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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七章 奶奶去世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1-25 10:00:40      字数:9061

  清江河流淌的脚步欢快起来,一簇一簇淡黄色的迎春花告诉勤劳的人们,春天来了。
生产队里的任务是赶着柳树翠绿、山杏花开满枝头的时候,就要将那一堆的大粪送到地里,准备春耕。人们每年春天都充满希望,干劲十足地在杏花开满枝的时候,辛勤地种下一颗颗希望的种子,可是到了秋收的时候总是很失望,这就是农民的生活,今年也不例外,生产队里早早的就完成了任务。
  爷爷发起脾气来每个人都害怕,就连家豪也很害怕。有一次,家豪用小锄头在院子里骑马玩,后面还拉着半片破竹席片,家豪正玩的好开心,四姑就逗他:“豪,你听你爷回来哩。”吓的家豪一个急转弯就摔场阶塄的底下了。幸好是人小、身子骨轻,摔的不要紧,可吓坏了四姑和在家里的所有人:母亲脸色苍白,奶奶哆嗦地将家豪抱在怀里,给家豪检查没有摔伤:“家豪,哪儿摔疼哩。别哭,你给婆(奶奶)说阿达摔疼了。”惊吓了一跳的家豪摸着眼泪说:“婆,我没摔疼,就是吓了一跳。”奶奶松了一口气赶紧给家豪叫起魂来:“家豪,我娃回来。”母亲赶快答应:“回来噜!”奶奶叫第二声的时候就用手在地上抓一把面面土散在家豪的头上,这样家豪的魂魄就不会被吓得跑远。奶奶连叫三声,母亲就回答三声,等叫魂结束之后,奶奶还不忘给家豪和所有的人都安顿着。“你爷回来,可不能告诉你爷哩,要是让他知道哩,他会黑脸一沉,青筋一爆出来,咱们都会被他打死的哩。”大家都点了点头,爷爷真的赶着牛回来了,谁也没敢告诉他。这也是实情,奶奶被爷爷打了半辈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看见过奶奶被爷爷打的伤痕累累,也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了。
  自从母亲回娘家拜年之后,母亲就下定决心为了外公要做一回“贼”,而且是家贼。虽然母亲心里害怕,但母亲为了这个漫长的春天,外公家不在挨饿,母亲在爷爷奶奶不防备的情况下,每天从粮柜里取出一点麦子,放在一件上衣的袖子里,袖子口被母亲扎住了,像两只口袋,母亲心惊胆战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个“口袋”麦子送回娘家。外婆看了喜出望外,也不计较母亲和她顶嘴的事。外公更珍惜这半斗麦子,小心翼翼地抓了半把麦子,放在手心里看来看去,爱不释手。母亲看到自己的双亲如此高兴,心想这家贼她还得继续做下去。却被我精明的外公识破了,外公将我的母亲拉到一边低声问:“雪悦,我娃给伯说实话,这半斗粮食咋回事哩?”母亲故做诚实地说:“大大,这是我阿公、阿家(公公婆婆)让我送回来的,我阿公说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天又特别长,让你们打间些野菜充饥,别把弟弟们饿坏了,吃完了再让我给你们送点哩。”虽然母亲很镇定很诚实的样子,但外公早还是看出这半斗麦子,不是母亲光明正大地从婆家拿出来的,这年月谁家的日子都一样难。“雪悦,我娃不要骗大大哩,大大心里明白,我娃嫁到老郭家,就是老郭家的人,我娃现在头上还有一层天,别难为自己,更别干自己让人瞧不起的事,等我娃从媳妇熬到阿家(婆婆)的时候,再牵挂大大也不迟。”“大大……我阿公、阿家是明理之人。”“娃呀!要记住不要拿别人的懂事理来欺骗人家,人要学会自尊哩!”母亲听了外公的这席话,心里别提有多么惭愧了。
  此时的中国有了巨大的变化,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连清江河源头的这个深山老林里的小山村也发生了巨变,婆尊媳卑的传统也悄然地发生变,这就是社会的最大进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家的喜事也不断,让爷爷和奶奶头痛的事也解决了,大姑改嫁到邵湾一户姓王的人家,虽然王姑夫没有秀才姑夫出色,但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疼爱一生那也是幸福。大姑因祸得福的得到另一个男人实实在在的爱,也是很幸福。只是王姑夫的母亲不让大姑带我的大表姐萌芽过门,这是大姑千难万难的事情,亲骨肉怎能放开,大姑抱着萌芽哭的死活不想再嫁人了,爷爷劝大姑:“女子,你也是我和你妈的心头肉,娃呀!