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绝情未绝影 恍惚伊人归

　　酒壮怂人胆，这话不假。当夏海酒劲过后一连三天，都在激烈的焦虑和思考中度过。一方面，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得力的提携之人，而大人物王瑞的叔叔无疑是他最能接近的不二人选。在乡长的引荐之外，再加上至亲关系，哪有不事办功倍的？另一面，要让他与现在正处于热恋中的姑娘突然一刀两断，他的确有些舍不得。在大半年的时间内，这位珍珠姑娘毕竟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和体恤，并且以身相许，获得了在前恋人冷梅那里没有得到的愉悦与快感，实现了由一个男孩向男人的真正转变，最终使他摆脱了失恋甚至是死亡的阴影，从而他才能够比较阳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就此扼杀这段真爱，与其说是不道德，倒不如说是自己情感的又一次自杀！

　　这天夜里，自鸣钟亦然当当地敲过了十二点，可夏海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此刻，他躺在自家床上，床头的台灯依然亮着，发出兹兹声响的摇头电扇正执着地为他的身体驱散着不断升腾的躁热。
　　夏海的家住在山里面，自打从长宁乡中学调回到石口乡政府上班之后，离家虽然更近了，不过十来里路吧，但他也不天天回去。家中只有一位年愈六旬的母亲独守老宅，不过母亲身体尚可，耳不聋眼不花，还能种种菜园子，喂些鸡鸭之类。一位大哥早就娶亲另立门户了；还有位姐姐业已出嫁多年；父亲在他小时候便因病去逝。通常，夏海在烦闷时是肯定要回家的，有时以休假为名小住两日，顺带帮母亲干点家务活，以期散散心，也好减轻些心头的压力。
　　母亲知道些儿子夏海的心事，对于工作上的事，她固然是插不嘴，但对于身体及情感事项，老人可没少叮嘱。就拿夏海第一个对像来说，当夏海喜孜孜地拿着冷梅的照片给她过目时，老母亲看着模样如此俊美的准儿媳妇，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心想，既是儿子同学，彼此又谈了那么长时间，那双方还不了解透彻了，总不会变卦吧？可后来说变就变了，这女人的心真是海底的针，摸不准猜不透。
　　为此，她告戒儿子说：“女人只有真正跟你结了婚之后，才会死心踏地地跟你过日子，不然，总会这山望着那山高。以后你可要吸取教训了，要么别谈，谈妥了就结婚，省得夜长梦多！”
　　夏海哪能听他母亲的，关于珍珠的事，他就一直没敢让母亲知道，否则，老人还不天天摧他结婚啦！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就更不敢让母亲知晓，那就是他差点为冷梅“牺牲”的事。当时，为这事他在家只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母亲就急得五爪挠心，甚至是跪求儿子了，末了还是表婶何凤娇亲自上门劝解了两个时辰，才让他的情绪渐次稳定下来。

　　那日，何凤娇一来不问三七二十一，首先一把掀开夏海的被子，接着便是一巴掌拍在其屁股上，训斥道：“夏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一点屌出息都没有？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就剩她一个了，是不是？”
　　夏海也不理睬她，只是扯扯被角，将自己只穿着裤衩的下半身盖上，又侧身朝里闭上眼睛，脸色苍白而憔悴。
　　何凤娇正思忖之计，忽然发现床头有一封信，随即拿过一看，信是写给夏海的，但落款并未署名，她也不经夏海同意，当即抽出信看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夏海：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他是一位英才高官，比你强百倍，而且我们彼此恩爱！你千万不要为此来骚扰我，以免发生意外。如果你还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请你建功立业之后让我看看！如果不能忘记我，那就恨我吧，切记，若有出息就别来找我！
　　
　　5月14日
　　
　　信的字迹散乱，但透着女人的娟秀，笔者似乎是在情绪极不稳定的状态下写这封信的。信纸上还留有数点湿痕，想必是夏海看信时，抑制不住心痛所滴落的泪水吧！
　　何凤娇看过后，将信捏在手里抖得“哗哗”响，不无气愤地说：“看看...看看，她说得多绝情，纯粹是一个女陈世美，一个嫌贫爱富的骚女人......”
　　夏海倏地翻身座起，冲着对方大声说：“不许你污辱她，她不是那样的人......”
　　何凤娇放缓语气说：“小海，可是婶子宁可相信她是，因为只有她是那样的女人，我的侄儿才是问心无愧的，为这种女人伤心，值吗？不过，既然你肯定她是个好女人，那么，你夏海就不是个好男人，她对你绝情也就对了，而你又何必为她伤心呢？你既然那么爱她，你就应该放手，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再说，她不是嫌你的地位太低配不上她么？那你就不能争口气给她看看，躺在床上装熊，算什么本事，要是我，也会瞧不起你！”
　　夏海听了表婶的一番说辞，只是瞟了对方一眼，却低头抱膝，也不吱声。
　　何凤娇知是自己的话对侄儿有了触动，随之进一步说：“你可知道，你这样不吃不喝地作践自己，同时也在伤害另一个女人......”
　　夏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表婶的脸。
　　何凤娇说：“她就是你的母亲、生你养你的妈！这是一个你最最不该伤害的女人，无论你受到多大委屈、受到别人多大的伤害......”
　　夏海听到这里，突然卧倒床上，将头埋进被褥里，泣不成声：“妈，儿不孝…儿对不起您......”
　　其实，夏海这发自肺腑的忏悔，还不是针对当日的不吃不喝，而是缘于前一天更为恐怖的行为！因为若论不孝，那便是最大的不孝了！当然，夏海不可能将他当时的愚蠢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母亲。
　　末了，夏海终于肯吃喝了，母亲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后来，夏海又跟表婶说，他不想再在学校教书了，想换个单位上班。何凤娇听了表示理解，并答应为侄儿想办法。

