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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中捞月一场空

作品名称:路在脚下      作者:山村野叟      发布时间:2015-01-21 09:11:13      字数:4686

  当李凤涛再一次翘首张望时,看见苏克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回来了。
  李凤涛迫不及待地问道:“村长,派出所的人呢?”
  苏克兰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说道:“那啥,千山里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派出所的人都去那里了,没人上这里来办理你这事儿。”
  李凤涛满脸狐疑,眼睛直直地盯着苏克兰,想看穿她内心世界的秘密,是不是你没有报案啊?
  苏克兰毫不在意地站在那里,胸脯挺得老高,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她还不住地用眼睛瞟着李凤涛,心中暗暗地想,小样,还跟我斗,你有那两下子吗?
  李凤涛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咧得老大,好像吃了苦瓜一般。
  苏克兰却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塑料大棚,以后就归我女儿所有了!
  李凤涛神情恍惚地走回家,一肚子的窝囊气。
  家里静悄悄的,吴玉芳去后院邻居家了,后院是邻居刘春芬开的幼儿园,儿子洋洋就在那里上学。
  李凤涛心情烦躁,渴得难受,他走进厨房,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凉水,然后,坐在沙发上抽烟。
  房子是他们两口子自力更生盖的,吴玉芳早先也是学过瓦工的手艺的,两个人起早贪黑,半个月就完工了。村里的人交口称赞,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不是村里每户人家都能这么做的。
  房子也是他们两口子自己设计的,没有像一般农村住房那样,一进门就看见两个黑乎乎的大锅台,土里土气的。而是进门以后,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走廊,厨房是独立的一间,外面是一个餐厅,另外还间壁了三个居室。孩子们单独有自己的空间,学习写作业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俩认为,这样一来,居住合理,干净卫生,住在里面,心情格外舒畅。
  李凤涛对塑料大棚被割,黄瓜被偷,一直都在琢磨,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苏克斌了,别人没有得罪过啊!
  李凤涛属实没有得罪过谁,他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白天出去干活,也不发表什么议论,晚上回家也不东走西串,就是在家看看书,写写字,日子也就年复一年的过来了。
  李凤涛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厨房有鸡咯咯叫的声音,他赶紧站起来,去厨房看个究竟。
  原来,他进厨房喝水,门没有关严,两只鸡贼头贼脑地从外面长驱直入,钻了进来,寻找它们所需要的食物。地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它们翅膀一扇乎,就上了锅台,它俩想,这儿应该有好吃的。
  李凤涛想把鸡撵出去,他刚刚一挥手,两只鸡也是做贼心虚,吓得咯咯叫着,飞上了窗台,它们扑拉着翅膀准备飞出去,由于有玻璃挡着,怎么扑拉也是白搭。它们这一扑拉不要紧,把窗台上面的酱油瓶碰倒了,“哗啦”一声,酱油瓶掉在锅台上,摔坏了,黑黑的酱油顺着锅台,淌到地上。
  李凤涛气呼呼地把胳膊一抡,两只鸡又是咯咯叫着,来个大鹏展翅,飞了起来。一只鸡落在水缸沿上,他刚要一把抓住,那鸡一栽歪,掉水缸里了,于是,它就在水缸里扑腾起来,他一伸手,捞起落汤鸡,使劲往地上一摔,这只鸡被水呛了一下,又被摔了一下,趴在地上直翻白眼。
  李凤涛回头再看那只鸡,更是糟糕,它蹬在白铝盆上,叼大米稀饭吃,他胳膊一划拉,那鸡又是一蹬,半盆冒着热气的大米稀饭全都扣在地上了。他操起菜刀,朝鸡砍去,却没伤着鸡的一根毫毛,那鸡见势不妙,扇了扇翅膀,咯咯叫着,顺着门缝跑出去了。
  李凤涛气得两手叉着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吴玉芳这时回来了,看见厨房狼藉不堪的样子,又看了看气呼呼的李凤涛,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把他拉进屋里,按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给李凤涛点着,轻声问道:“派出所来人了吗?”
  李凤涛余怒未消地说:“来个屁,苏克兰说千山里出了人命案子,派出所的人都去那里了。”
  吴玉芳说:“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李凤涛愁眉不展地说:“是啊,以后的日子咋过呢?”