秀才把你舍在半路上,那是他对不起你,你为他守了这几年,也对得起他了,你还年轻不改嫁咋行?王家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人家还是个没成过家的后生,咱们能遇上这样的人家也是你的福气,机会不能错过,萌芽还小,就留在我和你妈身边,等过几年王老太太一死,王女婿也不会说啥,到时候再把萌芽领回家。你表妹绣花,你姑死的时候她不到一岁,你爷爷把她抱回来,还不是在舅舅家门里长大、嫁人,老郭家门里长大的外姓人不只是咱们萌芽,我娃也不要多虑,就高高兴兴地嫁到王家。”大姑听了爷爷的话心里舒服了些,但她还是不放心。母亲看出大姑的心事,也理解大姑,做为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谁抚养都不放心,母亲向大姑保证她对萌芽视为己出,和家豪一样。大姑这才放心地嫁给王姑夫,萌芽姐在爷爷奶奶,母亲和父亲的疼爱下快乐地成长着。母亲常常告诉父亲,萌芽是个可怜的娃,不能让萌芽受一丝的委屈。聪明伶俐的萌芽姐,给老郭家带来了很多快乐,直到五年后,王姑夫的母亲去世之后,萌芽姐才回到大姑的身边。
  旺年和旺月两兄弟在年馑的苦难岁月里,命运急剧转折将好运降临到他们身上,让他们同时娶了城里媳妇,饥饿差点造成他们家上演的一处人吃人的悲剧,是我母亲阻止了他们家悲剧的发生。那段苦难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那种饿死人的岁月再也不会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出现了,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富强了。福满爷的愿望实现了,可是他却没有福气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过早地离开了他的六个儿子,这是旺年他们的悲伤和愧疚,也是我爷爷的话断送了福满爷的命。福满爷一死,更加激化了旺年他们家对我家的仇恨了,可是兰花奶奶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压制着她的那一群蠢蠢欲动的儿子们,不许他们对我家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然我家早已不存在了。兰花奶奶教育她的儿子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的媳妇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救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冲这一点咱们也不能把怨恨记在心里,听见了吗?你们不能耿耿于怀,你们的大大死了,那是他的寿命到了。”兰花奶奶的一席话暂时镇住了她的儿子们。
  旺年、旺月时来运转了。他们跟着他们的城里媳妇肖梅、金叶到城里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他们的岳父都是能人,很有能力地将他们招工了,成了工人的他们,在老实巴交的人们心里刮起了一阵羡慕的旋风。他们拖儿带女地进入了另一个生活圈子里。家里只留下了旺星他们娘们几个了,旺星已经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同样成了兰花奶奶的一块心病。旺年他们也四处给旺星说媳妇。旺星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他漠不关心他的婚事,他每次想起他是男人却没有男人的能力就痛苦,他不敢告诉别人他的痛苦,就连他的母亲他都不敢告诉,他只有自己承受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痛苦将他折磨地更加消瘦了。兰花奶奶将他逼急了,他也知道自己母亲的心事,人活着就是活一口气,不蒸馒头——挣一口气,为了不让别人再看笑话,他也思前想后地将自己的处境考虑了一番,最后下定决心,就是这一生自己只是一个废人,自己也要娶一房妻子,过上类似正常人的生活,不能有一丁点的话把落在别人的手里,他想到这儿就狠下心,为自己,为这个家,自己只能霸占一个女人,毁掉她的幸福,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旺星接受了家人的安排,不久就结婚了。