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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六章 大锅饭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1-25 10:00:08      字数:12821

  家豪蹒跚地跟在四姑的后面,在屹蹴吃饭的人群里走来走去。家豪胖呼呼的小手非常可爱,香芹娘一看家豪的大拇指头就笑的肚子疼。从抗美援朝中受伤复员回来的平民叔,已经失去了左臂,就这么一个爱国英雄,却没有要国家的补助,只是默默地回来依旧当了他的农民。平民叔也爱看家豪的小手,他们小两口结婚一年了,也没有孩子,所以盼子心切。对别人家的孩子很是疼爱,尤其对家豪,平民叔每次一握着家豪的手,故意放到嘴里说:“家豪,来让我咬一口你的小手。”吓的四姑说:“平民哥,你别咬家豪的手,咬我的哩。”平民叔故意逗四姑:“我就咬家豪的手哩,不咬你的手,你的手很臭么,没有家豪的香。”四姑急的满头大汗带着哭声说:“平民哥,我的手不臭,我的手比家豪的香。”吃饭的人都笑了起来。以至于以后村里人看见四姑和家豪在一起就拿这样的玩笑话吓唬四姑,四姑总是当成真,吓的将自己的手伸到人家的面前,让人家咬自己的手。四姑只要听说谁要咬家豪的手,就赶快跑过去把自己的手伸出来让人咬,死活都不让咬家豪的手。家豪靠着自己胖呼呼可爱的外型,赢得了全村人的疼爱。在集体吃饭的时候,村里人就会你一口、我一口的给家豪喂饭。家豪在人群中溜达一圈也就吃个肚儿圆。家豪吃着大锅饭的百家饭成长着。减轻了父母的负担,所以母亲没有觉得有多么的累。
  人们集体生活在一起,矛盾自然而然地多了许多,尤其是我爷爷和福满爷之间的矛盾,那是日益突出,爷爷看不惯福满爷的吝啬而且还爱贪小便宜。福满爷看不惯爷爷的贫嘴、自大。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明争暗斗了一番之后,他们的矛盾也公开化了,一天在生产队里,爷爷笑着大声说:“狗日的心短地总是笑话我,掉到女女窝里,就守着一个独苗苗,独苗苗咋啦!老汉我现在连孙子都抱在怀里哩!他谁倒是能行的很么,能行的守了一群的儿子娃,却给娃连媳妇都寻不上,这下连孙子也耽搁了。”气得福满爷吹胡子瞪眼,扑过来就要打我爷爷。我二爷、三爷虎视眈眈地看着,只要福满爷敢动我爷爷一根汗毛,我爷爷三兄弟联手,就会将福满爷打的稀巴烂。众人看着局势,拉开了福满爷,一场战争才没有打响。福满爷从此就气的烙下了病根,只要一生气就嘴吐白沫,眼睛瞪的像珠子似的,全身僵硬,怪下人的。
  旺星看着他父亲承受的委屈,表现出比他两个哥哥还有憎恨我爷爷,他的欲望在占有的基础上夹杂了仇恨的因素。他用仇视的目光窥视着我家。自从驴把他踢伤了之后,他的生命之根再也没有崛起过,再也没有女人让他心仪过,就连我的母亲都让他谈定,他甚至于害怕看到女人的胸和屁股,那让男人诱惑的东西,却无法让他雄起。以前他听见女人的声音都会激动,而现在和女人擦身而过也引不起他勃起,他渐渐的知道了自己是废人,他撕心裂肺地痛苦,却不敢将自己的痛苦告诉别人,只有这样的痛苦着,痛苦使他更加的恶毒了。
  以集体所有制的美好愿望很快就被现实打破了,新中国从而也现出了一次很严重的荒年,1960年出现了全国性的饥荒,中国就在这一年里彻底瘫痪了,也将贫穷注入了整个中国的骨髓了,饥饿困扰着全国人民,人们千思万想的和饥饿做斗争。野菜、树皮、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被人们用来填饱肚子了,清江河两岸的柳树、榆树、杨树被人们剥的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就连那充满典性的核桃花絮也被人们尝试的吃过。母亲说用核桃花絮做的饭,吃完就拉肚子,拉的人连腰都直不起来,人们饿的受不住的时候还是在吃核桃花絮。山涧连一丁点的野菜都寻不见,清江河里连个泡泡都不冒,鱼、虾都被人吃光了。这时候一批城里的姑娘下嫁到深山老林里来,不为别的,只为能吃上野菜团子,保住自己的命。
