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十八）

　　“丁晓秋，你啥意思？把人家一个人晒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呀？”第二天，小辣椒劈头盖脸地质问晓秋。
　　晓秋一瞪眼睛：“他是什么人呀？看不起农村，看不起护士，装什么装呀，就是一个假斯文。”
　　听了晓秋的“汇报”后，小辣椒惊讶道：“他真是这样说的呀？好你个死白马，交的什么朋友，狗眼看人低，等着下次老娘不好好收拾你的。”
　　“得得，你是办好事的，别因为这个影响你们俩的感情。”晓秋反过来劝着小辣椒。
　　小辣椒温怒过后嬉皮笑脸地说：“你猜白马和我说啥了？那个郭哥居然喜欢小不点，哈哈，我呸！这样的人打一辈子光棍去。”小辣椒狠狠地吐了一口，安慰道：“别急，再给你介绍比他强十倍的，我就不信，你这朵鲜花就找不到香牛粪。”
　　“得了，辣椒，这段时间我得集中精力参加比赛，其他的事统统往后靠，你呀别瞎操心了。”晓秋感激地说。
　　小辣椒一歪脑袋：“啥叫瞎操心呢？这是干妈的懿旨，我可不能抗旨……”
　　
　　晓秋心中装着比赛的事，没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已经到了比赛日了，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也许是老天的眷顾，也许是晓秋真的用上了功夫，比赛居然拿了个第二名，这让晓秋都感到意外，上下领奖台那十几米的路都不知道是如何走的。第二天一上班，护士长就把晓秋叫到主任办公室。一进门，晓秋就看到那个大大的第二名奖状挂到主任靠背椅后面的墙上。
　　主任春风满面地站起来和晓秋握着手：“哈哈！小丁呀，你可给咱科里，不，给院里争光了呀。好多年了没拿过这样的荣誉了，好样的，年轻人。”说完，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信封：“经院里批准，奖励给你一百元，以资鼓励。”
　　晓秋感到很意外，急忙谦虚地说：“主任、护士长，这都是你们领导的好，大家帮助的结果，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哇？奖金分给大家吧。”
　　“看看，咱小丁同志多谦虚呀，真是个好同志，奖金一定得拿着，这是你付出了辛苦。”主任斩钉截铁地说。
　　晓秋只好接过信封，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领导，我请大家吃饭吧。”
　　护士长一拍她的肩膀：“吃什么饭，你留着自用吧，继续努力呀。”
　　晓秋说了声“谢谢”，刚走出主任办公室，护士长就跟了出来：“小丁，等等。”晓秋站住脚不知何事。护士长一副老大姐的神态：“晓秋哇，工作要积极，个人的事也要考虑呀，是不是还没有对象呢？这事大姐帮你，哪天给你介绍一个好小伙……”
　　
　　金秋十月，虽然阳光仍然强烈地辐射着大地，但阵阵清凉的秋风已经让人倍感丝丝的寒意。晓秋和小辣椒早早来到了班上，整理着一天需要的药剂。
　　小辣椒感叹地说道：“唉，时间过得真快，这天天把咱忙得累得，哪像咱们上学时候呀多快活，无忧无虑的，现在呀，唉……”
　　听到小辣椒的叹息，晓秋皱了下眉头：“我说你唉声叹气干嘛？平时跟猴子一样的上窜下跳的，这会咋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什么呢？”
　　“晓秋哇，你不知道，白马前两天跟我谈结婚的事了，我的快乐单身生活可要结束了呀，能不愁吗。”小辣椒叹了口气。
　　“这不是很正常吗，恋爱结婚自然的事，你愁什么呢？真是的，有了家你就安心了，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好不好。”晓秋撇着嘴斜眼看着她。
　　小辣椒急了：“你知道个啥呀，结了婚就得照顾家，生孩子，哄孩子，不得马上变成黄脸婆了呀？人家还没玩够呢，不想早早的就围着锅碗瓢勺转。”
　　“嗨！我说你是咋想的呀？就只跟人家谈恋爱不结婚，只享受不承担责任，那不是坑人家吗？可不许整这缺德的事呀。”晓秋把一个瓶子“咣”地一声重重放在一个托盘里，吓了小辣椒一跳。
　　“干嘛干嘛呀？我又没说不结婚，就是想晚点呗，人家还没玩够呢。”小辣椒嘟囔着。
　　晓秋拍了拍她的头：“小同志，别只想自己呀，人家婆婆还想早点抱孙子呢，你不结哪来的孙子？替老人想想吧，你不替人家生，可有人在排除等着呢。”
　　“那……”小辣椒还想说什么，晓秋打断了她的话：“那什么那的？别这那了，再拖下去我看你家白马快成白废了，哈哈。”
　　“你才白废呢。”小辣椒使劲地跺着脚，气鼓鼓地瞪着晓秋。
