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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村长的恩怨情仇

作品名称:路在脚下      作者:山村野叟      发布时间:2015-01-20 09:17:05      字数:5806

  李凤涛被苏克兰激怒了,他目光如电,问道:“你这话是啥意思?”
  苏克兰也是针锋相对:“那啥,啥意思你自己清楚。”
  看着两个人各不相让,剑拔弩张的样子,苏克斌赶紧又来打圆场:“大哥,三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这么大火啊?”
  李凤涛怒气冲冲地说:“你三姐落井下石,谁受得了?”
  苏克兰也反唇相讥:“你别以为自己有文化,我看你是拿塑料大棚开玩笑!”
  两个人越说越僵,都有誓不罢休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众人都过意不去,纷纷好言相劝。
  牛凤燕说:“都少说两句吧,说多了也不顶事儿。”
  王亚琴说:“就是啊,言多有失啊!”
  胡振华说:“李凤涛丢了黄瓜再罚款,他能不上火吗?”
  王友泽说:“村长,你就担待点吧!”
  白玉莲说:“大姐,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苏克斌看了看貌美如花的胡振华,又看了看白白胖胖的白玉莲,心想,李凤涛真他妈的有面子,这么多女的帮着他说话。
  苏克兰气得脸色发青,十分难看,她觉得脖子憋得难受,就把紫貂皮围脖从脖子上摘下来,还想大发雷霆。可是,她又一想,自己是干部,哪能跟他一般见识?不如找个台阶下算了。
  苏克斌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着急,这事还是赶紧收场才好。他抻了抻脖子,刚要说话,忽然打了一个嗝儿,一股黄瓜的清香气味儿,从嗓子眼儿冒了出来,他妈的,真好受!当然,别人还是闻不着的。他想,家里还有一“倒骑驴”黄瓜呢,三姐家里也有,万一派出所真的他妈的追查起来,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他又一想,派出所那些警察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吓唬神经衰弱的还差不多,为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把狼狗牵来吧?再说,即使报了案,派出所也未必来人破案,三姐的面子大着呢!
  想到这里,苏克斌说:“三姐,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你看该咋办就咋办得了呗!”
  苏克兰早已胸有成竹,她说:“这事好办,那啥,等一会我去派出所报案,这边也不罚李凤涛了,你拉孩带崽的也不容易,辛辛苦苦这一冬了。我看这么办,合同收回,另包他人!”
  吴玉芳有些沉不住气,忙问:“包谁?”
  苏克兰说:“大棚弄得这么惨,别人还谁能承包啊?我看就承包给红菊吧。不过损失费还是要给的,不能让李凤涛亏了。”
  人群里立刻叽叽喳喳起来,原来,这个红菊是苏克兰的女儿。
  苏克兰始终对李凤涛承包塑料大棚耿耿于怀,只不过李凤涛当着大伙的面抓阄抓着的,没有办法更改。她才设下一计,叫苏克斌半夜偷黄瓜,李凤涛有苦说不出。我让你煮熟的鸭子飞上房,看你还有什么锦囊妙计?
  李凤涛也想到苏克兰会有如此这般的如意算盘,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以后,事情就会真相大白,苏克兰的阴谋诡计就会彻底破产。他不动声色地对苏克兰说:“谁去派出所报案呢?”
  苏克兰见李凤涛把塑料大棚转包给红菊并没有提出异议,心中暗暗高兴,表面却不露声色。她说:“那啥,你半宿没睡好觉了,挺辛苦的,你在家歇一歇,我这就去派出所。”
  李凤涛心想,她去也好,自己对派出所的人不熟,去了以后,人家不一定能来。要是苏克兰把民警找来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于是,李凤涛点头同意了。
  苏克兰环视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说:“那啥,你们该嘎哈就嘎哈去,别把生产耽误了。”
  大伙一看,事情有眉目了,也不好说什么,都各自走开了。
  大棚里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李凤涛和吴玉芳两个人。
  伴随他俩的,还有被风吹得稀里哗啦直响的塑料大棚。
  吴玉芳愁眉不展地说:“大棚要是真的包给红菊,咱们的大棚不是白抽到手了吗?你这一冬天不是白挨累了吗?”
  李凤涛非常自信地说:“一会儿警察来了,问题就解决了。查出来谁是偷黄瓜的人,咱们的经济损失都让他赔。苏克兰还能说咱们管理不善吗?红菊不就包不去了吗?”
  吴玉芳还是不放心:“派出所能来人吗?”
  李凤涛还是非常自信:“这么大的事儿,派出所能不来人吗?我们是蔬菜专业户,是受法律保护的。”
  吴玉芳还是信心不足:“苏克兰能去派出所报案吗?”