  城里的女子嫁了农村,只图有口饭吃,维持生命,这就是那个时候人最简单的要求。所以深山老林里最烂的男人在那时只要有粮食,就能在城里找一个姑娘做老婆,这不是笑话,这是真正存在的事实。旺星的哥哥旺年、旺月,两兄弟同时娶上了城里姑娘肖梅、金叶。就连涎水叔这样的二杆子也娶上了城里的女子,可惜涎水叔命中注定没福气,从小就没有双亲的涎水叔,吃着百家饭、孤苦伶仃地长到二十多岁,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娶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城里媳妇。可是这个二杆子尝到了女人的甜头,不知道节制,不知道细水长流的奥秘,没过几个月这个城里的女人就被涎水叔爱死了。涎水叔那个伤心呀,他哭了三天三夜,他的哭声已是于事无补了,让他幸福的女人已经不可复生了。涎水叔埋了他女人,发誓今生不再娶了。他的誓言里蕴藏了他对自己的女人的不舍、他的后悔、他的无奈。于是,涎水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个同时从城里娶回媳妇的男人,幸福地搂着媳妇美滋滋地过日子。
  母亲不仅目睹了村里几个光杆们娶回来的城里媳妇的容颜,同时,也目睹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近似于悲剧的事情。这个被母亲阻止的悲剧,让母亲知道了人在饥饿中,那种求生本能大过于亲情。母亲那天刚好从旺星家门前经过,听见旺星他妈在家里放声地哭,母亲还以为旺星妈要生孩子,就跑进屋帮忙。旺星妈——我的兰花奶奶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件烂棉衣,边哭边准备用棉衣捂死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母亲要是晚一步进门,那个婴儿就没有命了。这个婴儿就是我的哑巴旺其叔,母亲刚进门就看见那棉衣压向婴儿的脸。兰花奶奶想将这个婴儿弄死,母亲急忙夺过兰花奶奶手里的烂棉衣:“兰花娘,你这是要干啥哩?”兰花奶奶泪眼迷茫地说:“我饿,我饿,我要吃我的娃哩。”母亲被兰花奶奶的话吓的冒冷汗:“你疯了,这可是你的娃哩。”兰花奶奶没有看母亲,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娃,我的娃,我生下了已经三天了,三天我滴水未进,家里连一星星的粮食都没有,粮食都拿出给旺年、旺月娶媳妇哩,倔老汉不顾我们一家人的死活,他争气要为我家娶到媳妇。他总是说你阿公笑话我家都是光杆,儿子娃找不到媳妇就会绝后,你都生了家豪哩,我那倔老汉心里更不舒服哩,心大的一时娶进门两个媳妇,媳妇是娶回家了,可是要饿死人的。几个大的也饿的躺在那儿起不来,你说我咋办哩,这个娃也是老六了,把他吃了也能救一家人的命哩,要不然他们几个大的也会饿死的哩,呜呜!”母亲被兰花奶奶的话震撼了,怎么能是这样呢!难道这个世道非要人吃人吗?难道这个婴儿不是她亲生的吗?旧社会人吃人,可这是新社会哩,新社会不能犯旧社会的毛病。母亲摇着兰花奶奶的肩膀:“兰花娘,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也是你身上掉下了的肉,你别干傻事哩,我回家给你拿吃的哩。”母亲还不放心,就对躺在炕上的旺川他们交待了几句,这才回家给兰花奶奶家拿吃的。母亲知道自己说的容易,做起了就很难了,家里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这个年月,谁家都饿着肚子,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还有精力管别人的死活,自己嘴咋就这么长哩,咋能这样没有头脑哩,说出那句要命的话,拿吃的说的轻巧,这家里真的没有啥东西可以给旺川他们吃哩,可是那种情景下,要出人命的哩,也只能这样说了,唉!母亲边寻思边进来家门,奶奶不在家,四姑和家豪在院子里玩,母亲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我奶奶,就问我四姑:“宝珠,妈到阿达(什么地方)去了?”