　　晓秋奸笑着：“嘿嘿，我现在就得准备份子钱了，早点把你送走了，我和小不点可有地方吃饭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时，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轰隆”的炸响，整个楼房都发生了猛烈的摇晃，窗玻璃跟着“哗哗”颤动起来。小辣椒吓得“啊”地大叫一声，嘴张得老大，晓秋一步冲到窗前向远处张望。只见距医院三、四里远处的工业区，一股黑烟腾空而起，紧接着是一个巨大的火球冲向天空。
　　“坏了，出事了！”晓秋惊恐地喊道，小辣椒跌跌撞撞跑到窗前，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呆若木鸡，哆嗦着说：“妈…妈呀，化工厂爆…爆炸了。”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紧接着是一片消防车的尖叫。
　　“出事了出事了，快准备药品，咱医院肯定要抢救伤员了。”晓秋紧张地喊着。随着晓秋的喊声，楼下的120急救车鸣叫着一辆辆冲了出去。配药室的门被“咚”地一声撞开了，护士长呼哧带喘地喊道：“快准备急救的药品，准备抢救伤员，动作要快！”
　　没过二十分钟，急救车就呼啸着冲进了医院，走廊里一通急促的脚步声和轮式病床的推动声。电梯的门“哗啦”一下打开了，一位满脸缠着绷带，衣服被火烧得大洞小眼的伤员被推进了手术室。护士长带着晓秋和小辣椒等几位护士站在值班室的门口走廊边严阵以待。
　　
　　病房里的患者已经知道发生了事故，纷纷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并在窃窃私语着：“我的妈呀，这么大的爆炸声，指不定要伤了多少人呢，啧啧，真可怕。”另一个病人接茬道：“伤多少人？八成都得有死的呢，我活了六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厉害的爆炸，好家伙，跟飞机扔炸弹一样……”
　　护士长瞧着走廊里越聚人越多，用眼睛瞄了一下晓秋。晓秋马上心领神会，紧跑两步走过去对患者说：“各位患者，大家都不要担心，回病房吧，我们会全力抢救伤员的，请大家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晓秋平时人缘就好，患者也都听她的话，纷纷缓慢地移回了病房。
　　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姐拉着晓秋的手：“丁妹子，听说是化工厂爆炸了，我老公可在那上班呀，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好像火势都控制住了，没事大姐。”晓秋安慰着她，并扶她走进了病房。
　　小辣椒紧张地靠着墙根站着，腿都有点哆嗦了，盯着电梯的门。只要电梯门“哗啦”一开，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晓秋过来紧拉着小辣椒冰凉的手一声不响，小辣椒的手都出汗了。
　　突然，电梯门又开了，一位医生拿着一份病历先走了出来，身后是一副轮式病床，护士手中举着一只吊瓶，病人身上放着一只氧气袋。医生走到护士长跟前，急促地交待着：“马上送病房，上设备监控，这个病人外伤不重，但仍在昏迷中。”晓秋没等护士长说话，立刻接过随车护士手中的吊瓶，小辣椒也机械般地扶起了车，往预先准备好的病房里推去。
　　当把病人往床上移动时，晓秋觉得病人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不一会儿，监视器、氧气面罩、心电图等设备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安装在病人身上，忙活了一通，晓秋才仔细打量着病人。病人是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右臂上的划伤已经缠上了绷带，鼻孔里稍有一丝干了的血迹，除了昏迷没有其他的外伤表现。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子，身上的工作服很完整，只是有一些的脏土，上面很清晰地印着“胜利化工”的字样。病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呼吸也不均匀。
　　晓秋看着，回忆着，忽然“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小辣椒听得真真的。
　　“咋了？晓秋。”小辣椒惊恐地问。
　　晓秋指了指病人：“这不是大娘吗？”
　　小辣椒这才看个细致，一捂嘴：“妈呀，还真是呀，还挺有缘的呀。”
　　“别胡说，这种缘还是尽量少有吧。”晓秋白了她一眼。
