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埋下祸根 第五十六章 回到故乡
作品名称:情怨 作者:蒺藜草 发布时间:2015-01-22 18:51:45 字数:6388
第五十五章埋下祸根
夜深了,星星在哭泣,夜幕隔开了外界,风儿低低地呜咽。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
武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周围人都不说话。月月不知道他怎么了,也懒得去猜。侯姗姗陪着闫亚萍,形影不离。闫亚萍起初不说话,渐渐地爱发火。可在这个群体里,没有人会忍耐别人。月月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发现她们都很个性。每个人自觉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进入别人的空间。侵略在这里无处施展,因为人与人势均力敌。只要稍有人出言不逊,马上就会遭到反击。辱枪舌战时有发生,进犯者会在百般无奈里息事宁人。谁也别想占到谁的便宜。当聪明人云集的时候,气氛会变得紧张。
闫亚萍在矛盾中反反复复。“凡事都要做个了断!”侯姗姗提醒她。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顶聪明的人,不会为别人所累。她不断拿自己和月月作比较,觉得对方除了比自己个子高身材好以外,自己的脸蛋比她漂亮。可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这样认为。她总想让别人注意她,可是,大家的目光又总聚集到张月月。更有甚的,自己的男朋友武运,被月月否定了。闫亚萍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大海寄来一封信,告诉月月自己上班了。一想到大海现在就住在自己高考前住过的房间,就生活在自己以前学习过的地方――上帝把他们打了个颠倒,让她在故乡他在外面,又让她出去让他回来--国庆快到了,她一想到自己就要回到老家,并且见到大海,心情就很激动。这天放学后月月高高兴兴地回到宿舍,忽然被闫亚萍叫住,心里很纳闷,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在过道上,闫亚萍满面笑容:“月月,我想问你一句话,就是你跟武运,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真的假的?”“就是那晚你们看电影,你回来跟我说的话。”“当然是真的,怎么了?”“你不要激动,”她扯了她一下,“我问他了,他说没有。”“啊,他怎么是这样?”“好了,好了,”闫亚萍好像很无所谓,“你也知道,前一阵子我跟武运谈过恋爱。”“啊,我不知道你们俩……”“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月月如坠云里雾里,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能相信眼前。闫亚萍一拉她,她们在别人眼里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两个月的时间里,武运跟闫亚萍谈上了恋爱,自己丝毫没有发觉,那么,武运为什么还要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呢?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她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呀。“月月你很单纯,你不了解男人。”王晓越悄悄地告诉她,“他想在两个中间选择一个。你们两个都漂亮,你想,一个男人能拥有两个这样的女人,是多大的福气呀!”月月不明白:“多了就成了负担,要这么多干什么?--他们谈恋爱我不知道呀!”“别人都知道,你不知道?”月月摇摇头,如果她知道,就不会再理他了。跟别人的男朋友,那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呀!“那晚看电影,她也不反对,告诉我我就不去了。”“人家当然不会说,那叫度量!那人很有心计,你以后可要小心了。”短短的一个月,就酿下这样的大祸,她心里只想着大海,还想着就要回去看到他了,却不想……“平时谁老给你写信呢?”“大海。我以前的同学。”“一个痴情的男人。”王晓越边说边叹口气。“我们这个宿舍,看似平静,实际上人与人勾心斗角。祸从口出,你心性单纯,说话口无遮拦。在宿舍里要少说话。”
月月这才发现,王晓越平时不爱说话,原来也很有心机。别人都比她成熟。晓越提醒她,护着她,发自内心地喜欢她。闫亚萍和侯姗姗换了床铺,从月月的下铺搬到了她的对面。一天晚上,侯姗姗当着众人的面批评闫亚萍:“你这个人做事拖泥带水,你想好了的事情说变就变。”“我怎么了?”闫亚萍从床帘里伸出脑袋。“你跟武运已经分手了,怎么现在又跟他在一起?”众人听到这敏感的话都不做声。“我刹不住了。”听了闫亚萍的解释众人哈哈大笑。“做事要当机立断,说断就断。”侯姗姗还在发表她的演说。她说得义愤填膺,惹得舍友们哄堂大笑。“除了我侯姗姗,没有人敢这样批评你闫亚萍!”闫亚萍听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真是一物降一物。”王晓越小声嘀咕。张月月听到了,她始终不开口,听女生们吵翻了天。白海媛说:“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这八个女人一台戏。”
闫亚萍是因为自己和武运分手了,月月想,她在心里会不会记恨自己?闫亚萍不提起这件事,大家也都装作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对亚萍好道歉的,这不是她的错。可是,用王晓越的话说,是她把这个信息带给了她。“你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王晓越总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可月月没发现。她总在打扮自己,想让自己美丽动人。一到周末,她就会去咸阳,回来就说咸阳怎么怎么的好。“她怎么这么喜爱咸阳呢?”王晓越说咸阳有个师范学校,那里面可好了,比咱们学校大多了。同学也好,不比咱这同学难交。月月越听越糊涂,她像中了邪一样,跟月月一起的时候,会说起一个叫万胜元的人――一个小伙子,他长得可帅了,她从上高中就喜欢他,她邀请他来西安,好像遇见了亚萍……王晓越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身旁有月月这个“忠实”的听众,可月月的心早飞走了,任王晓越天南地北地说。爱情对她很重要,晓越的心,晓越的精神,都被那个叫万胜元的人带走了。“月月,你喜欢胜元吗?”“我不喜欢,”月月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因为他填满了你的心!你不会想着我。”王晓越扑哧一下笑了:“你呀你,你就是可爱!”