四姑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去,茅坑哩。”母亲知道一家人吃了苞谷茬子,苞谷茬子吃多了肚子里发涩,便秘想拉又拉不下,很难受,可是又有啥法子呢?为了填饱肚子,人们也顾不上吃进去拉的出来的后果,实在憋的不行,家家都是一家人相互掏着,母亲知道奶奶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就折身进了厨房,取下挂在半空的馍笼子,笼子里面正好有六个野菜团子,母亲撩起衣襟将六个野菜团子包住,跑到旺星家。兰花奶奶看见野菜团子,哽咽地不知道说啥。母亲欣慰地帮兰花奶奶擦着眼泪。母亲因这件事差点没被我奶奶和爷爷骂死,母亲将近两个月没有吃过野菜团子,每天只吃稀的,父亲在心里疼母亲,但父亲也没有办法,因为,家规谁也不敢犯。母亲觉得自己受惩罚很值得。
  爱恨分明的二姑也在这一年也嫁人了。女儿永远是一个留不住的亲人,虽然爷爷奶奶心里有没有当初嫁大姑时的心情,但是对二姑的出嫁也有很多的不舍,二姑知道郑鹏程的心事之后,在心里一直恨郑鹏程,但她还是很平静地将自己嫁了出去,二姑夫家和外公家是同村,二姑夫家是很本份的庄稼人,心高的二姑能这样的选择,也让爷爷奶奶省了不少心。
  刘小月满怀喜悦地从娘家回来,并没有急于将她舅舅给她的方子使用,她一直认为郑鹏程是一个羞于女色的人,对女人天生有一种恐惧,这是一块心病,心病还要靠心来医,虽然刘小月不是医生,但受其舅舅的影响,也看了不少中医书。她用自己的诊断,自己的药方来治愈郑鹏程的病症,她诊断清楚了之后再也没有用勾引的法子,而是用一颗爱心来感化郑鹏程,给他一个完全放松的环境,让他消除恐惧,每天晚上,她为郑鹏程铺好被褥,就回到自己的被褥里,故作沉睡。郑鹏程将这一切看着心里,在这个饥饿的年代里,有一口吃的刘小月都会留给他,刘小月对他的爱使他很感动,可是在他心里对刘小月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夫妻之意,他在心里也是很内疚,几次都想对刘小月表明心意,却怕伤了齐老先生和刘小月的心,可是他无法割舍他心中那份不属于他的牵挂,这使他同样处在痛苦的深渊里。
  这种折磨两个人的痛苦一直持续了两年,两年的假夫妻,让两个人都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生存方式,郑鹏程除了不能给刘小月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以外,对刘小月也很疼爱,这种疼爱在外人眼里那是美满幸福。可是刘小月知道这其中的苦,她不想用一包药引诱一个男人的爱,更不想难为郑鹏程,所以一切都依了郑鹏程。郑鹏程和刘小月看似平静的日子,在一次赶集中被打破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的二姑抱着她三个月大的女儿和我二姑夫幸福地在人群中闲逛,正好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刘小月,二姑大步走到刘小月的面前,低声地在刘小月的耳边说:“这不是郑嫂子吗?咋!枯萎成这样子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看来还是我明智,和他八字不合,要不然我也会枯萎的。女人么!就要靠男人来滋养,要不然再好看的花……哎哟!不和你说了,我娃要吃奶,顺便提醒你一句,他不行,让他自己医治一下,名扬清江河的名医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吗?再不行,你也别委屈你自己。”说完和刘小月擦肩而过。
  刘小月一直都是躲开我二姑的,她不想让我二姑笑话,可是今天却被我二姑逮住了,这一番话让她够受了,气得她的脸色当时就发紫了,集市也不逛了。回到家中就取出她舅舅的秘方,看着那一包药,她下定决心,今晚就让自己滋润。