  吴玉芳安慰他说:“别着急,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野鸡。”
  儿子洋洋从幼儿园放学回来了,进门就大声嚷嚷:“妈!我饿了,吃饭啊!”
  做饭是来不及了,李凤涛摸了摸兜,兜里空空,一分钱也没有。
  吴玉芳从兜里拿出两张零钱,对儿子说:“你去卖店买个面包,再打一斤酱油。”
  儿子接过钱,一蹦一跳地走了。
  李凤涛看着吴玉芳干瘪的挎兜,心里说,惭愧啊惭愧。
  这时,家住在后街的王友泽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吴玉芳看见王友泽来了,招呼了一声,就去厨房收拾残局去了。
  王友泽是村里的资深光棍,整天整日在家想入非非,日子过得贫困潦倒,混混沌沌。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村里头,年纪大的管他叫老三,年纪小的也管他叫老三,不管叫老几,老三就是老三。
  他现在的职业就是专门守候在千山公路七号桥,那里每天都有去殡仪馆的车队。失去了亲人的灵车队伍,在路过七号桥的时候,就会撒下一些买路钱,收买河边的鬼魂,好让故去的亲人顺顺当当地去火化,早登极乐世界,以免节外生枝。
  王友泽的任务就是,在地上寻找从灵车上扔下来的买路钱,维持生计。
  李凤涛不是这样的,他想,人都是有尊严的,不能因为人家穷,就瞧不起人家,偶尔开开玩笑还是可以的。
  那是在一九六九年,李凤涛和王友泽都在城里建工局当临时工。他们所在的班组有十几个临时工,其中有三个光棍,都姓王,这可不是虚构,完全是巧合。他们三个都没有老婆孩子,所以自称是“绝户”。其实,他们就是大龄青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是晚婚晚育的杰出代表。大家根据三个绝户年龄的大小,也来了个论资排辈,按照顺序,管他们叫大绝户,二绝户,三绝户。
  三个光棍中,就数王友泽年纪小,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三绝户。
  王友泽曾经有过自己美好的的追求,那是他的同班同学郑瑞芝。他要跟人家搞对象,天天给人家写情书。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据王友泽说,她是愿意的,就是她的父母不同意。
  在文化大革命中,李凤涛看见,血气方刚的王友泽,被游街示众。
  王友泽被五花大绑站在人群中间,头上戴着高高的纸帽子,可能是怕他说话,嘴用绳子勒上了,胸前挂了个纸牌子,上面写着,打倒大流氓王友泽,王友泽的名字上面还有好几个用毛笔画的红色大叉。一群红卫兵小将,胳膊上戴着红袖标,手里拿着毛主席语录,义愤填膺地呼喊着革命口号,拳打脚踢地帮助他改造思想。那位郑瑞芝的父亲,以前当过区长,是革命老干部,并非等闲之辈。
  后来,郑瑞芝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王友泽却名落孙山,只能回乡务农。
  当了农民的王友泽,依然一厢情愿地纠缠不休,他充分利用了本身学到的知识,淋漓至尽地挥挥洒洒,天天给人家写情书,风雨不误,然后给北京邮去。不过邮费没少花,那些情书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到建工局上班以后,王友泽还是贼心不死,还是经常写信,有时还念给大家听。王友泽高中毕业,文笔不错,字迹工整,让人看了一目了然。其中有这样的一句话,让大家念念不忘:你默默地哭,你默默地流着眼泪。
  有一次,王友泽在领到工资以后,就去北京找郑瑞芝去了。结果学校的大门都没进去,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虽然说他呆头呆脑的,逃票还是有一定的办法的。不管去哪里,就买一张站台票,混上车以后,就在车厢里面来回地溜达,实在不行,就买一段区间票,也能蒙混过去。用这样的方法,王友泽没少去北京。不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王友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什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看王友泽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为此,他没少受到大家的嘲笑,可是他满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于是,他成了大家的笑料,有事没事就拿他开心,他也不以为然。
  有一天,李凤涛在站前公园的马路边,捡到了一张汽车月票。估计是小偷把人家的钱包偷走以后,觉得没什么用处,就随手扔了,上面有一张女人的照片,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李凤涛灵机一动,这个,也许真的有用。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撕了下来,放在衣服兜里,准备有机会给王友泽看看。
  王友泽看过以后,如获至宝,大喜过望,这个人可比郑瑞芝漂亮多了,她叫什么名字啊?
