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二十）

　　晓秋是串了几个班才有时间跑回家看看的。每次回来，山村都有着新的变化。
　　晓秋喜欢大自然，喜欢山村的秋色，喜欢纯朴的民风。自从到城市工作后，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脑袋似乎没有轻闲的时候，想找块让自己放松的地方都难。就算是到了公园，那也是人声鼎沸，不得安宁。此时，坐在自家房后的山坡上，闻着草木的芳香，欣赏着初秋的美景，聆听着潺潺的山涧溪水，晓秋觉得惬意无比，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姐姐，到处找你，跑这来干啥？”晓秋的遐想被喊声打破了，是生根跑了上来，屁股后面还跟着“大黑”。
　　“我想静一会儿，你像个跟屁虫似的干啥？”晓秋瞪着弟弟。
　　“姐，我不是想你了吗？姐，放寒假带我去城里逛呗，好不好？”生根央求着姐姐。
　　“城里有啥好的？一天天乱哄哄的，没一点消停时候。咱这多好，山清水秀地，我还是喜欢咱村子。”晓秋望着蓝蓝的天说。
　　“得了吧，俺的课本上都说了，城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商场、影院、公园、美食，要啥有啥，比农村强多了，你就带我去逛逛呗，好姐姐。”弟弟扯着晓秋的手可劲地摇着。
　　“那是书上说的，有些夸大，没有那么好的。再说，那东西你以为是白拿呀？在城里没有钱一步也走不了，吐口啖还要罚五毛呢。还是咱家好，将来我回来养老。”晓秋得意地想着将来的某一天，话语中是对家乡无限的眷恋。
　　“好哇，姐，你还想着回村的事对不？你等着，我去告诉妈，看她不骂你的。”弟弟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晓秋一把拉住他：“嗨嗨，就你嘴欠？我不就是说说吗？行了行了，放寒假我带你去城里逛，行了吧？”
　　“这才是我的好二姐呢。‘大黑’走，捉鱼去。”弟弟喊了一声，大黑狗“嗖”地一下蹿向了鱼塘……
　　
　　回到医院，晓秋又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钟忙活起来。“丁护士，护士长找你。”有人拉开值班室的门喊着。小辣椒好奇地问晓秋：“咋回事？领导近日经常有请呀，你要升了？”
　　“别瞎胡猜，说不上有什么事呢。”晓秋开了门走出去。
　　小辣椒听着关门声，狠狠地说了一句：“瞧把你得瑟地，比赛得了奖，这领导还经常接见上了，这个得瑟。”
　　
　　“护士长，你找我？”晓秋站在护士长面前。
　　护士长满脸堆笑地说：“小丁呀，前段时间一直忙，大家都不得消停，你辛苦了。”
　　“没事，护士长，大家一样都辛苦的。”晓秋谦虚地说。
　　护士长给晓秋倒了杯水：“晓秋哇，前些日子我答应你的事一直没办，现在工作正常了，也该办了。”
　　晓秋一愣：“护士长，啥事呀？”
　　护士长嘿嘿一笑：“当然是好事了，别老叫我护士长护士长的，没人时叫我姐吧。晓秋哇，我不是说给你介绍个对像吗？真赶巧，我的一个好姐妹的邻居托她给她儿子介绍对像，我就想到你了。听说男方小伙子人不错，老实本分，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家里也没什么负担，就一个老母亲，家庭条件也普通，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见一面？”护士长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晓秋。
　　晓秋一听，这心里就有些犯难：顶头上司介绍的，不看不好，看不成也不好，得罪人呀。护士长似乎看出了晓秋的心思，主动说：“成不成没关系，我也就是牵个线，你也不小了，该找对象了。你看人家白护士，都要结婚了，你还拖什么呀？”
　　“护士长，我…我…”晓秋还在犹豫着。
　　“别我…我的了，就这个周末，你们就在公园见一面，成不成我也好向姐妹有个交待，这样定了。”护士长看着晓秋，在等着她的回答。
　　晓秋一脑子的浆糊，无奈地“嗯”了一声。
　　“好，到时候你们自己见面，俺可就不参乎了，工作去吧。”护士长下了逐客令。
　　
　　“给你介绍对像？好事呀，领导对你可是格外的开恩呀。怎么样，需要我参谋一下不？”小辣椒兴致比晓秋还浓，似乎是在给她找男朋友。
　　“得得，你别参乎了，我去应付一下就算了。”晓秋没理小辣椒的话。
　　“哟哟，你啥意思呀？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帮你把关能成？告诉你，我是替干妈把关呢，哼！”小辣椒一副牛哄哄的样子。
　　“得瑟个啥？哪都显摆你呀？等我看后你再参乎。”晓秋瞟了一眼小辣椒。
　　辣椒也不在乎：“成，我当事后诸葛亮也行，不过你别木已成舟了再让我参乎呀，那可就黄瓜菜真的凉了。”