  傍晚的村庄被缕缕炊烟笼罩着,呈现出一副朦胧的画面,一芽新月努力地想要冲破这层朦胧,还人们一个清晰的世界,可惜它的力量太小了,炊烟依旧在天空中弥漫着。刘小月刚将两碗油泼面端上桌,郑鹏程就下班回家了,刘小月满怀喜悦地将那碗春药多的递给郑鹏程,郑鹏程看着油泼面直流口水:“今天是啥日子呀!这么好的饭。”刘小月笑着:“你猜。”说着自己端起那碗春药少的饭,埋头吃了起来,贫困已经使人失去了浪漫,郑鹏程也没有时间去猜,两个人囫囵地吃着。吃饱了的郑鹏程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伸了一个懒腰,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坦。可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全身热血腾腾地,有一股火焰在他的心里乱窜,他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声,他的血液都凝聚到一个地方,使他想要戳破天的冲动,他的理智完全被这股冲动控制了,他脱掉自己的上衣,光着膀子在屋里转了三圈,也无济于事,热血沸腾的膨胀使他难以忍受,他完全省失了理智,他屈驾不了这一切,他脱去了自己的外裤。他听见了厨房里刘小月的呻吟,他冲进厨房,看见刘小月靠在锅台边,手里还拿着滴水的抹布,衣着不整的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刘小月的姿态强烈地刺激了郑鹏程,喘着粗气的郑鹏程饿虎扑食般将刘小月压倒案板上。
  不管日子怎么艰苦,在农闲的晚上,父亲总是缠绕着让母亲穿上那身红嫁衣,父亲也总是看不够地看着母亲。虽然饥饿让母亲和结婚时一样的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有父亲的爱,母亲感到很知足。
  母亲又一次有了强烈的反应,只要看见什么吃的就馋,奶奶的柜子里放了一把挂面,母亲说她只有走到柜子跟前就能闻到那挂面的香味,她就直流口水,没有奶奶的允许她是不敢动那把挂面,所以母亲只有忍着。有一天吃过早饭,奶奶说要套上牛上磨子,母亲就帮忙和奶奶一块上磨子,麦子面从石磨子里一帘又一帘地溢出来,麦面的香味也让母亲的口水也溢出来,奶奶收了三遍的白面之后,就添加了些白色的苞谷在磨子上和已经磨的很碎的麸皮一起磨。中午的时候,奶奶叫母亲回去做饭,母亲问奶奶做啥饭,奶奶说做拌汤。母亲回去烧水做饭,水烧开了母亲就出来问奶奶,“妈,拿啥面拌?”奶奶头也不抬地说:“就拿这面拌吧!”给母亲揽了一升子的麸皮和苞谷汇合在一起的面,母亲将面拌成小疙瘩,倒进锅里沸腾的开水里才知道,麦面和苞谷面不能一块做拌汤的,一股苞谷面的热气熏的母亲胃里已是翻江倒海了,母亲强忍将饭做熟,锅里的拌汤成了一锅的面糊糊,满厨房里都散发着苞谷面的味道,母亲忍不住到外面吐了起来,吐完了,母亲向奶奶请假回娘家了。
  回到外婆家已是下午了,外婆正和我的绣花表姑在院子里做着针线活。表姑看见母亲脸色不好,就给外婆提了个醒:“雪悦,可能身子不舒服,娘,你看雪悦想吃点啥给做点啥。”外婆这才看了母亲一眼:“就说哩!咋脸色那么难看,想吃点啥?”母亲无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炒点焖饭吧!”外婆就回去炒焖饭了,表姑和母亲拉起家常来。外婆做好了焖饭也不和母亲说一声,就坐在那儿做自己的活,等表姑走了,才不冷不热的对母亲说:“回屋,吃焖饭。”母亲进屋看锅里啥也没有,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有,手一摸锅,锅是热的,母亲跑出来问外婆:“妈,焖饭在阿达哩。”外婆仍旧是不冷不热地说:“在锅里哩!”母亲说:“锅里那有啊!”外婆这才起身一看,锅里要啥没啥。正好我大舅从外面回来,外婆就笑着问:“满,锅里的焖饭谁吃啦?”大舅满不在乎地说:“我屹蹴在锅台上吃了。”母亲说外婆将大舅骂了几句就算完事了,外婆家的情况母亲知道,外婆也没有能力为母亲做第二顿饭了,母亲只能忍受着强烈的反应。