新媳妇是郑鹏程的表妹赵改玲,赵改玲可没有她表哥那样正派,她也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不是冤家不低头,赵改玲的性格和旺星的性格一拍即合,真是夫唱妇随了,为人处世配合的很默契。这种默契在开始的时候,那也是痛苦万分的,这痛苦是从他们的新婚之夜就开始了,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懊悔的旺星并没有灰心,他粗大的双手不停地在赵改玲白皙的身上连摸带抓,也无济于事,鸡叫二遍的时候,旺星已经是七上八下了,折腾了一夜的他始终没有能力进入赵改玲的体内。赵改玲在兴奋、激昂、失望、痛苦中结束了她的人生第一大事——洞房花烛夜。
  听着新房里的动静,心满意足却辗转难眠的兰花奶奶心想:唉!这年轻人真是二杆子,也不知道节制,这样下去不就成了涎水的下场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男女之事,美妙无比,可最伤的还是男人的身体,这样下去咋行哩,这不是要将旺星给掏空哩,这个贪得无厌的婆娘,尝到了甜头就要她男人的命哩,不行,明个我得教训教训她。第二天,天刚鱼肚白就起床在院子里弄出特大的响动。被折腾一夜的赵改玲这会儿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却被兰花奶奶在院子里弄出的声音吵醒,还没有缓过劲的她满腹唠叨、很不情愿爬起来,边穿衣服边看着睡的和猪一样的旺星,心里骂道:旺星你是不是男人呀!连这一点本事都没有你还算个啥男人,你可坑苦了老娘,第一天都不让老娘过得舒服,以后老娘那有舒服的日子呀?你睡的和猪一样,老娘可就惨了,看着你是一个浓眉大眼、柔声细语的男人,我现在才知道可事实你是……赵改玲一时想不起来骂旺星的话。院子里的声音丝毫没有减轻,霹雳哐啷的成心地弄出来的声音让人听见就生气,赵改玲气的呼哧着粗气小声地骂着:“死老婆子,还没死哩就变成了催命鬼,我是上辈子做了啥孽,这辈子要受这洋罪,你娃子无能,你还催命,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了,我的命咋这样悲惨呢,死老婆子,死不下的东西,我气死你,你娃子将我的幸福断送了,我就折磨折磨你娃子,也折磨折磨你。哎呦呦!哎呦呦!”她故意大声地淫叫起来。
  窗外院子里的兰花奶奶听见赵改玲嗷嗷的叫声,气的捂住耳朵在院子里转圈子。正好平民叔从他家院子里扛着镢头走到房山后的斜路上,看样子是去坡上干活,眼看就上兰花奶奶家的场阶塄,屋里还是淫叫声不断。兰花奶奶害怕平民叔听见了笑话,就赶忙大声地问平民叔:“平民,这么早去地里呀!”平民叔只顾自己低头走路,被兰花奶奶一问,慌忙抬起头看,看见兰花奶奶站在自家的场阶塄上,初冬的霜下的地上一层薄薄的白,兰花奶奶嘴上呼出一团隐约可见的白雾。冰冷的风将平民叔没有左胳膊的袖子刮的哗啦啦地响:“兰花娘,这么早你站在场阶塄上干啥哩。”兰花奶奶故意大声地说:“今早晨的霜大。”好像平民叔是一个聋子。说话间,平民叔已经上了兰花奶奶家的场阶塄上:“兰花娘,你今个咋啦,说话声音那么大?”兰花奶奶故作惊讶地看着平民叔:“平民你说啥,我咋听不见哩,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了这几天,这会儿,咋听不见你说啥?”平民叔也提高声音:“这么早你站在场阶塄上干啥哩?”兰花奶奶笑了:“我么,人老了,睡不着,站在场阶塄上看村里谁起的最早,看来只有你起的最早。”说着不停地按压自己的耳孔。平民叔放下肩上的镢头住拐杖似的住在怀里:“兰花娘,你的耳朵听不见那是着急上火了,泡些车莲子水喝,败败火。”“遇这么大事,不由我不着急上火,你家的儿子娃还有三天就出月子哩,乖不乖?”平民叔满脸幸福地忙说:“乖着哩,这不,我刚伺候香芹吃了早饭,后坡上的自留地的胡基没打,我去敲打几下。”说着就兴高采烈地上了坡。兰花奶奶看着平民叔没有胳膊的袖子在风中摇摆着,摇着头折身回屋里:多好的后生哩,可惜没了一条胳膊,现在幸福地抱娃子,等娃子娶了媳妇,你受罪的日子也就来到了。
