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十二）

　　“祝贺你呀，晓秋。”当晓秋回到配药室，把刚才的事儿学了一遍，小辣椒差点没跳起来，拿着的药瓶一下脱了手，幸亏晓秋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小心点，你咋高兴成这个样子呢？”
　　“我咋不高兴呢，你已经有了去处了，能不替你高兴吗？晚上是不是要祝贺一下？”小辣椒眯着眼睛盯着晓秋。
　　“得了吧，‘八’字没一撇呢。”晓秋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撇呀捺的，就算是假消息咱也开心，我做东了，把那两个家伙也喊着。”小辣椒自作主张。
　　晓秋关切地问：“辣椒，你呢？”
　　“啥我？噢！你说我的工作呀？不急，有我老爸呢，嘿嘿，谁让她养了我了。”两人又忙活了一阵，配好全部的药推着车走出了配药室。
　　
　　七号病室里共住着八位病人，给前五位病人输液后，晓秋拿起了六号输液瓶，她习惯地叫到：“胡……”同时很自然地看了一下药瓶上填写的标记，立刻止住了声音，心里一惊，脑门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她知道六床住的是姓胡的一位先生，可药瓶上却明明写着李姓的一位女士的名字，她是下一个病室九床的病人，潜意识告诉晓秋：肯定是出错了，不是药配错了，就是填写标记错了，但无论哪错了都会造成严重的医疗后果的。
　　晓秋看着六床的病人正在做着输液准备时，真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凭着半年来的实习经验，她急中生智地对小辣椒大声说：“白护士，消毒棉鉴不够了，到配药室取一些来。”说完，告诉六床的病人稍等片刻，推着车出了病室。小辣椒刚给五床的病人输上液，听到晓秋喊她，很是不解，刚想说什么，晓秋已经推车向外走去。很明显，晓秋是用一个大输液瓶挡住了下面的一堆棉球。
　　
　　“怎么回事？六号输液瓶怎么写成李女士了？”小辣椒一进配药室，晓秋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起她来。
　　“不可能的，咋会错呢？”小辣椒十分肯定地说，马上拿起那个瓶子看，正是晓秋被主任叫走后，自己帮着填写的。晓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找出了9号床的药瓶，对着医生的注射医嘱，这才搞清楚，是6号和9号床搞混了。
　　“你咋那么马虎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我的姑奶奶。”晓秋数落着她。
　　小辣椒拿着单子翻来覆去看了几下，一拍脑门：“妈呀，是忙活中把单子弄倒了，9和6不分了，该死。”
　　“该死？出了事咱俩都得该死。”晓秋还是不解气。可马上又换了口气说：“唉，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你是帮我干的，我得承担责任，我去找护士长说去。”
　　一听这话，小辣椒真急了：“你傻呀，这又没造成什么后果，而且只有你知我知的，你汇报个屁，你这一汇报还能再回到这里吗？刚贪上点好事你就要给整砸了，缺心眼呀。”
　　“这是操作上的失误，虽然没造成什么后果，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晓秋似乎是铁了心了。
　　小辣椒看晓秋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发疯似地说：“汇报汇报，我搞错的，我去汇报，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咱俩扯平了。”说完，一跺脚冲出了配药室，直奔主任办公室而去……
　　
　　终于毕业了，这也是晓秋真正走向社会的开始，她将用自己的学识、努力和真心去回馈社会，回报乡亲，改变人生。再次坐着那挂老马车，父亲依然赶着那匹有些老了的大黑马，回到了依旧青山绿水的家乡。不变的是那浓浓的乡情，变了的是人们生活有了较大的改善。进进出出山沟的人们，已经更多地骑上了自行车，也有了一两辆摩托车。田地里除了种一些基本的粮食外，更多了一些经济性作物。果树铺满了山坡，猪牛羊也一下子开始按群数了，有的人家甚至在地里种起了中药材，人们的观念一夜间在改变着，心中只有一个真理：啥挣钱就搞啥。
　　看着自家挖的鱼塘，晓秋问母亲：“妈，我爸连种地带管鱼塘，还要干其他的事，能忙得过来吗？”
　　母亲边撒着鱼食边说：“我说老二呀，你八成是在城里呆傻了吧？现在的农村种地方式那可了不得了。种子往地里一扔，撒上化肥农药，就只长苗不长草，只管着秋天去收获了，产量还高。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谁研究的这东西呢，真是邪了门了，老二，你是学医的，你给妈讲讲，是咋回事？”
　　这一问，晓秋也发懵了，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顺水推舟地说：“妈，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都讲究科学种田，省时省力省钱产量高，你瞧着吧，将来农村的日子会慢慢比城里好过的。”
　　“胡说，城里高楼大厦，马路又宽，农村咋能比得上呢，你可别打回农村的主意，好不容易挪出了农村的窝，可别做邪性的事。”妈妈一下子就想到晓秋是不是想回农村了。她有些生气地敲了敲空空的鱼食盆，把冲到水面上抢食的鱼吓得一摆尾巴钻进了水里，在水面上留下了一朵朵的水花。
　　
　　“妈妈，有只小猪不吃食了，你快去看看是咋回事吧。”大姐不知啥时候跑到了鱼塘边，火急火燎地冲妈妈喊着。
　　“喊啥喊啥？这一天天鸡飞狗跳的，唉！”老太太叨咕着，起身往回走，姐俩跟在后面。
　　晓秋抓着大姐的手：“大姐，你的手又粗糙了不少哇，是不是忙活的？我给你的擦手霜你得用呀，保养手可好使了。”