  清江河多情妩媚地缠绕在群山峻岭之间,在这片热土上留下了它全部的精力,充分地滋养使这片热土变得更加人杰地灵了。在这儿繁衍生息的人们过着平凡的日子,却怀着各自不平凡的心情,经历着曲折的人生轨迹,孕育着新的生命。平民叔和香芹娘也拥有了他们的孩子。当他们确的他们真的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喜悦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生儿育女是人的天性,走到那一步,人就要说那一步的话,现在平民叔知道了香芹娘有了身孕,也就不让香芹娘干活,虽然平民叔一只胳膊干活不方便,但他还是义不容辞的将家里的所有活计都包揽了,心心相印的两口子让村里人都很羡慕。
  这年秋天的清江村,被挂满枝头红似灯笼的柿子打扮的格外妖娆,虽然秋风给人带来飕飕地冷意,但绝对是一个很浪漫的季节,落秃了叶子的柿子树更加丰满起来,又红又圆的柿子甜似蜜,人们从这红红火火的柿子树上看到了一丝丰收的希望。母亲在这个时候顺利地生下了我的二哥家轩。爷爷奶奶、还有父亲笑的比柿子还甜,贫穷的生活并没有让我的祖辈们害怕。爷爷、二爷、三爷、父亲和二大,他们在母亲坐月子的日子里,披星戴月地将一担担的柿子挑到离家有三十里山路的县城去卖,虽然不能卖个好价钱,但也是一笔填补家用的微薄收入。父亲在自己的吃饭钱里扣除一点钱给母亲买一点营养品,母亲说在我们兄妹六个人的月子里,惟有在家轩的月子里她吃的最好,父亲只要去县城卖柿子,都会给母亲带些好吃食,父亲把好吃的揣在怀里给母亲带回来,看着母亲吃下去,父亲才放心地去忙自己的活,这种幸福久久地留藏在母亲的记忆里。父亲每天和爷爷们天不亮就挑着装满柿子的担子上路了,母亲在父亲走后便坐在炕上为他们祈祷,让上苍保佑他们一路平安,到县城能卖个好价钱。
  等我家的柿子被卖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母亲也出了家轩的月子。父亲挑着一端为数不多的柿子而另一端筐子里坐着家豪的担子,和我三爷一起按着老时间起程了,走在去县城羊肠小道上,黄豆般大的汗水在父亲和三爷的脸上滚动着,父亲今天的担子已经算是很轻了,他一路上与三爷交换着担三爷那担重百斤的担子。到了县城,三爷在西门口停下来卖柿子。父亲担着家豪和柿子走到东门口去卖,大汗淋淋的父亲去城东并不是想卖个好价钱,而是想让家豪开开眼界,虽然小县城从东向西的主干道很短,但在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眼里,那是繁华似锦的大街,那是荣华富贵的象征。年轻力壮的父亲要让他的儿子多见见世面,扩展儿子的知识面,所以挑着担子走在乡下人眼里“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秋日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大地上,驱走了早晚的寒意。门市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对于坐在筐子里的家豪来说充满好奇与新鲜,他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筐子的边沿,眼睛不眨地四处看着,稚嫩的笑容让他圆圆的脸蛋更加有了灵气,他兴奋地欣赏着眼前这个新鲜的世界。而我年轻的父亲,汗流浃背地担着担子,看着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父亲心急如焚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扁担灵巧地被父亲换到另一个肩上。家豪感觉父亲的节奏更快了,他眼前的世界飘忽不定,迎面奔驰而来的汽车让他幼小的心灵更加紧张更加害怕起来,他不敢多看马路上各种各样的车辆,尽管他非常爱车,尽管他坐在父亲的箩筐里很安全,可是他在这繁华的大街上,看着这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是让他胆怯了。