  兰花奶奶进了门,堂厅里的光线不好,黑乎乎地,看见赵改玲黑着眼圈,阴沉着脸站在堂厅里看着门外,阴阳怪气地将兰花奶奶吓了一跳。兰花奶奶觉得晦气,就朝地上唾了三口唾沫。赵改玲看见兰花奶奶朝地上唾唾沫,心想:死老婆子,把我当鬼哩,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娃是废人,看来不气气你,你还嚣张气焰哩,不消灭你的气焰,我以后在这个家里就不能呼风唤雨哩。想到这儿,赵改玲冷笑了一声:“妈,你咋啦?见鬼了吗?”兰花奶奶也没有好气地说:“见了。”赵改玲嘴上说:“妈,你见了鬼,那可不吉利,在哪儿,咱们把他捉住,用桃木削削子钉住。”心里却骂着:让你这会儿神气,等会儿你哭都来不及,把我当成鬼,咱们走着瞧,看谁先变成鬼,要是你儿子娃是个真正的男人,我赵改玲也是一个好女人,我也会孝敬你的,可惜你没有福气,我的命更苦,遇上你儿子娃,我连幸福都没有了,你还在哪儿把我当鬼,‘呸呸’啥哩。兰花奶奶擦着桌子上的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鬼,鬼在人的心里。”赵改玲一听便俯下身子在兰花奶奶的耳边说道:“原来你心里有鬼,难怪你娃子……进不了我的身,急得抓耳挠腮七上八下折腾了一夜。”兰花奶奶不信:“不要脸的,我娃子进不了你的身?!你嗷嗷地胡骚情啥哩?”赵改玲被骂得脸发紫,边折身进自己的新房边说:“我是在胡骚情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娃子的脸,看来你们谢家就没有好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哩,不信问你的儿子娃去。”兰花奶奶冷停在那儿,脑子一下子懵了,这小骚货,她说的话,我可不能信,这么大的事旺星还能睡着?!兰花奶奶直径进了新房,旺星还在炕上睡着了,赵改玲坐在炕头摸眼泪,双肩一起一伏的哭的还挺伤心。兰花奶奶看着旺星苍白的脸,看着赵改玲伤心的哭泣,心也就软了,这是自己的娃子的问题,咋会是这样的,旺星的身体壮如犍牛,咋会不行哩,我不信。兰花奶奶俯下身,将脸贴在旺星的脸上,小声地叫着旺星:“星,我娃醒来,妈有话问你。”旺星被兰花奶奶摇醒了,惺忪地看着他的母亲,他母亲的眼里充满了询问和慌乱,旺星一下子明白了他母亲叫醒他要干啥,再看看自己的妻子坐在那儿委屈地哭泣,他的心如刀割,命运呀!命运,你咋会这么捉弄人,让人活不成也死不下,生死之间的这条路咋就这么难走。
  旺星痛苦地将头埋在被子里。兰花奶奶心里一切都明白了,她的脸霎时像被灰布袋打了似的,灰不溜秋地像死人的脸,这个家的悲剧就这样在一家人的心里公开化了。兰花奶奶感到天崩地裂,一阵眩晕使兰花奶奶摇晃的站不稳,她踉跄地趴倒炕沿上。屋里一下子鸦雀无声了,沉默地掉一颗针都能听见响动。许久,兰花奶奶从悲伤中走出来,她知道她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是自己儿子娃的顶梁柱,儿子娃的靠山,她不能倒下,她温柔地掀开旺星的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旺星的脸上:“星,我娃一定能跨过这道坎,妈相信你,妈有办法。”旺星和赵改玲听到兰花奶奶的话,不约而同看着兰花奶奶,惊讶而又迫切地想知道兰花奶奶的办法。兰花奶奶摸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将鼻涕摸到鞋底,小脚扭着小步子走到赵改玲的面前:“玲,妈不对,你别和妈一般见识,旺星是没有经验,你们只要听妈的话,妈保障让你尝到女人的幸福。”赵改玲红着脸,看了一眼旺星,低声地说:“妈,我听你的,你有啥办法?”兰花奶奶在赵改玲的耳朵边叽咕了一阵,赵改玲越听越脸红,满怀憧憬去做早饭了。
  那天,兰花奶奶将旺川和旺山打发去自己的娘家。晚上,早早地将旺其哄瞌睡,就悄悄地进了新房,旺星和赵改玲在新房里焦急不安地等着,看见兰花奶奶进来了,红着脸暂且按住骚动。兰花奶奶像个指挥家一样指挥,旺星和赵改玲赤裸裸地表演着,忙得大汗淋漓也没有忙出个名堂。兰花奶奶边指挥边找原因,她一直以为问题在于赵改玲没有技巧,这会儿她才明白,自己的儿子娃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稀泥。沮丧的她小声的说:“玲,我娃乖,去含住它。”赵改玲不明白地看着兰花奶奶:“咋含?用啥含?”兰花奶奶本来想骂赵改玲的,转眼一想,还是不能骂,得哄着这个小骚货,为了谢家为了自己的娃,兰花奶奶低声下气地说:“我娃用嘴含么!含的它适应了你的温度就好了。”骑虎难下的赵改玲很不情愿地张开嘴,将那滩稀泥含在嘴里。