　　“闭上你的破嘴，瞎说啥？以为是你呢？”晓秋高高举起了手……
　　
　　转眼就到了周末。晓秋对约会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大衣，围了一条乳白色的围巾走出了宿舍。深秋的季节，已经冷风袭袭，即使是接近中午，也让人感到有些寒意。公园里已经少有游客，门口显得冷冷清清，落叶被风吹到了犄角旮旯，堆积出厚厚的一层，两名环卫工正在清扫着公园前的广场。
　　晓秋抬腕看了看手表，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索性放慢了脚步，在公园前的广场上徘徊。其实，约会前，小辣椒都反复告诉她“约会女人要摆着点架子，绝对不能提前到，怎么也得憋对方二十几分钟或半小时的，这样能显示出女人的地位。”，可晓秋就这样一个实在人，她不装，只是守时或提前。
　　昨天，护士长还在叮嘱她，别忘了约会时间，别认错了人。小伙子身高173左右，黑红的面堂，短平头，穿一件深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公园大门右侧的椅子上等她。晓秋边想边走，似乎没有相亲的那种激动、兴奋和紧张，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她抬眼望了一下大门右侧的长条椅子，空无一人。心想：如果男方失约了那该多好，就可以有正当理由向护士长交差了。看看表还有几分钟，晓秋转身又在广场上划起了圈……
　　
　　“丁护士？这么巧！你好哇！”晓秋正在慢慢地溜达，忽然，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回头一看，一个小伙子站在她面前，仔细一瞧原来是住院大娘的儿子方鑫。晓秋心里一愣：难道是他？看装束、长相有些像，可手上却没有书哇。晓秋暗自嘲笑自己神经过敏。
　　“哎呀，这不是方鑫吗？怎么，休息来逛公园逛呀？”说完，向周边瞧了瞧，似乎在找什么人。接着问：“方鑫，逛公园咋不带着大娘一起逛呢？”
　　方鑫脸红红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搓了一下两只大手：“嗯，来公园逛逛，今天休班。”说完，抬眼瞄了一下晓秋。“丁护士，你这是……”方鑫问了半句话。
　　晓秋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啊！我在等一个朋友，可能也马上到吧。”说完，又看了看手表。
　　“噢，等朋友哇？真巧，我也在等…等人，要不咱到椅子上坐会儿吧？”方鑫眼神有些异样，指着公园大门右侧的椅子。晓秋没多想说了声“好”，跟着方鑫一起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方鑫，大娘的身体怎么样了？”晓秋职业病似地问道，语气却是一种关切。
　　方鑫感激地看了晓秋一眼：“我妈挺好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特别是这次出院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得多亏了你呀。丁护士，没有你我妈指不定还得骂我多久呢。”
　　晓秋“嘿嘿”一笑：“胡说呀，妈妈骂儿那是关心儿，都说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哪能真骂呢是不是？我看大娘就是心烦，有火没处发，不拿你发拿谁发？”
　　方鑫佩服地看了看晓秋，说：“丁护士，你看你就宽容大度，理解人心。我妈那样的人，那样地折腾，你都不生气，真服了你了。我妈也总是叨咕你的好呢，还说让我有机会多去医院感谢你呢。”
　　“看什么看呀？如果你们都健康，少来医院，咱就是永远不见面，那才是好事呢。”晓秋说完这话，脸望着天晃了两下。再看方鑫，这脸“刷”的一下白了，像挂了层霜的茄子，鼻子尖好像还见了汗珠，表情有些尴尬。
　　晓秋瞟了一眼他，马上明白了是他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说：“方鑫，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和大娘都很好的，我是说来医院不都是来看病的吗？我希望你们都健康，永远不得病，也就不来医院了。”听到这话，方鑫的脸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低头继续搓着大手说：“其实，你们当护士的也很辛苦，没日没夜地照顾病人，有些病人还挑三捡四的，真难为你们了，就连白护士那样性格的人，都对病人和蔼可亲，真是不容易呀。”这话说得让晓秋心里还真挺暖和的。
　　她抬眼瞧了一下方鑫：“呦呦，没想到哇，你还挺理解人的呀？看来是大娘‘教育’得好哇，这才叫教子有方呢，哈哈。”晓秋故意把“教育”两字加重了语气。