  在父亲健壮的步伐中,没有城墙的县城东门口很快地就出现在眼前。父亲四处打量了一下,很快地找到一块适合的地方,父亲已经懂得并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生意之道。父亲在自己相中的地方放下肩上的担子,将家豪从筐子里抱出来,将筐里的柿子摆的整齐好看,吆喝了两声,便轻快地走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位前,要了一碗豆腐脑,付了钱便端到家豪的面前。雪白的豆腐脑上面浇着酱红色的汁子,绿色的香菜,一两滴香油珠子。家豪还小不吃辣椒,所以父亲没有让放辣椒,如果再放些辣椒那会是更好吃的美味佳肴了。父亲看着家豪香喷喷的一勺一勺地吃着,微笑的父亲心酸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可以带着娃子吃些更好的东西,可是在当时的那种困难的日子里,能为儿子买一碗豆腐脑已经是父亲最大的奢侈了,父亲给家豪简单地安顿了一下就忙着吆喝自己的生意了。家豪屹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吃完这碗豆腐脑,又用勺子将碗里刮了个干净,家豪还是不放心自己没有刮干净又用舌头将整个碗沿子添了一遍,回味无穷地拉了拉正在忙碌的父亲。父亲忙完手里的生意,回头看了看家豪以及他小手里端着的碗,碗像是洗过一样干净。父亲不动声色地添了添他干裂的双唇问家豪:“我娃吃饱了没?”家豪点了点头说:“饱哩。”父亲接过家豪手里的碗,摸了摸家豪的头,慢慢地朝豆腐脑的摊位前走去,那让人嘴馋的雪白的、有绿油油的香菜、有一两滴香油珠、有酱红色的汁子,还有香喷喷的油泼辣子的豆腐脑,别说吃一口了,就是让人闻闻这味道也会垂涎三尺了……可惜自己没有吃一碗豆腐脑的钱,一碗豆腐脑要五分钱钱哩。父亲慢慢地走着,闻着越来越浓的香味,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卖豆腐脑的老汉弯着腰,热情的接过父亲手里的碗,沧桑地问父亲:“再来一碗,不?”父亲看着老汉布满皱纹的脸,又看了看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锅,双手插在带着补丁的衣兜里摸摸,向那希望自己能再来一碗的老汉摇摇头,转过身慢慢的向自己的摊位和孩子走去。父亲走的更慢,几乎是能踩死许多蚂蚁。父亲深深地吸着夹杂着豆腐脑香味的空气,吞咽着自己不争气的口水,只可惜这香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卖豆腐脑的老汉看着父亲笔直而结实的后背:“唉……”父亲从这一声长长的叹气声中听明白了,自己在若干年之后,自己也会变成和卖豆腐脑老汉一样的容态,不免有些伤感,但父亲看见家豪听话的守在那一框柿子的旁边,父亲心里有充满了希望。父亲看着街上逐渐喧闹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向西奔跑的太阳,让父亲知道已经临近中午了。父亲知道下班的时间到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吃了一个柿子润了润干巴巴的喉咙,提高嗓门重新吆喝起来:“甜柿子,不甜不要钱,自家产的柿子,便宜哩。”父亲这么一吆喝,便围了一群人,父亲忙的卖起柿子来。
  父亲过于相信家豪是个听话的孩子了,没有想到家豪会给他出一个大乱子,等他将一框的柿子卖完,太阳已偏西了。父亲将口袋里的钱归纳在一起,一分、二分、五分、一毛地数了两边。每数一遍父亲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今天真不错,多走了一段路,比平时多卖了五毛钱,一共是五块六毛钱。父亲将整五元钱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内衣口袋里,他要用这剩下的六毛钱带家豪下一次馆子,这是父亲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大方地做出的决定。父亲收拾着框子:“豪,大大今天卖的好,带我娃下馆子哩。”没有人吱声,父亲又大喊着:“家豪,家豪。”没有几个人东门口,那儿有家豪的影子,父亲下意识今天要出事了。天呐!四岁的家豪能去哪儿,父亲拼命地喊着家豪的名字,发疯地奔跑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父亲扁担上的两个框子也疯狂地摇摆着,眼看时间不早了。