　　时至今日，夏海不仅走出了失恋所带给他的巨大的内心伤痛与阴影，而且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到时候非亲自在冷梅面前炫耀炫耀不可，让她后悔去吧！
　　而今日晚上夏海的心事便是这奋斗计划的一部分，母亲不仅猜不到，甚至连想象也无法想象了！
　　这时，夏海正一手捏着一张彩色照片，左右端详。一张是前恋人冷梅，另一张便是现在的李珍珠。冷梅那张显然有斑斑痕迹和数个针孔——泪痕与针刺，这无疑是他对这个女人爱与恨的标记；而珍珠这张则整洁如新。
　　其实，他对李珍珠除了爱意之外，自始至终还怀有一丝恐惧。原因是她俩长得实在太像了，就跟双胞胎一样，夏海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第一次见到珍珠时那种亦真亦幻的神奇感觉。

　　就在年初的某一天，他在乡经理部的商店里买烟时，无意间看见了李珍珠，当时便惊讶得半饷没说岀话来，呆若木鸡，直盯得珍珠耳热心跳、坐立不安、浑身发毛。
　　珍珠终于按奈不住，窃窃地说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死盯着人看......”
　　夏海好似半梦半醒地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珍珠摇摇头，甚至不敢正视对方。
　　夏海又说：“我叫夏海，夏天的夏，海洋的海，你真的不认识？”
　　他之所以要这样介绍自己，缘于他第一次与冷梅约会时，一开始他就是这样表述的。其实，在读师专时，他与冷梅是同级不同班的同学，相互早就熟知，更是知晓大名，而且还合作共事过多次。夏海却以初相识的陌生人见面的方式做自我介绍，无非是想幽默一下而已，冷梅果然嘻嘻笑道，谁不知道你大名鼎鼎的夏海......
　　然而，面对同样的台词，珍珠却给岀了淡漠的对白，说：“我不认识......”
　　这不禁让夏海大失所望，似乎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于是又问：“那你城里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
　　珍珠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夏海待要继续多攀谈几句时，恰遇有顾客上门买东西便就此离开，双脚已迈岀大门了还回头张望。
　　如此一面之缘，便让夏海心神不定了好多天。其间当然又特意去见过一回，不过，那是带着理性去的。夏海经过一番比较后认为，她俩外貌神似、性格相似，只是谈吐因修养不同而差距较大，但这足以让夏海情有所系了，唯一犹豫不决的还是那张酷似的脸。就是因为这张活生生的脸孔，差点让他走上不归路，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甚至不寒而栗！但他从内心深处又深爱着这张脸，以至于到了不顾死活的地步。这道无解的爱与恨之难题，无疑是一种关于爱情的心灵悖论。夏海陷入到这个悖论的泥沼中而左右为难、不能自拔！因此时常又变得眉头紧锁、郁郁寡欢起来。

