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十三）

　　从傍晚到黎明，晓秋一直坐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提心吊胆地听着手术室里面的动静，心中产生着一股无名的遗憾。她为五婶担心，为家乡缺医少药而难过。如果村里有个医务室，乡亲们的常见病就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了；如果有个懂得些医术的医生，乡亲们就不至于为了一个小病而奔走几十里的山路了；如果那怕是有一名护士巡回问诊，乡亲们也不会把小病挺成了大病了，如果……，晓秋想到了学校曾讲过的“赤脚医生”的那个年代，现在她是满脑子的内疚，她不敢往下想了，她觉得自己不配“白衣天使”的称谓，连乡亲们的病痛都无能为力。
　　迷迷糊糊之中，手术室门转动的声响惊醒了晓秋.手术车推了出来，五婶鼻孔上、腹部都插着管子，胳膊上还扎着输液，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的呼吸，五叔、小哥、晓秋一齐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面色严峻地对五叔说：“你们家人也真够粗心的，这胃病早就应该治了，胃都像纸一样薄得快透明了，能不穿孔吗？早送来治也不至于这样的，多危险，再晚个个八小时我们也……”
　　
　　该去报到了，晓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妈妈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叨咕着：“这回可好了，终于跳出了农门了，老二呀，真给妈长脸呀，呵呵。”边说边把一沓的十元面额的钱往晓秋包里塞。
　　晓秋推托着：“妈，用不了这么多了，我一个月后就能开一百多了，留着钱给家用，大姐不是上秋就要办喜事了吗。”
　　老丁老伴满不在乎地说：“家里还有呢，这几年咱家也已经很不错了，虽说不是万元户，可也差不了多少。你都是城里人了，咱可别让人家看不起咱农村人。”晓秋握着钱，心情沉重地瞅了眼窗外，叹了口气。
　　妈妈敏感地问道：“老二，咋了？叹什么气呢？心疼钱了？你姐结婚他老胡家还不得给点彩礼呀？我白给他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大闺女了，这次妈肯定能挣他一笔。”老太太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妈，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想五婶的事。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村里还是缺医少药的，真像现在流行的话说的‘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呀，五婶真可怜。”晓秋心事重重地说。
　　丁老太太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表情由睛转阴，盯着晓秋道：“老二，不该你操心的就不要瞎操心，你五婶那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你可不能脑袋一热有回乡的念头，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你还真想再蹦回来呀？告诉你没门，除非老娘去见了阎王爷。”
　　晓秋从来没见到妈妈如此地生气、紧张过，就算是姐姐结婚这么大的事，她好像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只要晓秋一提到乡亲们看病吃药的事儿，她就立马高度警觉，生怕山里飞出去的风凰又飞回来。“妈，我就是说说，我一个学护士的，就是回了乡也开不起诊所，没那水平，可就是……”
　　没等晓秋把话说完，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可就是个屁！你老实给我在城里医院好好工作，将来找个城里人嫁了，比啥都强，走吧，快走……”妈妈没好气地开始撵着晓秋了。
　　
　　晓秋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曾经实习的那所医院工作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同事，不同的“身份”都让晓秋感觉到更加的兴奋，也更加的自信了。小辣椒虽然主动承担了责任，被领导“狠狠”地剋了一顿，但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被医院“拒绝”，老爸的出面自然摆平了所有的关系，她还是顺利地回到了医院。
　　姐俩在老地方见面甭提有多高兴了。这不一见面，小辣椒就指着晓秋问：“晓秋，给我干妈的东西咋样？干妈没说想我呀？”
　　原来，晓秋回家时，小辣椒特意买了好多的礼物让晓秋带给她妈，并让晓秋代她向干妈问候。虽然自己忙着跟老爸“搞”着自己工作的事，但小辣椒始终没有忘了晓秋的救命之恩，想着远方的那个干妈。
　　“说啦说啦，我妈说可想你了，让你有时间再去玩呢，你干妈拿你可比拿我当回事儿呀。”晓秋拍了一下小辣椒的肩膀。
　　小辣椒一撇嘴：“什么你妈我妈的？那是咱妈，以后别提什么干的稀的，就叫妈。”
　　“好好，就叫妈。”晓秋附和着。忽悠她说：“小不点到产院当护士去了，不知道咋样了，抽空咱去瞧瞧。”
　　“那当然了，坐车半小时就到。对了，咱还得送送大个子，她要回老家了。”小辣椒对几个“死党”一直是挂在心上的。
　　晓秋有些意外：“怎么了？大个子要回县里了？不是说好了要留在骨伤医院吗？这咋说变就变了呢，不想和咱姐妹处了？”
　　小辣椒神秘地说：“你知道个啥呀，人家要改行了，说是回到老家关系硬人熟悉，听说要到什么政府的事业单位，她老爸不让她干伺候人的差事。”
　　“唉，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谁伺候谁呀，不都是为了生存吗。”晓秋叹了口气。
　　小辣椒一指她的鼻子：“丁晓秋，思想觉悟咋低了？咋说出这话了？”
　　晓秋脸一红，瞪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德行吧，实在话嘛。”
　　“丁护士、白护士，主任找。”有人在喊，俩人吐了下舌头，快步向主任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