太阳和父亲赛跑起来,它是不会同情和顾及我父亲的焦急,也加快了它的脚步,父亲边奔跑边呐喊的身影被夕阳拉的老长,四处寻找都没有寻见家豪。父亲已感到天昏地暗了,心口就像火山爆发般疼痛,身上的汗浸湿了父亲所有的衣服,父亲口袋里的五块六毛钱也被浸湿了。“家豪!家豪!我的狗蛋娃哩,你跑到阿达去哩?!”父亲嗓音嘶哑地呼唤着家豪,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东门口奔跑到西门口,我三爷卖柿子的地方。父亲老远看见只有三爷一个人在忙着最后的一称柿子,四周都没看见家豪的身影,父亲的双腿像被人抽了筋似的一步也迈不出去,身上的肉筛糠似的颤抖的不行,一个又一个的冷战冲击着父亲的神经,父亲艰难地走到三爷的摊位,瘫痪般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泪已在父亲的眼角里打起转转来:“三大,娃不见啦!”父亲沙哑地说着,泪也流下来。三爷惊呆地停下忙着收拾的双手:“宝存,你说啥?”父亲用袖子擦着泪水和鼻涕:“三大,娃不见——家豪不见啦!”三爷一听家豪不见了也吓呆了:“娃不见啦,娃咋能不见啦?你不去寻,在这儿摸啥眼泪哩!”父亲悲痛地说:“我四处都寻遍啦,就是没寻着哩,三大这可咋办哩?”三爷也四处张望着:“寻不着,这可咋办?天呐!这不是要了你们全家的命啊!”父亲满脸泪水:“我知道,这娃能跑到啥地方?”三爷又急又气地问:“啥时不见的哩,你看你咋能把娃弄丢哩,这可咋办哩?还不快去寻,在这达(这儿)磨叽咋哩!”父亲和三爷寻找了两遍还是没有寻见家豪,父亲彻底瘫痪地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的父亲急中生智地对三爷说:“三大,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广播站喊一声,看看能不能寻见娃。”三爷一听这也是个办法:“那你快喊去,我等你。”三爷和父亲将广播站当成了村里的大喇叭了。村里每次上工的时候,村长南瓜就在喇叭里一喊大家就出工,南瓜的声音被喇叭传的整个清江村队川道里和沟道里的人家都能听到,这就是喇叭的威力。现在父亲想到了用喇叭的威力寻找他的儿子,这也是此时的万全之策。父亲从地上站了起来,脱掉上衣握在手里擦擦脸,向广播站跑去。父亲到了广播站才知道在广播里喊人并不是村里那样简单的喊人,要有城里工作人的工作程序,父亲火急火燎地、糊里糊涂地办理所谓的手续,交了两块一毛钱的经费后。县城的上空回荡着女播音员甜美的声:“现在广播寻人:郭家豪,男,四岁,今天中午在西门口走失……”父亲垂头丧气地四处寻找着家豪,不知不觉地走到离我三爷不远的地方,他被眼前的一切惊的又喜又悲起来,家豪正学着三爷蹲在那儿吃着红薯呢。父亲疾步走到家豪的面前,泪汪汪的抱起让他着急了一下午的家豪,紧紧的把家豪抱在怀里,生怕再一次将自己的娃弄丢了似的。
  原来淘气的家豪,在父亲旁边玩了一会儿石子,觉得没意思,就随着来时的路,边走边欣赏着每个门市铺里的“千姿百态”。家豪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而这份好奇让他的小脚步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与父亲的距离越拉越远,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壮举”却让父亲害怕与着急。也许儿女永远不懂得父母的担心吧!家豪只顾自己的眼球,他在一家门市铺里看见一个大木盆里放着许多条五颜六色的小鱼,鱼对家豪来说并不陌生,清澈见低的清江河里有很多鱼,大的、小的、什么样的都有,可是清江河里的鱼却没有这木盆里的鱼好看,这些鱼在水里像风中的叶子一样摆动着,非常美丽。家豪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些美丽的鱼,只知道这些鱼好看。他想他长大了一定要养这么一木盆子的鱼。他看的出神入化,竟忘了父亲,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心急如焚,也不了解父亲找不见他的心情。此时,他只是很专心地看着,那群在木盆里游来游去身穿着大红袍子的鱼,多好看!一直到门市铺要关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的心里很害怕,却很镇静的站在这条在乡下人眼里最繁华的大街上,左思右想的回忆父亲和他来时的方向,凭着他幼小的记忆,家豪找到我三爷。真是让父亲和三爷虚惊一场。