  李凤涛随随便便就起了一个名字,路上捡。王友泽却信以为真,他的理解是“陆尚俭”,因为他的嫂子叫做陆尚勤,一个是勤,一个是俭,加在一起就是勤俭,真是一段好姻缘,他乐得一蹦老高。马上去商店给李凤涛买了一盒“红玫瑰”牌香烟,意思意思,在当时,已经是很不错的烟了。
  李凤涛看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心想,这小子大概是信以为真了。
  王友泽又问,这个女的多大岁数?李凤涛又一次随随便便,告诉他,二十九。王友泽一听,比我小三岁,男大三,抱金砖。他眉开眼笑地说,行,你真够意思,下班请你吃饭!
  下班以后,他俩来到站前的天津包子铺,王友泽买了二斤天津包子,花了九块钱,二斤粮票。
  李凤涛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王友泽好几天的工资啊!那时的王友泽一天挣一元五毛七,李凤涛比他高一级,是一元八毛六。如果按照人均收入,还是王友泽高,他是一个人,李凤涛是四口人。
  那时的肉供应紧张,买肉都是凭票供给的,所以,包子是鸡蛋馅的。两个人吃得依然香甜。对于天天与苞米面相伴的人们来说,这就是改善生活了。
  过了几天,王友泽问起陆尚俭的事,李凤涛告诉他,人家不愿意跟你见面。王友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后,再也没有问过此事。不过,那张女人的照片,他还是加倍爱惜的,保存得好好的。他在幻想,希望有一天,陆尚俭能够来到自己的眼前。
  后来,王友泽找了一个乡村女教师,是海城甘泉铺的,也是大龄青年。结婚不长时间,王友泽就从建工局回来了。他跟这个乡村女教师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由于他好吃懒做,再加上疯疯癫癫的,就跟他离婚了。从此,王友泽成了孤家寡人。
  如果村里成立光棍协会,董事长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李凤涛看见王友泽手里的信,问道:“三哥,是郑瑞芝来信了吗?”
  王友泽说:“人家现在在江西省九江市教书呢,都有孩子了。这封信是沈阳农村的一个女的写来的。”
  原来,王友泽熬不过光棍之苦,村里的人们认为他傻头傻脑,没有人愿意给他介绍对象。王友泽有文化,经常留意报刊杂志上面的征婚广告,想在大千世界里找一个梦中情人。
  一天,王友泽看见一则征婚广告:某女,四十二岁,丧偶,高中文化,体健貌佳,身边无孩,善良温柔,性格开朗,愿意与年龄相仿,不好烟酒,正直善良的男士为终身伴侣,城乡不限。有意者来信请寄沈阳市苏家屯永乐乡永乐村白梅收。
  王友泽也是高中文化,对这则征婚广告中的白梅非常中意。于是,他专心致志,写了一封信,他是写情书的老手,不费吹灰之力,挥毫而就,然后寄了出去。
  没有几天,白梅回信了。王友泽拆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上面的女人漂亮大方,令人心动。只是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不怎么美观,但也充满情调:王友泽大哥你好,自从登出广告以后,我收到一百多封信,数你写得最好,看得出来,大哥是个正直善良,很有学问的人,可惜相识太晚,愿意和你保持联系,进一步加深了解。
  王友泽大喜过望,马上又回了一封信,向白梅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
  白梅的信,很快又飞回来了,她详细的吐露自己的真情,同时,她还说,爱人去世以后,村里有个老光棍对自己纠缠不休,感到忍无可忍,想来你处与你长相厮守,不知道王大哥能否有同情心,寄点路费,早日与你团聚。
  王友泽非常感动,非常高兴,为了表示诚意,马上寄了二百元,盼望白梅早日到来。钱汇出去以后,王友泽魂不守舍,天天在村口眺望,白梅也不见踪影。于是,他又写了两封信,白梅也没有回信。所以他来找李凤涛,让他给出出主意,他对李凤涛还是深信不疑的。
  李凤涛看了白梅的信以后,说道:“现在这样的事情很多,你应该去苏家屯了解一下才行,你冒冒失失给她汇款,我看十有八九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王友泽挠了挠脑袋,追悔莫及。
  但是,他还在想象,有朝一日,白梅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凤涛坐在沙发上,心里想,我现在也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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