　　没等大姐回话，妈妈头不回地说：“多干点活有啥？你姐呀干不了几天喽，快出门了，以后再想给娘家干活可就难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呀。”
　　“姐，胡二哥对你不错吧？他家啥时候办喜事？”晓秋抓着大姐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心里似乎有一些无奈的不舍。
　　大姐脸有些发红，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上秋吧，还早呢。”大姐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城里这根本就不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在这里再不出嫁，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姐，你也该结婚了。别怕，就是那个胡老二变成我姐夫，她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非得挠他个满脸花不可，嘿嘿。”晓秋鼓励着大姐。
　　妈妈站住了脚，回头说：“挠什么挠？上次你胡二哥帮咱家挖鱼塘，把一把锹给挖折了，你大姐给人家好顿骂，中午连饭都没给吃。”
　　“真的？姐，你平时不是挺温柔的吗？咋把胡二哥给熊成那样呢？嘿嘿。”晓秋故意挑逗着大姐。
　　大姐生气地说：“他干活就是有股子虎劲，也不动动脑子，一把子的蛮力气。”
　　“大姐，你不是说这样的人实诚吗，咋了？后悔了？要退婚呀？”晓秋还在逗着大姐。
　　“胡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大姐急了。
　　“别斗嘴了，快回去看看猪。”妈妈数落着姐俩，自己则加快了脚步。姐俩相视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这次回家，晓秋也只是在工作之前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她知道一但参加了工作，再想回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于是，她努力地帮着家里做着事，尽量让大姐少干一些，让父母多休息一会儿。
　　这天下午，晓秋正和妈妈在地里种着萝卜，还没撒下几粒种子，小弟生根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姐，快去看…看，五婶病了，快！快呀！”晓秋心里一惊，手中的锄头“咣当”掉到了地上。五婶算是除了家里亲人外晓秋最亲近的人了。听妈妈说，当年生她的时候没有奶吃，饿得嗷嗷直叫，急得母亲直转圈没办法。赶巧五婶也在“坐月子”，晓秋就和五婶的儿子一起抢起了五婶的奶水吃。五婶的儿子能吃，五婶担心晓秋吃不饱，于是每次都是先喂完了晓秋再去喂自己的儿子，尽管炕上的儿子手抓脚刨地哇哇大哭，五婶还是把晓秋先喂饱。晓秋至今一直心存感激，每次回来总是要抽空去瞧瞧五婶，再去逗一逗当年抢人家奶水，如今憨厚朴实的小哥哥。
　　晓秋拉着小弟一路小跑到了五婶家。只见五婶躺在炕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使劲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一声接一声惨叫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
　　看到晓秋进来了，五叔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把拽过晓秋：“老二，你是学过医的，快看看这是咋回事？快点救救你五婶。”小哥也在身边，急得团团转，看着晓秋，又指着母亲，憋得脸通红就是说不出话来。
　　晓秋掰开五婶的手，按了按她的胃部，又按了按她的腹部，一按五婶就痛得大叫不止。
　　晓秋回头问：“五叔，婶吃什么东西了？”
　　“没吃啥呀？有好长时间你婶就说是胃痛，不太吃东西，今天中午说是饿了，就吃了一碗饭和一些菜，我们吃的都一样的呀，也没什么事。晓秋，不会是中毒了吧？”五叔焦急地询问着。
　　晓秋摸着五婶有些发胀的肚子，摇了摇头：“叔，不像是中毒，八成是胃的事，我最担心的是长时间胃痛，会引起胃穿孔的，不然不会这样痛的。”
　　五叔一拍大腿：“唉！你说这可得咋整呀，咱村也没个医生，镇里又这么远，唉！”
　　“五叔，咱不能耽搁了，得马上去医院，生根，快去告诉爸套车…..”
　　
　　平时两个小时的路程，老丁快马加鞭，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镇卫生院，大黑马跑得顺着黑毛滴着汗。大家七手八脚把五婶抬进了治疗室，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后，也摇了摇头对五叔说：“可能是胃穿孔，这得进行手术哇，咱医院太小，做不了这种剖腹的手术，得马上送到县医院去，再晚了就来不急了。”
　　一听说还要到县里去，五叔是捶胸顿足一个劲地哎哟。晓秋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她对医生说：“医生，先给打上止痛针吧，然后我们马上送往县医院。”
　　“暂时止痛行，可到县里还有几十里的路呢，这破马车啥时候能到哇？再晚了就……”医生欲言又止。
　　“叫120急救车。”晓秋提醒着医生。
　　医生晃了晃头：“120从县里跑来再跑回去，又耽搁不少时间的，恐怕还是不行。这样吧，我们医院有台吉普车，旧就旧了点但总比马车快。”
　　“谢谢你医生，谢谢！费用我们出了。”晓秋一个劲地道谢。
　　“别谢了，快准备吧。”医生说完，转身去叫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