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昏倒

　　再到后来，屋里头的动静就有些不堪了，又是呢喃又是轻语。一夜过去，晨曦的曙光透过窗格洒落进来，新婚燕尔，自是睡得迟一些，打了几下酣，反转过身来，一只腿已经架在了庆儿的身上，庆儿似是压得难受，咳嗽了几声，张眸醒来，脑中立即想起昨夜的一幕，惨白如纸的脸上霎时红透了，她心里想，以后的日子到底会是怎样？女儿家的心思本就多，这般一想，便什么古怪念头都冒了出来，她不由侧过身，看着睡得恬然的周旋宗，耳根又不自觉地烫红起来，这个男人睡觉的时候真像个小孩子，可是在外面的时候又像个翩翩君子，但他在洞房的时候，更像是个蛮子。
　　想到蛮子这词儿，庆儿不由俏脸生红。
　　原本以为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谁知竟会是这样的变故，对庆儿来说，这个丈夫并没有让自己失望，从今日起，生活就要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庆儿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我要好好活着，相夫教子，一辈子和他过下去。
　　有了这个念头，庆儿竟变得恬然起来，一种亲切和小小的温暖让庆儿悄然靠近了周旋宗一些，紧张的身子也放松起来。
　　周旋宗似乎感遭到了庆儿那温柔的目光，悄然张眸醒来，庆儿放松的心又咯噔了一下，立即闭眼假寐，周旋宗侧目看了她一眼，才想起自己竟是成亲了，端详了妻子的容貌，周旋宗见她惨白的脸上透着红晕，既生出几分怜惜又显露一种洞察了庆儿内心的浅笑，他悄然俯首，在庆儿的面颊上轻吻一下，庆儿长长的睫毛悄然颤动，更觉羞怯，自是不肯张开眼来。
　　周旋宗便坐起塌来，故意道：“我饿了。”
　　周旋宗确实有些饿了，昨天洞房到现在，不断空着肚子，终究是血气方刚，现在醒来发觉肚子空空如也，便有一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庆儿悄然阖开一线眼眸，看到周旋宗光着上身叫饿，应又不是，不应又是不是，正在惶然失措的时候，周旋宗继续道：“再饿下去非饿死不可，明日长安城里的头条新闻就是周家少爷饿死洞房，死状惨极，令人恻目。”
　　庆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再也装不下去，只好一面系了内衫，一面坐起，理了理蓬松的长发，道：“待会儿燕子她们会送早点来，夫君稍等就是。”
　　周旋宗倒并不是当真饿到了要死不活的地步，只是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这时见庆儿起来，立即去寻了胡乱丢在床头的衣衫随便套上，道：“待会儿夫君给你看看病吧。”
　　“夫君会看病？”庆儿显露些许疑色？
　　看你身子弱，自洞房见到你，只觉得身子虚，日后定当好好照顾你才是。
　　庆儿反倒恬然了，道：“凡事顺其自然便是。我今日想去夕照寺上香，夫君陪我去吗？”庆儿发觉，自己称呼周旋宗为夫君竟觉得顺口起来。
　　周旋宗这时候已趿鞋下地，整好了衣冠，不由道：“你的身体只怕吃不消。”
　　庆儿呢喃道：“我常常听人说，新婚燕尔，是得去上香的，庆儿身子是差了一些，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伺候夫君，去求了菩萨，保佑庆儿的身子越来越好，此外也愿夫君平平安安。”
　　周旋宗想了想，还是摇头：“等身子好了一些再去，否则再受了风寒就不得了了。”
　　庆儿双眸含情一笑，感遭到了周旋宗的关怀，心里暖呵呵的，不过她骨子里却自有自己的主见，道：“去上上香，对我的身子也有好处，这等事怎能怠慢？”
　　周旋宗心里想：也罢，就当是陪她散散心，清早去的时候人少，快去快回，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周旋宗发觉，自己与庆儿所住的阁楼是周府中一处独门的院落，因为处于后宅的偏落之地，平素除了几个伺候的丫头也无人过往，雅静得很。由此可见，表哥定然不喜欢在府中住。
　　周旋宗见外头起了日头，便去推开门来，一缕阳光射入阁楼，屋子里霎时光亮起来，外头有一个丫头提着食盒正在房外踟蹰，见周旋宗开了门，立即加紧脚步进来。原来是燕子，她瞧见这一对新人洞房花烛，怕昨夜睡得晚，生怕来的太早打搅了小姐和新姑爷清梦，所以不断在外头候着。
　　庆儿梳了头，带着一种新妇的恬然，陪着周旋宗用过了早点，便一起出门，到了门房的时候，恰好撞见燕子，便叫住她，道：“燕子妹妹哪里去？”
　　燕子回眸，俏生生的脸上抹过嫣红，想到昨夜的事，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我有事……”说罢，飞也似地跑了。原来今天早上她早早醒来原想着去伺候小姐洗漱，却看到了不堪的一幕。
　　周旋宗朝燕子的背影摇头道：“这小妹妹的脾气真是可爱极了，眼圈这么黑，莫非昨天偷听了我们花前月下的那些事。“
　　庆儿在旁听了，俏脸霎时腾地嫣红起来，紧张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周旋宗立即安慰她，道：“哪里有的事，看这小丫头还是很乖的，听人洞房这种事，想必她也做不出。”心里却是腹诽，做不出才怪，这小妮子这么关心庆儿，定是怕他欺负自家小姐，还是离她远些的好。最后又补上一句：“再者说，昨夜你的声音叫得这么大，不想听的只怕也听到了。”