  清江河进入了冬日的荒凉,禁锢了它的热情,没有声息的流淌着,河床两边的水潭里冰结的有一尺厚,娃娃们都在冰上玩,这是一个天然的滑冰场所,半大小伙子的少峰哥也在群娃娃里玩,少峰哥是南瓜伯和菊妈妈的长子,少峰哥有少华和少国两个弟弟。南瓜伯和菊妈妈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南瓜伯和菊妈妈省吃俭用给南瓜伯的弟弟地瓜叔娶了媳妇,地瓜叔的媳妇是野人沟的女子,叫憨玲,有些麻糜不分,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凑合的能过日子。地瓜也很老实,对自己的妻子也没有啥要求,只要能过日子,能生儿育女就行。南瓜伯和菊妈妈总是担心地瓜叔家的日子过不到别人的前头,啥人有啥福,地瓜叔和憨玲娘结婚一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娃,取名叫少青,小名叫大毛。大毛和平民叔家的长子铁蛋,都比我二哥家轩小,等他们稍微大些都成了家轩的铁杆哥们了。
  我奶奶突然的去世,给一家人都是致命的打击。那是正月十二日,爷爷和奶奶领着两个姑姑,去大姑家给我的表姐送灯,临走之前,奶奶抱了抱家豪和家轩,像是出远门似的给母亲叮嘱:“把娃娃们都带好,出门的时候别忘了锁门,家里的事多操心些……”母亲觉得奶奶哪天特别的唠叨,急脾气的爷爷粗声粗气地催着奶奶。奶奶无奈地摸了摸母亲的脸,母亲说那是奶奶和她做婆媳几年来最亲近的一次接触,奶奶摸母亲的脸,让母亲感觉是那样的亲切,母亲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里。奶奶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跟在爷爷的后面,随着清江河向下游走去,奶奶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半山腰的家。
  家轩哭的让母亲怎么哄也哄不住,母亲抱着家轩,领着家豪目到照碑岭送着奶奶。奶奶走了好远好远,临拐过山弯快到月亮湾的时候还停下来,看了看站在照碑岭的母亲,向母亲招了招手,表示让母亲领着娃娃们回去,母亲也向奶奶招了招手,让奶奶快走,天不早了,奶奶扭着她的小脚,很吃力地跟在爷爷的后面。送走了奶奶,家轩还是哭闹的不行,母亲只好向队长南瓜伯请假,不能上工了。
  父亲一正月都忙着四处唱戏,没有在家。天快黑了,母亲早早地将鸡、牛、猪、都喂了圈起来。收拾完院子就领着娃娃们上炕了。家轩哼哼叽叽地不睡,母亲就抱着摇来摇去。夜深了,父亲才从野人沟里唱戏回来,出门三四天的父亲累的倒头就睡了,母亲也累的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母亲被房后面有人取木板的声音和蟋蟀的说话声吵醒了,母亲静静地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可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土墙,再加上母亲只有半个听力,母亲听不清那些人说什么,心想可能是小偷,就紧张地喊睡的很香的父亲,父亲累的被母亲喊声叫醒翻了个身又熟睡了。母亲看叫不醒父亲,只好自己穿衣服准备去看看。这时有人敲窗子。“宝存、宝存。”母亲听出是三爷的声音,就问:“三大,这么晚了叫宝存啥事?”“雪悦,你妈病了,让宝存去看看。”母亲惊讶的问:“咋会病了哩,后晌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哩。”母亲边说边摸索着点灯。“到戏园子看戏哩,不一会就病了。”三爷在外面焦急地说。母亲听了三爷的话全身发抖起来,母亲手抖的特别厉害,半天都擦不着火柴点不着灯。“雪悦,宝存回来了么?”三爷催着。“回来啦!……宝存,宝存。”母亲好不容易点着灯,连推带拉地叫醒父亲。父亲困的争不开眼问母亲:“咋了?”窗外的三爷说:“宝存,你妈病哩。”三爷答了腔,吓的父亲一骨碌爬起来:“三大,我妈咋哩?”三爷听出父亲的恐惧,就安慰父亲:“不要紧,你妈在戏园子里看戏哩,有点发晕,已经送到在医院哩,病情也平稳哩,你去看看。”父亲紧张的提着裤子找不到腰,手哆嗦地老半天穿不好衣服,好不容易胡乱的穿上衣服,开了门跟着三爷走了。
  母亲心神不宁地坐在炕上,少许母亲听见父亲在清江河边,只喊了一声:“妈。”就再没有动静了。母亲知道事情不妙,可能已经没有我奶奶了,母亲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就哭了起来。不一会儿,我奶奶的遗体被抬回来,放在堂厅里。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奶奶的旁边,死死地盯着我奶奶的遗体。
