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救命钱

　　王奶奶一会儿跑楼上，一会儿跑楼下，为奶奶办各种手续。陈云鹤不懂这些，也没钱，实在帮不上忙，只是把眼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焦急地等着奶奶的消息。他希望那扇门快点打开，奶奶微笑着向他走来。
　　在他心目中，奶奶就是天，奶奶就是地，奶奶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低声念着“嗡嘛呢叭咪吽”。虽然他知道梦中的故事是虚幻的，但他此刻宁愿相信那是真的，但愿六字真言真有无穷的法力，诵读它真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他不能没有奶奶，就像奶奶不能没有他一样。
　　王奶奶气喘吁吁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家里只有300元现金，加上陈云鹤硬塞来的100元，才400元，全拿来预交了的住院费，可住院部嫌少不肯收，她还是请了熟悉的医生担保才算办好了住院手续。她大声地喘着气，毕竟六十多的人了，跑上跑下的累得够呛。看到陈云鹤口中念念有词的肃穆神情和紧盯急救室的门的焦急眼光，非常明白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她轻轻抚着他的头，回顾刚才争分夺秒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终于，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他们立即奔了过去。高高大大的高医生见王奶奶跑过来，笑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大家的心才踏实下来。
　　“一个老人，肺炎拖了这么多天，心脏、呼吸系统极度衰竭，竟还能坚持下来，真是生命的奇迹。”高医生感叹地说，“不过现在情况是暂时稳定，还要继续观察治疗，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高医生，谢谢你啊！”王奶奶紧紧握住他的手直摇晃。
　　“谢什么啊，这样说就不敢当了，你是我的恩师啊！”
　　陈云鹤听到他们的对话，长长地喘了口气。眼睛还是盯着门看，看到担架推车从急救室推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奶奶！奶奶！”
　　陈奶奶手臂上挂着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眼睛闭着，脸色发青发紫，听到他的喊声困难地转过头来，慢慢睁开了失神的眼睛。用没挂水的手，抚摸着他的的头喃喃说道：“小鹤，我不要紧，不要紧……”
　　王奶奶他们紧随着护士推着的担架车向病房走去，帮着把病人在病床安置好。
　　病房里共有4个床位，现在全满了。王奶奶在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渊雪啊！你为什么生病不告诉我啊？拖到现在，吃了苦头不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幸亏小鹤反应快，不然……唉，你要对小鹤负责啊，有困难大家想办法解决，你要想开点。”
　　奶奶轻轻地点了下头，喟然长叹：“唉，老天没眼啊！我的心里……”说着说着，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苍天有眼的！纵有天大的困难，只要看看我们小鹤就能挺过去！你说是吗？既来之，则安之。安心养病吧”王奶奶头低下去对奶奶耳边放低了声音，“想想你的名字吧！”
　　王奶奶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三张10元的钞票，交给陈云鹤说：“小鹤啊，我还有个会议，要先走了，你先在这里照顾奶奶吧，你还没有吃早饭吧？先去买点东西吃吃，以后就在食堂打饭吧。钱的事你不要愁，我会想办法的。”
　　他看着钱不知道是拿好，还是不拿好，用眼睛看奶奶。看到奶奶默许的眼神，才收了下来，说：“谢谢王奶奶！我先拿了，以后会还想办法还的。”
　　王奶奶嗔怪地说：“嗬！看你这小孩，你奶奶都不会和我这样说的。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又对着同室的病友和家属说：“请大家多多照应啊！”
　　看着王奶奶离开了，他才觉得肚子是饿了，但奶奶这里要照应，食堂也要到中午才会开，也就坚持坚持了。
　　他坐到奶奶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奶奶是什么病啊？”同室的病友中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关心地问。
　　“说是肺炎。”
　　“怎么你一个小孩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哦，对不起！我姓丁，有什么事叫我就是，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陈云鹤看着丁阿姨，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房间里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
　　看着相依为命的奶奶青紫色的脸，陈云鹤阵阵心疼。从有点懂事的时候起，他就深深感受到了奶奶对自己深深的爱：自己的幼时是在奶奶的背上和奶奶的三轮车上度过的。很小的时候，奶奶用宽布带把他缚在自己背上，长大点后在三轮车上放一张小椅子，让他坐在后面。家里的生活来源是靠奶奶走家串户地上门收购废品，再拉到废品收购站去卖，靠自己整天在外辛勤奔波赚一点差价，非常辛苦。
　　他对奶奶的养育之恩无限感激，同时也对奶奶有一种崇敬、神秘的感觉。他没有上过幼儿园，是奶奶每天晚上教他数数，认识简单的常用字。等他长大了点后，奶奶一再关照他，不要说这些是奶奶教他的，只能说是向一起玩的小朋友学的。当时他很奇怪，后来也慢慢适应了。奶奶在外面似乎什么话也不说，似乎什么也不懂，但只有他知道，其实奶奶什么都明白，奶奶写的字比老师写的还漂亮。奶奶性格刚强，再大的困难面前也决不退缩。
　　在记忆中，奶奶只有过三次伤心痛哭：第一次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在一个晚上，奶奶轻轻翻着一本放满照片的相册，他也趴在旁边认真地看着，照片很多，有的是一个人的，有的是几个人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小孩子的，还有一张折着的印着浅红色方格的稿纸，正反两面都写着字。奶奶静静地反来复去地看着那张纸，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难以听懂的话，就这样翻着、看着、抚摸着、说着，眼中的泪珠儿断了线的珍珠般吧哒吧哒地直滾下来，淋湿了衣服，后来就捧着相册失声大哭起来。从那以后，这本相册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第二次是大了些之后，他常常和奶奶一起听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有一次当刘兰芳讲到王佐断臂的时候，奶奶突然抽泣起来，终于不可收拾地抚脸大哭起来，陈云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大哭起来。第三次是因为一起玩的的孩子骂奶奶，他忍无可忍，打起了架，陈云鹤鼻子里鲜血直淌，奶奶一边哭着一边为他止血，他也答应再也不和别人打架了。所以这次和马志伟打架的事，他不敢向奶奶吐露半点风声。
　　对他有关这方面的疑问，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要问这些，等你长大了，我原原本本地全告诉你。”
　　他记住了奶奶的话，他绝对相信奶奶，因为她是比亲奶奶还要亲的奶奶！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谁叫陈渊雪啊？”
　　“是我奶奶。”
　　“赶快去住院处交钱。”
　　“王奶奶不是刚交的吗？”
　　“交了400元，”护士看着手中的单子说，“救护车60元，急救、用药、吸氧等等362元，已经超支了。这里还要加上住院费、吸氧、还要继续用药，再去交500元!”