　　庆儿悄然拧了周旋宗一把，含羞带嗔地道：“胡说，还不都怪你。”
　　周旋宗呵呵一笑，搀着庆儿出了门房，上了准备已久的马车，车厢还算宽大，不过两个人靠得紧，新婚燕尔，少不得有些黏糊糊的，庆儿见四下无人，才含羞地倚在周旋宗身上，马车开始颠簸起来，周旋宗与她说话的功夫，就已拐过了几条街。
　　自上了马车，庆儿的脸色变得更是惨白起来，周旋宗怕她吃不消，让她倚在自己膝上小憩一会儿，随着车厢的颠簸，周旋宗开始思考起来，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事后回想像是做梦一样。先是欠了一屁股债，之后是表哥出现，再后来娶了长安城中的倾城美人，之后就成了周宗豪，与庆儿开始以后的日子。自己现在算是有了妻室的人，周府虽然富贵，自己虽然现在与表哥互换了身份，但是周府终归不是自己的家，住起来总归别扭。可是自己的家又回不去，自己已经与表哥互换了身份，现在回去岂不是害了表哥，况且现在铁板钉钉，自己睡了嫂子，这是打死都不能再换回去了，从此他就是周家大少爷，他就是周宗豪。不过周旋宗并不想寄人篱下，只是要搬出去，可是庆儿身体弱，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这样一想，周旋宗竟然有一种史无前例的紧迫感，不管如何，自己得要有一份事业才成，单靠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已经到头了，要赚银子，要有身份，这才是一个丈夫的责任。
　　可是下一步做什么好呢？自己只不过是个贪玩的纨绔浪子，经商没有本钱，仕途是没有指望了，周旋宗摇摇头，心里想：眼下只能从长计议，我就不信，堂堂七尺男儿，这里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现在到了周府，表哥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要不，先从周府借些。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庆儿醒了，睁开眼来，带着莞尔的浅笑看了周旋宗一眼，充满温柔地抱歉道：“夫君的膝盖压疼了吗？”
　　周旋宗摇头，先钻出车，在车辕外接她，一面道：“你身体这么弱，还是赶紧上了香回去歇了的好。”
　　庆儿嗯了一声，攀住小婢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此时正是清晨，来寺中的人倒是不多，夕照寺在京师算是出名的寺院，周旋宗也曾来过两次，轻车熟路地与庆儿一道入了寺，到了大雄宝殿，庆儿先叫小婢去买了香来，跪在蒲团上，对着殿中的菩萨金身默默祝祷一番。
　　周旋宗在边上看，见她虔诚的样子也不去打搅，只是觉得她阖着目嘴唇悄然张合的样子很是好看。
　　庆儿祈祷毕了，朝周旋宗道：“夫君也来上一炷香。”
　　周旋宗依言跪在蒲团下，默默祝祷一番，上香之后将庆儿搀扶起来，周旋宗问庆儿道：“方才你求了菩萨什么？”
　　庆儿莞尔笑道：“说了就不灵了。”
　　周旋宗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只有说出来才灵验。”
　　庆儿拗不过他，带着几许羞于启齿的样子，道：“我求菩萨早日让我为夫君生个孩子。”
　　周旋宗不由讶然，心说《论语》的思维当真强大，可是见庆儿一脸认真的容貌，心里不由生出几许感动，道：“你来猜猜我求了菩萨什么。”
　　庆儿浅浅地笑道：“我猜不出。”
　　周旋宗正儿八经地道：“一万两银子多不多。”
　　庆儿一头雾水的道：“然后呢？”
　　周旋宗苦笑道：“我冥冥中听到菩萨对答道：一万两银子，不过是他一根头发罢了，不值一提。结果我便泪流祷告，求菩萨无论如何赐头发一根，结果……”
　　庆儿不由含笑：“结果如何？”
　　周旋宗道：“结果菩萨他老人家笑而不语，我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菩萨便是尼姑，尼姑是没有头发的。”
　　庆儿冷峻不由道：“你真大胆，在菩萨面前胡言乱语，夫君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周家很是财大气粗，也会缺银子吗？”
　　周旋宗正色道：“自然是要养你和你未来为我生的孩子。我才不用那个老糊涂的钱呢！”
　　庆儿嫣然一笑，感遭到周旋宗话语中的真诚，身子冷不由地靠近了周旋宗一些，一副小女儿家姿势。
　　出了寺门，天光慢慢亮堂起来，人流逐步增加，周旋宗护着庆儿上车，庆儿略带倔强道：“我又不是小孩儿，夫君不必这样，让人瞧见这样不好。”
　　上车辕的时候，庆儿脸色霎时变得愈加惨白了，冷汗也渗了出来，她正想说些什么，可是两眼不听使唤似的，只觉得头突然变得非常的沉重，随即低呼一声，昏厥过去。
　　周旋宗不断在后头用手护着庆儿，庆儿突然在车辕上后仰过来，恰是撞入了他的怀里。
　　车夫和燕子也齐声惊叫，燕子道：“啊……小姐昏过去了，姑……姑爷……怎……怎么办？”
　　周旋宗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庆儿上了车，道：“快，回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