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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四章 (9)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1-22 12:47:27      字数:4082

  第四章(9)
  老左结婚了,新娘子是青岛国棉六厂的挡车工。
  按说像老左这样挺有点儿艺术功底,在机场里算是个挺有名气的才子,父亲又是我军赫赫有名的独臂将军,可真不该是都熬到小三十了,还没讨上个媳妇儿,饶是在机场里让自己落了个“眼皮子太高,挑花了眼”的话柄。可谁都没承想,老左最后娶来家的,却是个普普通通的纺纱女工,于是机场里一时间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不过,老左倒是压根儿也没去理会这些个说头——鞋子穿在自个儿脚上,跟不跟脚,旁人能知道个啥!按他自己的话讲,他这就是:“找了双不咯脚的千层底儿纳底子鞋,舒舒服服地给自个儿穿脚上了”。
  礼拜天,老左围上围裙,和他那位漂亮的纺织姑娘一起钻进厨房,小两口美不颠儿地蒸煮溜烩,煎炒烹炸,准备款待今天请来的客人。一边儿干着活儿,老左还在嘴里头得意地哼起了一段热辣辣的陕北小调儿:
  山挡不住个云彩
  树挡不住个风
  神仙佬他也挡不住个人想人
  宁叫那皇上的江山乱
  也不能叫咱两个的关系断
  不过两个时辰,一桌子好酒菜就摆了上来。临近中午,老左请来的客人前后脚儿都来齐了。老杨,老刘,孙二吹,魏华,艾民,都是年初和他一起,经历了那次“打渔杀家”风波的几位“农场歌手”,还有振华和成峪,也让老左给喊了来。单瞧他请来的这些人,便知道老左这一回,一准儿就是想痛痛快快地溜溜嗓子过把瘾,连吃带喝,边聊边唱,可着劲儿地热闹一番。果然,随后一开席,大碗筛上来号称是流亭茅台的农场自产老白干儿,酒过三巡,好戏开台,哥儿几个这就又唱上了。
  正热闹着呢,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两个大伙都不太熟悉的女兵,相貌出众,气质优雅,身后还各背着一件俄罗斯乐器。
  那个背着一架俄罗斯巴扬的,成峪认得是海琴,另一位他不认识,身后背着的,是一只俄罗斯的三角琴。
  大伙儿全愣住了,振华见到海琴,也觉得十分意外。
  老左起身迎上去,为大家介绍才来的客人:
  “覃英,海琴,她俩是发小儿,一起参军到军艺,又一起毕业到舰队文工团。覃英的父亲和我爸爸是老战友,当年都是在湘鄂川黔苏区的红六军团”。
  见到带来的那只三角琴,成峪立刻想到了那天在自来水厂净水池树林里听到的《卡林卡》弹奏,和《田野静悄悄》的合声,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个圈儿。回身看了一眼老杨,果然是见他站起身来,笑了笑对大伙儿说:
  “三角琴和巴扬,都是我让覃英特地从舰队文工团为我和振华借出来的。今天来喝老左的喜酒,咱好好热闹热闹,我把覃英和海琴也请来,一起来为老左助助兴”。
  见老杨和覃英如此熟稔亲密,大家颇有些意外。老左事先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心里感激,跟在老杨的话后面加了一句:
  “刚才没顾上跟大伙儿说明白,你们大概还都不知道,老杨是覃英的哥哥”。
  在座的这些人,都知道老杨是烈士的遗腹子,除了老左,没有人晓得道老杨还有个妹妹。乍一听老左的这番介绍,大伙儿全愣在那里没吱声,都在等着听他说下文。
  老杨从桌上摸起一包烟,先递过去一支给老左,擦一根儿火柴给他点上,随后,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紧吸了两口,冲大伙儿笑了笑,长出一口气说道:
  “我的这点儿事儿,老左他全知道,待会就让他跟大伙儿说说吧,这些年,我老杨一直过得都挺背,我的这个妹妹,是她救了我老杨”。
  老杨说完,从覃英手上接过三角琴,坐下来抱在胸前拨弄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来对振华说:
  “振华,你用巴扬拉一段儿俄罗斯的《小苹果》吧,我用这只三角琴,跟你合着一起来”。
  一曲《小苹果》之后,老杨和覃英的眼眶里,泛起了晶莹的泪光。随后,老左给在座的几个人讲述了后面的这个故事:
  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2年,老杨在苏联出生。在他出生前不久,父亲被新疆国民党军阀盛世才杀害。此后,母亲孤身带着他生活在异国他乡,经历了极其惨烈卓绝的苏联卫国战争。后来,母亲改嫁给一位我军派到苏联去的,正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的高级将领。1945年,老杨的继父独自回国参加解放战争,三年后,母亲也要回到战火中的祖国与丈夫团聚,临行前,母亲将老杨留在了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那时节,老杨还不满七周岁。
  在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有不少是和老杨经历都差不多的的孩子。在那儿,他们度过了自己远离祖国和亲人的艰难困苦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这些孩子从-出生,也许就注定了会是一群革命的“小包袱”,从小小年纪开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极少得到过父母的爱抚。在儿童院里,他们每个人都学习得十分努力,掌握了不少知识和技能,养成了质朴善良、热爱集体的优秀品质,树立了为祖国为人民服务和为正义事业奋斗终生的人生观。尤其是在卫国战争期间,他们和苏联人民一起,经历了战争的苦难和血与火的洗礼。那时,他们都把国际儿童院当作自己的家,把同学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虽然,他们的父母是包括了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任弼时,李富春,陈昌浩,邓发,高岗,蔡和森,苏兆征,罗亦农,赵世炎等在内的一批我党我军的主要领导人和著名先烈,但他们这些孩子,却几乎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有的甚至还许久都无从知道,他们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