  奶奶就这样没有先兆没有暗示就无声地走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因为事情突然,什么也没有准备,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大姑、二姑、三姑、四姑都嚎天大哭起来,悲伤占据着每个人的心里。大姑、二姑边哭边说:“妈呀!你咋就这么走哩。你把你的老的小的留给谁呀!哎呀呀!夏天看谁给你的老的小的做单衣,冬天看谁给你的老的小的做棉衣呀!哎呀呀……呀!”她们只顾自己哭着说着,却没顾及别人的感受。宽容的母亲没有在乎这些话,只是不出声的边干活边流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父亲,听不惯大姑和二姑的话,这些话非明是不相信父亲和母亲照顾不好爷爷和两个年幼的姑姑,父亲越听越生气:“你们俩不见得,大大和妹子到了夏天还穿着棉衣;到了冬天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如果雪悦她不贤惠,我郭宝存一定休了她……给你们看看哩。你们悲伤人能理解,但说话不要伤人心哩。难道我不悲伤,躺在这儿的也是我的亲娘哩。”大姑、二姑异口同声地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谁人不知你宝存的心咋在肚子里长着哩。你的婆娘才是你最亲的人,谁不知道你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父亲被她们气的脸都青色了。母亲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会大吵大闹起来,自己又不便站出来说话,只好请三爷出面。三爷走进灵堂,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吵着,气的三爷大骂起来:“啥事?让你们这些不孝的子女,在灵堂里大吵大闹,真不是人的东西,都啥时候哩,你们还有心思在这达吵闹,你们的妈躺在这儿尸骨未寒,你们就吵的翻天哩。畜生都比你们强,猪狗不如的东西。”三爷骂着他们,他们才不吱声了。
  奶奶的后事都准备妥当的时候,第五天就下葬了,我外婆来了,外婆是按照当时的风俗劝起我爷爷:“亲家公,你要节哀,亲家母这么一走,最难过的是你,常言说的好,少年夫妻老来伴,谁都能理解你的难处,但事情出来了,我们只能是悲痛的哩,咱们这儿的风俗,你也是知道哩,在外头走了的人是不能进家门的哩,既然现在进家门了,就要放一年再安葬,这娃娃们一大堆,亲家你好好想,我这话是不好听,但我也是为了娃娃们着想。”爷爷也想到这一点,前路是黑的,还是要为活着的人多想想,就这样,我的奶奶在死后一年才安葬了。
  这一年,母亲说她是在惊慌中度过的,母亲并不是惊慌奶奶的遗体还躺在家里,而是母亲从一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小媳妇,一下子凡事都要操心,要顶门立户,要承担一个主妇所要承担的一切,还要过这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母亲白天和所有的妇女们一样在生产队里上工,晚上还要打半夜的草鞋,每隔十天,父亲或爷爷将母亲打好的草鞋挑到三十里外的县城去卖,尽管母亲打草鞋的速度很快,尽管母亲的草鞋样子比别人的好,可是这些草鞋无法添补家里的开支,日子过的总是紧紧巴巴。
  父亲在失去奶奶的这一年里很痛苦,很不习惯家里一下子少了那种亲昵的气氛,这个熟悉的家里不再有自己最亲昵的母亲了。自己母亲的声音、身影,还有那从小吃惯了饭菜的味了,都是自己无限的眷恋,虽然自己的妻子做的饭菜也很香,但和自己母亲的味道不一样,就像自己爱自己的母亲和爱自己的妻子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父亲在走路、吃饭、干活的日常生活里都想我奶奶,在逢年过节的气氛中想我的奶奶。奶奶的一言一行都在父亲的脑海里像演电影一样……奶奶活着的时候那些平时很不起眼的动作,也会在父亲的脑海里清晰的上演着。父亲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多么地爱奶奶,这爱是多么深刻呀!在他结婚生子的这几年里,他和他母亲的距离有了很大的疏远,可是心紧紧地地连在一起。父亲在思念奶奶的情绪里消瘦了许多,可是父亲这样的痛苦却没有引起爷爷的心疼,反而爷爷在失去奶奶之后,脾气更加的难以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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