　　有一天晚饭之后，夏海独自溜达到表婶处，何凤娇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随与他攀谈起来。从零散的对话中获知，她这侄儿依然对过去的女友既恋恋不舍又耿耿于怀！当他无意中说出经理部那个营业员李珍珠，长相酷似他前女友时，善解人意的何凤娇立即有了想法，如此牵一条红线，说不定便彻底消解了侄儿心中的伤痛，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再说，何凤娇的娘家就是与珍珠一个村的，彼此虽无甚交往但并不陌生，如若开口当也不难，当下便将此提议跟侄儿说了。夏海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一笑，也没有明确答应，何凤娇直当侄儿默认了。
　　于是，在一个春寒料俏的上午，就在何凤娇的店里，夏海与珍珠有了恋爱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当天，珍珠上身着白色羽绒短袄，内穿一黑色开司米毛衣，颈项上还系一桃红色丝巾，下身是一条颇为流行的小喇叭裤，足登一双黑色半高跟皮鞋，齐肩秀发未染未烫，以马尾辫的形式自然悬垂，整个人显得活泼俏丽、亭亭玉立。
　　珍珠不知道她要见的是怎样一个人，除了其乡政府秘书的身份能让她满意外，其余一概不知，因此一路上心中不免忐忑。当她看见柜台内的夏海时，不觉一愣，于是不等媒人介绍，她便身子一扭、捂嘴嘻嘻一笑道：“原来是你呀！”夏海也咧嘴笑了一下，但看不出有丝毫的惊奇与兴奋，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存在有什么兴奋点。倒是何凤娇佯装诧异地说：“噢，你们然来认识呀，那还要我掺和个啥！”珍珠赶紧解释说：“不是，何婶，他只是在我们店里买过东西，简短地说过几句话，面熟而已，哪有今天这么回事。”何凤娇说：“那也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朋友了，以后你们就自己多多交往吧，我算完成了任务，只等你们给我报喜了。”说着还暗地掐了下夏海的屁股，意思是让侄儿主动些，别死气沉沉的像个木头人。
　　此刻的夏海并非是兴趣不大，你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珍珠既怀有情人之间的那种渴望，转瞬间又顿生出一种发怵的神态，因为珍珠的长相太象他的前女友冷梅了。因此，尽管他对珍珠的长相甚是满意，但只要一想到恋爱这个词，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女友，然后在她们之间进行比较。他与前女友可不是旁人搓合的，而是读师专时的同窗，那关系是每天的耳濡目染，自然天成。他认为，论长相，她们不相上下，若论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她们的眼神，珍珠虽然能做到顾盼生辉、楚楚动人，但却没有前女友那般锥心刺骨、摄人心魄的魔力，也许可以映证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名言吧。更准确地说，冷梅的这种魔力，差点真的让他魂飞魄散、遁入阴曹，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面对珍珠时，会有一丝发怵的表现。当然，这只是夏海对珍珠的初步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改变，爱情的外衣永远包裹的是男人赤裸裸的欲望......
　　而珍珠的想法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复杂。她还是一张白纸，也只有初中文化，并固守着传统的择偶标准，即有一个理想稳定的职业，长相不求跟明星一样帅气，般配就行，至于家境一般就可以了。本着如此简单的标准，夏海在她心目中便无理由被拒绝了。

　　在夏海与珍珠明确了恋爱关系之后，两人的交往自然就频繁起来，隔三差五的单独约会，终使爱情的火炉越烧越旺。花前月下、溪水河畔、堂前室内、山野闹市等等场所，无不留下他俩爱的痕迹。
　　每当俩人耳鬓斯摩、相依相偎时，珍珠总是轻言细语、深情款款地说：“夏海，你别总是那么的自卑，其实你已经很优秀了，至少在我眼里，你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好男人，将来，只要我们相亲相爱，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也会很幸福的！那些当大官发大才的人是有，但那毕竟是极少数，何必为此绞尽脑汁地去拼命，你说是不是？夏海，你倒是说话呀......”
　　如果夏海还是沉默不语的话，她会继续说：“夏海，其实，一个男人也应该要求上进，追求自己的事业，这样将来也会有更大的担当。如果你有宏伟的理想抱负，我会全力支持你，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每每至此，夏海总是以热烈的拥抱或狂吻予以回答，有时还会热泪盈眶，喃喃道：“珍珠，你真好，没想到你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我没早一点遇见你…边说边上下其手，来一番全方位的满足。”
　　当然，这是夏海正常状态下的发挥，也是被珍珠的真情所打动。此刻，夏海的心是平衡且平静的，充满着浓浓爱情的滋润，沐浴着冷梅与珍珠两位女性合二为一的柔情甘露，他的情感处于饱和状态......
　　夏海久久凝视着珍珠的照片，一幕幕动情的回忆也令自己颇为伤感，以至于泪眼朦胧，并对着照片深深地吻下去，心中却说：珍珠，你是我夏海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但你没有能力成全我完美的人生，我只能说句对不起了，珍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