　　陈云鹤茫然地看着护士，掏出了王奶奶给他的钱，：“我这里只有30元。”
　　“30元有什么用？快去叫你家里的大人来。”
　　“我家就我和奶奶两人。”
　　“真的？”护士怀疑地问。
　　“真的。”几个病友的家属都帮着说。
　　“那更不行，不交钱就停止用药。”护士的态度很坚决。
　　“怎么能停止用药？”丁阿姨反感地说，“万一出了问题你们医院要负责任的！”
　　“是啊，人命关天，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旁边的病友都看不下去了。
　　看到激起众怒，护士愣了一下，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唉，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啊。不是我们不讲道理，有的病人住院好多天，说好话求人，医药费先欠着，等到病快要好了，不声不响就跑了，我们又不是公安局，到哪里去找人要钱？光今年就好几个了，大家说我们怎么办？”
　　大家听了都不说话了，细想想，医院也的确有难处。一个病友想了想说：“你们看他的身份证啊，把身份证登记了，他能跑到天边去啊？”
　　“哎，你说的我们大家也想到过的，可能做到吗？没身份证不让看病？那不把我们骂死啊？”护士为难地说，“我先问问，你们这么多人有几个带身份证了？”
　　一句话问得大家面面相觑，还真没几人带着身份证，虽然觉得医院的做法太欺人，可一时竟说不出个道理来。
　　护士看大家不作声了，带着不屑的微笑对着陈云鹤说：“我们也真的没办法，你快去找亲戚、朋友，大家想办法，钱不交来，就不用药了。”
　　陈云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却感觉到奶奶在拉的手，他俯下身体问：“奶奶！怎么啦？”
　　奶奶声音嘶哑地说：“你把30元钱给她，我们回家。”
　　声音虽然不响，但每人都听到了，体会出了她性格的刚烈，感到非常震撼。
　　那护士原来已经感到了自己的胜利，猛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不敢去正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尴尬地解释说：“我是好心劝你们去筹钱，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只是个跑腿的，也做不了主。”说完匆匆走了。
　　陈云鹤把奶奶的手放回被子里，劝说道：“奶奶，你别着急，王奶奶已经回去准备钱了，这不要你烦心，你好好休息吧。”
　　“唉，”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也歇歇吧！”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云鹤坐着没有动，他的内心却如大海的波涛般汹涌澎湃：王奶奶家里的300元钱全拿来了，连今天一天的费用都不够，她一时半会地到哪里去筹钱呢？王奶奶与自己家既不是亲，又不是眷，怎么能把担子全压到别人肩膀上呢？眼看医院就要停药了，那奶奶怎么办？我作为奶奶唯一的亲人怎么能空坐在这里呢？
　　“我要担起这个担子，负起我的责任！去筹奶奶的救命钱！”
　　钱！钱！钱！这时他才真正认识了钱的重要，难怪说书的常说“一钱逼死英雄汉”,但如何去筹钱呢？听说银行可以贷款，但凭自己能贷来吗？院子里还有一些能卖的东西，可也卖不了多少钱，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这可是决定奶奶生死存亡的关头，怎么办？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以前看到的有人跪在街上行乞的场面。如果自己也这样，相信也会有好心人会伸出援助的手，但跪在地上向别人伸手要，是自己过去一直不齿的行为，他信奉的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自己已经被别人称为拣破烂的了，难道还要被别人称为叫化子？
　　然而，此时此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思想斗争了仅仅几秒钟，他下了决心：只要能救奶奶，我的一切都算不了什么！要我的命也行！我要尽我所能，为奶奶筹到救命钱！
　　
　　想一想，猜一猜：
　　1、你觉得陈奶奶的身世是不是有些神秘？
　　2、王奶奶劝陈奶奶的时候，为什么说：“想想你的名字吧”？
　　3、医院可以因为交不上钱就停止为陈奶奶用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