国庆前,林香荣早早来叫月月回家。汽车穿过阳光下的树阴,欢快地跑在大道上。月月高兴极了,她感到好久没有过的快乐。离开故乡头一次回去,家,在远远的地方呼唤着她,她的心飞起来,在风里飘。林香荣坐在她的旁侧,老早就注意到售票的小伙子。他走上来跟她俩搭讪,林香荣笑着问:“多少钱?”“一人八块。”“太贵了,我俩是学生,你能不能半价?”他看着她们,心里琢磨着:“火车有半价,汽车不搞半价。”“算了嘛!”林香荣碰了碰他,“一人五块。”小伙子被撞晕了头,说:“五块?”“就五块,”林香荣示意一下月月,从包里开始找钱。月月拿了五块钱,等着她,她看着月月的钱问了一句:“有零钱啊?”把自己的钱和月月的钱合在一起塞给他。他拿着钱,不再想了,把它装进口袋里。
“人满了!”司机说了一句,“再不停了,下一站――华西县!”卖票的小伙看看满满实实的车箱,在月月和林香荣的中间坐下来。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撩起林香荣长长的披肩发,不时拂到小伙子的脸上,香气扑面而来,林香荣累了似的,抬起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他装作没看见,月月在这边,他们的座位正好面对一车厢的人,她感到一车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们三个。狭小的空间容不得她往外挪,为了能赶上回家的车,她们被迫选择这辆已满座的车。
林香荣跟售票员聊个没完,他详细询问了她的住址,月月想,这个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聊的样子似乎以后也打算常来常住,可月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林香荣精力充沛,他们时而哈哈大笑,时而聊得绘声绘色,小伙子好像也不愿冷落了旁边另一个美女,他又回过头问月月家住哪里,一听到月月说她的老舅家住在北刘村,他一下来劲了,说:“你的姑姑生病了,你回去赶快看看她。去晚了怕见不到了。”他说的姑姑月月不认识,那里是外婆的娘家,可是母亲从来不走舅舅,这使得月月不往老舅家去。家丑不可外扬,她只得点头。“多亏了我,要不你还不知道呢!”小伙子一下子成了功臣。正说话间,忽然有人喊:“包袱掉了!”司机一听停下车,大家都往后看,可是,白哗哗的水泥路上什么也看不见。“快下去看看!”司机催促售票员。小伙子跳下去,一会又上来:“后面有个包没捆好。绳子松了,我已经绑好了。”司机火了,说:“你一路上操的是什么心!光知道跟两个女孩子说话,你有什么话说不完的!那里面是二百元的货物,别人托我带的,你弄丢了,等于我们今天白跑!”话音未落,满车人的目光都射向张月月和林香荣。月月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烫。她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好。“刚才东西掉下去,我看见有辆车捡了,离得太远看不清车牌号,--好像是辆白色面包车。”“追不上了。前面岔路多,你知道它是哪里的车?”月月在众人责备的目光里低下头,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一出门,什么怪事都遇上了!