  李凤涛说:“她要是不去派出所报案,我就去乡政府报案。”
  吴玉芳叹了口气,说:“眼看要卖钱了,又出这么大的事儿。”
  李凤涛内疚地说:“都怪我,我要是不回家就好了。”
  吴玉芳说:“你要是不回家,看见偷黄瓜的人,你俩再打起来,弄不好还把命搭上了。黄瓜丢了不要紧,没钱咱们就少花点,只要你平安无事,比啥都强。”
  李凤涛深受感动,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
  吴玉芳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给你做饭去。”
  李凤涛答应一声,吴玉芳就走了。
  李凤涛蹲在避风的地方,抽起烟来,同时,紧紧地盯着地上的脚印。他找来一根棍子,把偷黄瓜的人留下的脚印用棍子划了个圆圈,好等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以后寻找证据方便。
  等到李凤涛的肚子咕咕直叫的时候,他才知道已经晌午了,那几个划了圆圈的脚印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钻出大棚,翘首望着树林边的村路,希望有摩托车的声音传过来。但是,树林里除了树梢被北风吹得呜呜作响以外,没有别的动静。不由得他疑窦丛生,苏克兰耍的什么鬼花样?
  苏克兰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李凤涛也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进城了,对苏克兰一点印象也没有。
  李凤涛在城里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在比较有名气的学校念书,学习成绩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也是名列前茅的。由于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李凤涛吃不饱饭,不过也没饿死,饿的经常是前脊梁贴着后脊梁。16岁了,体重只有可怜巴巴的66斤。他每天上学放学都路过城里最有名气的国营饭店,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尽情地想象美味佳肴是如何进入自己的肠胃,天天都在望梅止渴,天天都在画饼充饥。父亲母亲不忍心面黄肌瘦的孩子们被活活饿死,义无反顾地从城里回到乡下。
  这也是大势所趋,当时许许多多的城里人都纷纷卷起铺盖,告别城市,告别饥饿,这是当时所特有的潮流。
  回到农村的李凤涛已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了,个头虽然不是很高,但是长的比较帅气,又有文化,谈吐举止跟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真有天壤之别。
  十八九岁的苏克兰一眼就看上李凤涛了,频频地向他暗送秋波。年轻的苏克兰也是貌美如花,还有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也是非常吸人眼球的。
  有一次,苏克兰在黄瓜架里摘黄瓜,看见李凤涛扛着铁锹路过这里,赶紧挑了一根最好的黄瓜,送给李凤涛,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他联络一下感情。李凤涛腼腆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要。这时的李凤涛,还是不好意思跟女孩子打交道的,在学校里跳集体舞,都不好意思跟女同学拉手,也从来不跟她们交流。
  吴玉芳也是在村里出生的,五九年跟着父母去了湖南省湘潭市,支援那里的工业建设,也是因为挨饿,全家返回村里。
  吴玉芳和李凤涛一见钟情,后来就谈起了恋爱。当时村里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就是他俩的风流佳话。
  两个人的恋爱起因是由一件小事引起的。
  生产队摘了西红柿,社员可以买了尝鲜。吴玉芳就买了几斤,大大方方地请李凤涛吃,李凤涛红着脸,不好意思吃。当时屋里有十几个和李凤涛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吴玉芳为什么就选择了李凤涛,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于是,就有人起哄,说吴玉芳要跟李凤涛搞对象,弄得李凤涛脸红红的,心里却是甜甜的。吴玉芳可是村里的姑娘当中眼睛最大的,大眼睛,双眼皮,是李凤涛求之不得的。最终,李凤涛没有放弃这个天赐良机,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克兰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她也要奋起直追。频频托媒人陈快腿去李凤涛家提亲。媒婆的好处就是,如果介绍对象成功了,男女双方都要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这样,媒婆就可以吃到两顿美味佳肴,而且不用粮票。
  李凤涛觉得苏克兰虽然风流俊俏,却有些华而不实。而吴玉芳美丽善良,菩萨心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苏克兰对李凤涛求婚不成,有些恼羞成怒,每当想起这件事,都是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李凤涛虽然风流倜傥温文尔雅,却是粪土中的夜明珠,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在政治面貌决定一切的年代,家庭出身就决定了你一生的命运,这一点不服不行。
  他知道,有些事情,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真的让人无可奈何。
  当时的村子叫做大队,大队书记胡景岩就是决定每个人命运的人。
  胡景岩有个呆头呆脑的侄儿,虽然是初中毕业,却什么都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挎个筐,在村里村外捡粪。胡景岩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把他推荐到公社,当上了党委秘书。
  胡景岩那油头滑脑的哥哥,被任命为大队养鸡场场长,轻松自在,风光无限,还不用下地辛辛苦苦地去铲地。在这里,鸡蛋是随便吃的,在那饥馑的年代,那里就是天堂,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地方。
  不过,他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鸡蛋吃得太多,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他的哥哥把养鸡场吃黄了,自己的命也吃没了。这让胡景岩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还有那个身上生满了虱子,而且又没有什么文化的‘电铃’郭守昌,当上了贫下中农协会主席,洋洋得意地施发号令,密切地注视阶级斗争新动向。
  胡景岩在广播喇叭里,慷慨激昂地号召广大社员战天斗地学大寨,自己却在办公室里面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胡景岩的孩子们,通过他的上蹿下跳,拉关系走后门,都顺顺当当地当上了工人,去吃商品粮。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凤涛的父亲,在解放战争时期,被村里的群众推举为保长。这时正是国民党和八路军拉锯的关键时刻,保长的任务就是白天应付国民党,晚上接待八路军。