　　方鑫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丁护士，你可别…别笑话我了，我妈，唉......不过好在现在她好了，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从心底里感谢你呀。”
　　“不过呀，如果都像大娘那样，我们还真……”晓秋话说了半截，就觉得有些后悔了，马上闭上了嘴。
　　方鑫斜眼看了晓来一下：“是是…这这…”有点含糊不清地表达着复杂情感。
　　
　　晓秋抬腕又看了下手表，已经过了约会时间二十多分钟了，仍然不见人影出现。环卫工早已打扫完广场走得没有了影，晓秋心里踏实多了，似乎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方鑫瞄了一眼晓秋：“怎么，等的人没来？”
　　晓秋搪塞着：“啊，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吧。方鑫，那我就不陪你了，你等人吧，替我问大娘好哇。”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方鑫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丁护士，我…我…那本书忘在公共汽车上了。”说完，脑袋一耷拉不动了，只剩下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晓秋的心一揪，虽然他已经隐约感觉到遇到方鑫有点怪怪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一下子脑袋一片的空白，有些发懵还有点发晕，站在那里脚都不知道如何挪步了，脸有些微微泛红……
　　方鑫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地说：“丁护士，这事都怨我妈呀，你听我解…解释一下好吗？”说完，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看着晓秋。
　　晓秋明白过来了，眼睛一瞪生气地说：“好你个方鑫，人都说蔫巴人咕咚心，你是有备而来呀？开始骗人了是不是？好！你解释吧，解释不清你等着。”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原来，大娘两次住院，晓秋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打心眼儿里喜欢晓秋这孩子，她认准了晓秋是个好孩子，孝顺、本分、勤快。看着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就有意撮合两人。问过儿子后，儿子也是一百个同意。正巧自己家的邻居和晓秋医院的护士长是好姐妹，这才有目的的安排了这次约会。其实方鑫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晓秋被蒙在鼓里。
　　
　　“坦白”了之后，方鑫说：“丁护士，我是怕你看不起我的，主要是我妈给你们的印象不好。其实我家也是农村出来的，十几年前才迁进了城市。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能在这个城市里立足真不容易。特别是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打拼，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你对工作又这样的敬业，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你，喜欢你。虽然今天这事我做得有点那个，可我是真…真诚的。”说完，抹了一把早已挂满汗珠的额头。
　　听了方鑫的一番话，晓秋还真有些感动了。他没有看不起农村人，没有看不起自己的职业，理解她的艰辛。本来晓秋对方鑫并不反感，当初只是对大娘有一种排斥，可如今大娘也已经改变了自己，晓秋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可这被蒙了老半天，她还是余气未消。狠狠地瞪着方鑫：“你这鬼心眼子，怎么也不能骗我呀？你不诚实。”一句话，方鑫的脸又“刷”地白了，紧张得要命。
　　晓秋看着心里好笑，但表情还是冷冷地说：“说吧，怎么办？”
　　方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喃喃地说：“听…听你的。”
　　“中午了，罚你请我吃饭。”说完，晓秋抬腿就走。方鑫一个高蹿了起来，屁颠颠地跟在晓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