　　这时门又开了，刚才进行手术的那个病人被推了进来，晓秋她们又是一通的忙活。安顿好病人，护士长指着大娘的床说：“这位患者的家属还没有来，你们俩要轮流守候观察，一有情况马上叫医生，可千万不能马虎呀。”
　　“护士长放心，我来守第一班。”晓秋主动提了出来。
　　护士拍了下她的肩膀：“邻床的虽然有家属陪着，但刚手术过你也要注意观察一些。”说完走了出去。
　　小辣椒一握晓秋的手：“辛苦了，一会儿我来换你……”
　　
　　晓秋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蘸着温水边给大娘擦拭着脸上的灰迹，边不时地盯着监视器。随着监视器上曲线的变化，她的心也跟着焦急着。忙活完这边，转身又走到刚手术的病人身边，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邻床陪护的是一位大姐，看着晓秋精心细致地照顾着病人，好奇地问：“护士，她是你的亲属吧？”
　　晓秋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啊，病人都是我的亲属。”
　　大姐叹了口气：“怪不得照顾得这样的细心呢。”
　　晓秋也不多解释，对大姐说：“大姐，这位病人是你的什么人呀？伤得不轻呀。”
　　“可不是咋地，她是我姐姐。这个倒霉呀，工作十几年了也没摊上过这样的事儿，这次偏偏让她碰上了，命呀，唉！”大姐一个唉叹。
　　晓秋安慰道：“手术很成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只是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不会有大事。”
　　大姐还是叹气：“但愿能完全好了呀，你说这事没处讲理去呀，昨天我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呢，今天就这样了，命呀命呀。”
　　大姐叹息完，又对晓秋说：“护士，你的这位亲属在哪个车间上班呀？干什么的？也许和我姐都应该认识呢。”
　　这一问把晓秋问懵了，硬着头皮随口说道：“我也不太知道具体在哪个车间，应该和你姐在一个车间吧，不然怎么能……”晓秋欲言又止。
　　“哎呀，那是分溜车间呀，这命都不好，唉！”大姐继续叹着气。
　　
　　晓秋回到大娘身边，一只手摸着大娘的手，眼睛一直盯着监视设备一动不动。看着各项指标逐渐开始平稳了，这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但大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让晓秋的心一直还有些揪着。门开了，小辣椒走了进来，晓秋一直盯着设备，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直到小辣椒用手轻拍了下晓秋的肩，她才意识到来人了。
　　“一切都很好，两个病人都很正常，你可要认真观察呀。”晓秋交待着。
　　小辣椒一呶嘴：“你去吧，有啥不放心我的？我来盯着。”
　　晓秋走后，大姐凑到小辣椒身边：“哎呀，刚才那个护士对她的亲属照顾得真细致呀，还是有家里人在医院好哇。”
　　小辣椒回头看了一眼：“大姐，丁护士对你亲属没好好照顾吗？”
　　大姐马上说：“也很好，也很好，都是好哇，真是好人呀。”
　　小辣椒瞟了一眼大姐：“她根本就不是丁护士的亲属，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啊？那怎么像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哇，啧啧，好人好人呀……”
　　
　　“妈！妈！你怎么样了？妈！”小辣椒正在静静地观察着仪器，病房的门被人“咣当”一下撞开了，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身上的工作服很脏，黑红的脸上还残留着一块泥巴，小伙子一进屋就径直奔小辣椒所在的病床而来。
　　小辣椒瞪了他一眼，悄悄地“嘘”了一下：“小点声，那边还有病人呢。”然后又白了一下他，似乎有点讥笑地对小伙子说：“哎呀，这不是熊哥吗？你怎么才来呢？真是只顾挣钱不顾娘了。”小伙子脸更红了，像三国时的关公。
　　“对不起，刚从工地跑回来，接到信晚了。”小伙子或许是对小辣椒道谦，又似乎是在说给妈妈听。
　　小辣椒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说：“别急，大娘没什么大事，只是暂时的昏迷，不久就会苏醒过来的，别担心，好好照顾哇，有事叫我。”说完，走到另一个病人床前检查了一番，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