒惹的祸。”
“你还说呢,昨天你醉得跟死人似的,大亮醉得找不着回来的路。”
“哎呀,辛苦你们了。可是,你和钟钟咋也没醒过来呢?”
“我和阿非把你两弄回来,都快累散架了。”
“都没调闹铃?”
“有啊,估计是没闹成功。”
“酒坏事啊!下次得注意。”
“可不是么?一睡就忘了该干啥。”
“但愿不出啥大事。”
“应该不会,就逃两节课,不算大事。”
“可,这是第一天呢。”
“坏的开头等于失败的一大半。”
“你那乌鸦嘴。”
“对了,我依稀记得圣人昨晚似乎要透露啥秘密,是吧?”
“哪能,我还能有啥秘密?都快透明了。”
“你小子啊,黄汤落肚兴致高,一语道破天机晓。”
“啥情况?我还怀有天机?我还怀田鸡嘞!”
“大伙消停,别笑跑了周公,他给我拉出一大美人,我还得去见见。”
“就你最清醒,做啥美梦呢?”
“向往嘛,想想还不行么?”
“还是听听我们大圣人说秘密吧。”
“对,赶紧啦。你小子不招,当心我们来狠的。”
“也没啥大不了,不就那个那个嘛。女生都有,或高或低,或大或小……”
“看来,你小子真看到了。唉,我们啊,命薄。”
“薄如纸呐!”
“想想也没什么,还是找梦要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此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管他明日会如何,眼下睡觉度今朝。”
“明天是明天的今天。”
“昨天是昨天的今天。”
“今天是今天的今天。”
“瞎扯啥?好好睡吧,享受这清福。”
“也是,十几天来,就没睡上一个痛快觉。”
“睡不着啊,眼睛一闭,心就发慌。”
“慌啥?准没事。睡会儿,再睡会儿。”
…………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