  那时,老百姓管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叫做八路军。
  李凤涛父亲二十八天的保长生涯,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污点,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被办学习班,接受思想改造。不过,相对那些被戴上帽子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来说,还是比较幸运多了,至少没有受到皮肉之苦。
  尽管如此,胡景岩还是不依不饶,问道,你为什么不抱着炸药包跟国民党匪兵同归于尽呢?父亲回答,我要是死了,晚上八路军来了谁接待啊?这么说,我还是地下工作者呢,我对革命是有功之臣呢。但是,共产党的大队书记是不会这么算账的,一口咬定是阶级敌人,没给你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已经很不错了。于是,父亲就成了当时所特有的“二十二种人”。
  李凤涛知道,村里有个心直口快的张世绵,家里的成分不怎么好,是富农。就因为在吃大食堂的时候,经常吃不饱,年轻气盛的他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食堂的炊事员,说窝窝头的眼太大,说食堂的炊事员扣克老百姓的口粮。
  大队食堂的炊事员,是个三十多岁,白白净净,风骚俊俏的女人。在那困难的年月,她暗中私通有权有势的大队书记,才能当上食堂的炊事员。
  这可是个肥差,不是谁想干就能干上的。
  理屈词穷的炊事员被张世绵质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就让人把大队书记找来。
  小个不高的大队书记,怒气冲冲地走进食堂,拨开人群,看见张世绵正在喋喋不休地闹腾,手里还拿着那个大眼的窝窝头,比比划划地说炊事员太缺德,缺斤少两,糊弄老百姓。大队书记不由得恼羞成怒,你小子还敢反攻倒算,还他妈的无理取闹,在这里白白话话的,扰乱人心,让我的女人下不来台,真他妈的活腻歪了。他让手下的民兵把他绑了起来,并给他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就这样,他在这顶帽子下面,度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后来,这个大队书记因为跟不是自己的老婆睡觉,犯了严重的错误,被免去了职务。但是,张世绵的这顶坏分子的帽子,却是一脉相承,还是牢牢地戴在头上。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天天站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画像前面,向他老人家请罪。他没少被游街示众,没少被革命群众收拾,没少吃苦头。他的五个孩子,都是清一色的农民,都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面,没有作为。
  李凤涛非常荣幸地成为“二十二种”人子弟,只能低三下四地站在真正的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子弟面前,听他们那些狗屁不通的讲话。有几次,城里来村里招工,李凤涛因为政治审查不合格,只好退避三舍,在家务农。
  这时的苏克兰才感到,幸亏没嫁给李凤涛。
  苏克兰由于嫁给了贫下中农子弟李广实,因此在政治上经济上捞取到了许许多多的好处。首先是爱人李广实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国工”,也就是在籍工人,这也是非常令人羡慕的,户口可以变成“工业户”。
  “工业户”这个名词,李凤涛是回到农村以后才弄明白的。
  当上了“工业户”以后,每个月可以领到为数不少的大米白面,还有豆油什么的。如果你是“农业户”,那么对不起,一年到头能有几斤白面,还有三两豆油。差距之大,是显而易见的。
  接踵而来的是苏克兰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纳新”,“纳新”就是给共产党的队伍增添新生的战斗力量。而苏克兰在“纳新”的过程中,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贪财好色的大队书记胡景岩,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的。在一次次的半推半就中,苏克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成为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尽管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苏克兰还是觉得物有所值。
  唯一让苏克兰觉得懊悔不已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李广实的长相实在是有伤大雅,两道眉毛左高右低,两只眼睛左大右小,还有满脸的雀斑,用时髦的话来说,是“影响市容”。
  再一个就是李广实有些呆头呆脑,缺乏情感。在她看来,李广实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顶多是个会说话的机器人,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苏克兰觉得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无可奈何。现在已是半老徐娘,青春一去不复返了。
  再看看人家李凤涛和吴玉芳,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是两口子夫唱妇随,形影不离,真正是夫妻恩爱苦也甜。哪怕是李凤涛下地干活,吴玉芳也要送到大门外,挥手告别。
  身处逆境的李凤涛,在闲暇之余,不知道天高地厚,异想天开,奋笔疾书,写过一部小说,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是苏克兰在接到出版社退稿时看见的。
  邮局的邮递员,还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不管是什么邮件,都是送到村里就算完成任务。至于说服务到家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人家不管你是不是挂号信,还是电报,都是这么处理,爱咋咋地。
  如果李凤涛一举成名,苏克兰更是懊悔不已,遗恨终身。
  苏克兰没有嫁给李凤涛,虽然是她百年长恨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新仇旧恨,就是李凤涛给乡政府写过一封举报信,说她以权谋私,把预制厂私下承包给苏克斌。
  当乡政府的孟乡长把这封信转给她时,气得苏克兰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好小子,敢跟我做对!
  苏克兰发誓,总有一天,让李凤涛乖乖的站在她的面前,低下他那高昂的头,给自己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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