  经过了许多年的筚路褴缕,栉风沐雨,历历艰辛,浴血征战,中国人民终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于1949年建立了自己的新中国。此时,这些流落在万里之外异国他乡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些,但不少孩子的父亲或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有的则是已经是另组了家庭。新中国成立后,这些中国“孩子”开始陆续回到祖国,但是由于语言上的障碍、生活环境的不同和中苏两国间巨大的文化差异,以及家庭的变故等等,使这个不谙世事的特殊群体,显得与新的环境格格不入,从而陷入了深深的惶惑之中。他们中间有不少孩子,虽然终于是找到了父母,却又实际是失去了父母,有的虽然回到了家,却又不得不离开这个家,甚至是回到了祖国,却又含泪离去。
  在这些孩子中间,老杨也许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一位曾在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里工作的颇具音乐艺术造诣的女教师,一直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留在了身边,让他和自己美丽聪慧的女儿一起,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让他俩在一起,完成了系统完好的教育,还把她自己良好的艺术修养,传授给了这两个极具音乐舞蹈天赋的孩子。由此,两个异国背景的纯情少年,便成为了她身边的一对儿先是亲如兄妹、继又是情同恋人的孩子。
  1959年,正在读小学的覃英,暑假期间随母亲一起,去探望正在苏联莫斯科学习农业机械的老杨。在那里,覃英见到了自己异父同母的哥哥,也认识了哥哥的养母和她的女儿,老杨的女友娜塔莎。
  老杨和娜塔莎一家人,十分喜爱覃英这个活泼可爱,能歌善舞的小妹妹,老杨和娜塔莎着带小覃英一起,兴高采烈地游览了整个儿莫斯科,还带她观看了刚刚由俄罗斯人民演员娜杰日季娜创立不久的“小白桦”舞蹈艺术团的演出。在那段日子里,老杨经常会弹奏起三角琴,和娜塔莎一起,为覃英母女俩唱起俄罗斯歌曲,还教会覃英用俄语演唱俄罗斯民歌《小苹果》。合着覃英用稚嫩的童音唱出的《小苹果》的旋律,老杨还和娜塔莎一起,兴致勃勃地为她母女俩跳起那段著名的《水兵舞》。
  覃英记住了她的这个英俊多才,能歌善舞的哥哥,记住了哥哥和娜塔莎教给她的《小苹果》,她从心底里喜欢自己才华横溢,多情善感的哥哥,喜欢美丽大方质朴善良的娜塔莎姐姐。从苏联回来,覃英已经迷上了俄罗斯音乐,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跟哥哥学会弹奏美妙动听的三角琴,跟姐姐学会美不胜收的俄罗斯歌曲和舞蹈。几年后,她和与自己一样喜欢俄罗斯文学艺术和音乐舞蹈的好朋友海琴一起,报考了解放军艺术学校,成为了军艺舞蹈专业的同学。
  此后不久,老杨也回到了祖国。继父了解到他在苏联学的是农业机械专业,便托付自己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作的老战友,老左的父亲,著名的独臂将军,安排老杨在他生父牺牲的地方,开始了回国后的独立生活。
  在新疆的那段日子,老杨一时无法适应兵团的生活,尤其是无法适应与娜塔莎长时间的音信阻隔,时时刻刻无法忘记自己心爱的俄罗斯姑娘,一直梦想着能和她再次相聚。然而他的这个梦,不久便被严酷的现实击碎了。1963年,中苏间的论战公开化,昔日的盟友反目成仇,这给依然还是对娜塔莎一往情深,满怀热恋的老杨,带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得知老杨无法适应兵团的生活,老左的父亲把他和老左一起送到了海军北海舰队。然而,固执,孤傲,不谙世事的老杨,还是为自己始终不渝的爱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由于他始终不肯按照部队领导的指令,终止给娜塔莎写信,最终惹恼了部队的基层单位领导,先后多次把他寄往俄罗斯给娜塔莎的信扣了下来,上报到上级机关,最终,是被当作里通外国的证据将他判了刑,把他送到了潍北劳改农场。
  当老杨的母亲知道这一切时,悲剧已经发生。由于感到结果已经难以挽回,也出于某种担心,母亲没有将这一切告诉包括丈夫在内的家人和战友。覃英在军艺毕业后,十分渴望来到她深爱着的哥哥身边,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哥哥跳上一曲她所学到的《小苹果——水兵舞》。因此她要求军艺将自己分配到老杨所在的北海舰队。但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和她最要好的同学海琴一起来到北海舰队文工团,又满怀喜悦想要前往老杨曾经服役的部队看望哥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老杨已经被送去劳改多时了。
  覃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哥哥竟然成为了里通外国的劳改犯。为解救老杨,她坚持不懈地为老杨书写申诉材料,四处奔走求告。她的真情和努力,终于得到了一些老前辈的感动和同情,纷纷出手相助,督促相关部门为老杨重新做出甄别结论,为老杨洗刷了冤屈,将他解救出狱,恢复了军籍。此后的时间里,覃英每每都会利用节假日,悄悄地前来陪伴哥哥,帮助他抚平失去爱人,亲人,蒙受不白之冤的痛苦。
  ……
  刚才还是笑语欢声不断的屋子里,此时,已是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又一次,振华和老杨一起奏出了一曲活泼诙谐的《小苹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把曲式中的那段优美跳跃的和声不断地重复着。伴着从他俩手上的巴扬和三角琴中泊泊流出的欢快美妙的乐曲,在大家有节奏的击掌声中,覃英和海琴满含着泪水,在成峪他们几个人为她俩在屋子中央挪出的一小块空地上,跳起了她俩一直都想要让老杨看到的那段欢畅诙谐,明快激扬的水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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