第五十六章回到故乡
天黑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灯闪着刺眼的光芒,高大的梧桐在街道上空枝柯交错,荫蔽出一条绿色的长街,两边透出亮光的商店,摆满了各色新奇的物品。华西还是华西,可它不是以前的华西了!月月努力想找到以前的感觉,她曾在这里求学四年,这里的每条大街她都熟悉--寒冷的冬天踏着厚厚的积雪在上面晨练,秋风萧瑟的傍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还有那无数个煎熬的日子她在漆黑的夜里坚持跑步……一切都消失了,繁华的大街以崭新的姿态迎接回家的人。当年和她一起上学的同学现在都不知去了哪儿,他们有的去外地上学了,有的高考落榜没有了消息,还有的参军入伍到了祖国的边防线,每天守着汹涌的海水,乱石突兀的海岛――已经天各一方了--她不由叹了口气。
林香荣在厂门口下车了,留下月月坐到了终点站,她沿着大街往前走。该去哪儿呢?大海,这时候他回老家去了,她惟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舅舅家。想到这里,心很不情愿转弯,但脚步还是迟疑一下之后,朝西迈去。果树园在漆黑里透着荒芜,一片破旧的房屋旁,几十亩空地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香椿树,据说它们是试验田,每年冬天用塑料遮捂,赶在春节前出售。穿过这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暗,前面是舅舅家的新房。信录和李江(李江和月月一起参加高考,李江落榜了)在家里剥棉花,他们把房后的空地承包下来,种上了棉花,今年天气好,棉花收成好,每天下午他都能和妻子一起摘回几大篓咧开嘴的棉桃,晚上就着灯光一个一个摘剥干净。李江在一旁的削苹果机上试着削一个苹果,搭了几次搭不上去,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谁这时候来了?”信录自言自语。
月月的出现显然没有给众人带来惊喜。李江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转身回屋了,信录听到月月的问候也只是抬了一下眼,她在舅舅身边坐下来,帮他剥棉花。忽然,墙角的摆钟铛铛地响了几下,“几点了?”信录问。“十点!”李江头也不抬地说,对家里这个宠物似乎早就了如指掌。月月回头看,时针果然指向“10”。她惊奇地问李江:“你怎么知道的?”一旁信录被儿子和外甥女的对话逗笑了,说:“李江,你那削苹果的机子好不好用?”“好用得很!”这话提醒了李江,他扔下手里的棉桃去玩苹果机,空着“哗哗”地转呀转,每搅一圈,那机器都会凭着强大的惯性呼啦啦地转上好几圈,才肯停下。李江自卖自夸:“看,它利得很呢!”“哈哈哈……”信录和月月都被眼前的滑稽逗笑了。信录止住笑说:“削个苹果吧!”“小意思!”李江边答应边在旁边的苹果篓里找,“削个大的还是小的?”“小的!”“要好的还是坏的?”“不好的!”在父子俩的一问一答里,月月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她记得母亲以前对她这两个侄儿宠爱有加,早年还供这个弟弟上学。现在,自己因为天晚没有车被迫落脚在舅舅家……她分明感到自己寄人篱下,心头涌起一阵阵难过。李江削好苹果递给父亲,信录示意他给月月。月月推辞不过咬了一口,像干巴巴的柴火。这种是苹果又没有水分的东西,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咬下。这时,李江又完成了他的另一件“杰作”,把它给了父亲,信录吃一口说:“嗯,这苹果味道很好!”李江对眼前的事一无所知,完成任务后又开始玩。月月找不出要说的话,信录和她一直都没有话说。
晚些时候,李涛回来了,他带月月上楼去住。他在房间里停顿了一下就离开了。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被子。她再看看四周,没有衣柜。表哥显然早已看到了这一切。想到这里,再想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照着大地,一片灿烂的阳光,她把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身上。深秋的夜晚,寒气丝丝地逼进来,她缩成一团,来给自己增加一点温暖。旷野里的房屋格外地安静,她细听着外面的声音,那种来自天籁的静谧环绕着她,陪伴着她,像温存的母爱,像低低的细语,又如潺潺的山泉,芬芳的桃林,她正漫步其中……她醒来,东方破晓,外面传来一声公鸡的打鸣。信录早早坐在门外,吃着一个蒸馍就着一根生葱。月月向他告别,他示意她吃点再走。月月笑着说:“不用了。”
田野张开双臂,热情地欢迎远归的孩子!深秋的原野到处一片忙碌的气息,机声轰鸣里,人们抢收抢种。汽车从公路上疾驰而过,车窗外,泛黄的玉米秸秆隔开一道道翠绿的萝卜田,偶尔还有一片黄豆,秸秆的香味和着泥土的清香,从门缝里一阵阵扑进来,那熟悉的草木味使月月的心欢快起来。这里地处渭河平原,属典型的旱地作物,小麦和玉米轮茬播种,一年两熟。她从小就习惯了跟大人在田间耕作,那时她常站在田野上,眺望远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不知它们从何处来,往何方去。今天自己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丰收的田野,反而觉得地头才有快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和哥哥一起去地里收玉米!
信梅估算着,两个孩子该回来了。振中踏进门来,叫了一声“妈”,她并没有高兴,她的担心还没有终止,可随着女儿进门来,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她欢喜地指着地里对女儿示意,月月马上明白了:“我们去掰玉米!”看着一双儿女出门去了,信梅乐得合不拢嘴,也不知是高兴已经长大的孩子,还是想到即将拿回家的庄稼。玉米田中午热得像笼屉,月月把一个个玉米棒子掰下来放在篓里,又一篓一篓地提出去倒进车里。每倒出去一篓她都在想,这下又少了一篓了!狭长的玉米叶子刮到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她一边干活一边拨开它们。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使得弯腰提篓都不方便起来――这些年,母亲就是这样养大了她!可这些母亲从没提起过,现在,她长成了大人,才知道母亲为了生活所受的苦。她不敢想饿了,妈妈在家里,可是家里可能什么都没有。车装满的时候,振中喊妹妹回家吃饭。
信梅着急地示意孩子们先不要干活,两个孩子不解其意,振中进厨房看了一下,告诉妹妹:“妈妈把饭做好了!”月月惊讶地看着案上擀得很细的面条,不知道一只手怎么能擀面呢!小小的一张桌上依旧坐着三个人,信梅还是用左手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吃,残疾的右手放在膝盖上,她不时下去扶一下。每当看到这一幕,月月的心都像蜂蜇针扎一样,母亲的病是她心头的一片黄莲,那苦涩的滋味只有品尝过的人才能知晓。她想哭,哭不出;她想喊,喊不出。她生活在母亲的身边,一边是母亲在疾病里苦苦地挣扎,一边是她在幻想里不断徜徉,总梦想着她还能再好。痊愈遥遥无期,疾病顽虐无情,母亲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月月看到妈妈抽搐的面孔,艰难行走的腿脚,一次次泪水夺眶而出……她哭过,问苍天,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安排!为什么别人都能有幸福的家庭,自己却不能!为什么人家都过着宁静祥和的日子,自己一家却在水深火热里苦苦煎熬!上帝,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月月心里想这些时,振中不这样悲观,他边吃边赞扬母亲做的饭真香,还有滋有味地给里面夹点辣子搅一搅。他认为上帝很公平,不可能让人尽善尽美,没有缺陷。大凡做成大事的人,都必先经受疾苦来增强意志力。妹妹这辈子过得好着呢,家里的境况也会日益改变。
最坚强的人还没有表态,她失去了语言能力,失去了劳动能力。繁重的劳动夺去了她的健康,过度的操劳折损了她的青春,但她无怨无悔。邻居夏社家惊叹地说:“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坚强的女人!她比男人还要顽强彻底!病魔看见她都要退让,她步步向前,决不后退。心里只装着她的儿女亲人!”她为生活无私奉献,却不求任何的回报!他们一起去南山别人收过的地里挖过红薯,回家后信梅赶在女儿放学之前蒸好一锅;他们一起去远处地里浇过水,她趟过冰冷的井水用一把铁锨堵上破口的水渠,他站在寒风里冻得发抖――作为邻居,看着一个女人如何的坚强、勇敢、无畏,他敬佩她,尊重她!在她的心里,一次次厉声喝退病魔的进攻。她驱赶一个个黑暗,蹒跚地走向一天天的光明。她不会说话,她用她疾病的身体撑起儿女的天空,让他们读书上进;她不能行远,但她用她顽强的毅力鼓励儿女远走高飞。她从没有为自己作过打算,只要活一天,就要拼搏一天,看着儿女成人……
神把这样的三个人安排在一张桌上,这个安静的餐桌上演绎着一场最激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