  家轩常常是哭闹到半夜,母亲说属鼠的家轩有老鼠的天性——灵敏,母亲从我们婴儿时期的哭闹声中读懂了我们的秉性:家豪是绵羊;家轩是不省油的灯;家壮是头忠诚的牛;家妮是小精灵;家志是烧开锅的水,而我——家芳则是蛮的要命的饭桶。母亲说到这儿总是笑的很开心,她在有了家轩之后并不知道她还会有这么多孩子,而这些孩子让她辛苦而快乐的老去,她只知道家轩很爱哭,没有家豪乖巧。母亲一边照顾着家轩,一边为全家人做着新布鞋,等母亲做好一箩筐的鞋子已是除夕之夜了,全家人笑容灿烂地接过母亲给他们做的新鞋,迫不及待地穿在脚上,母亲看着全家人的笑脸,所有的辛苦化为灰烬了,母亲喜欢看自己公婆的笑脸,小姑子们的笑脸,自己儿子的笑脸,更重要的是自己丈夫的笑脸,这就是一个传统女人的一切,没有自我的一切。
  大年初二,父亲和母亲抱着家轩,领着家豪去外公家拜年,外公外婆早已在家里等着我父母的到来,外公已经去清江河边看了两回了,可是还不见母亲他们的身影,外公只好回家,耐着性子站在已经落破的贾家大院门口,一如既往地看着家门口的官道上,这种等待和期盼融入无限的爱,终于等到了我的父母。母亲进了大门,看见自己衰老的双亲,可爱的弟弟们都是面黄肌瘦,心酸就捅上母亲的心头。外公在年前就借好为姑爷做这顿饭的大米了。外婆焖了大米饭,外公做了红、白萝卜炖粉条的推肉烩菜,肉只有筷子那么厚的三小块肉片。一家人围着这一大老碗只有三片肉的菜直流口水。我三位年幼的舅舅们在桌前使劲的吸着碗里飘出来带肉味儿的香味。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外公将那仅有的三片肉夹给父亲、母亲和家豪,这三片肉是外公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母亲看着头发花白的外公、外婆,那能咽下去这片肉啊!父亲把夹的放在外公的碗里,撒谎说他这两天闹肚子,不能吃。母亲很感激父亲,也很庆幸自己嫁给父亲,母亲将碗里的肉夹的放在外婆的碗里,外婆哽咽着夹给我大舅,外公将肉一分为二夹给我二舅和三舅。懂事的家豪把自己的肉夹给外公,外公老泪纵横地让家豪吃,家豪说自己在家里都吃过了,母亲和父亲也帮着家豪说谎,外公这才咬了一小口,也只是舔了一个味道,就把肉夹到外婆的碗里。外婆气狠狠地瞪了外公一眼,把肉夹给大舅。母亲掉着眼泪看着这一家人的你推我让,放下原封未动的饭,抱着家轩喂起奶。父亲也是意思一下吃了两口,将剩余的饭分给了我的舅舅们。
  等一家人吃完饭,父亲抱着家轩,领着三个舅舅和家豪到外面玩,母亲这才打开外公家的木柜,里面放着四个白馍、七八个红薯面馍、十个豆渣馍。母亲知道这三种馍的分配,白馍是给来拜年的客人吃的,黑馍是外婆和舅舅们吃的,而那些糟的捏不到一块的豆渣馍是外公吃的。外公的豆渣馍和实际意义上的豆渣馍有着很大的差距,实际意义上的豆渣馍是少许的豆渣和黄米再放一些红小豆做成的,有豆子的清香、黄米的甜味是一种非常好的小吃,如果有条件放在油里炸一下,那味道更是美不可言,这种奢侈的吃法只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条件,才能享受到的。在我外公的岁月里,压根就没有这样好的生活,外公的豆渣馍连一粒黄米都没有。母亲看着这些豆渣馍直掉眼泪,母亲的眼泪真到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地步。母亲的双眸就像冲出地壳的泉眼,喷射着带有咸味的泉水,一泄千里地奔流着,瀑布般地宣泄了她的悲伤。外公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外婆左一眼右一眼地瞪着外公。母亲能理解外婆的仇恨,原想嫁到贾家做少奶奶的外婆,却被外公不争气地赌掉了她的梦想。外婆仇恨外公,言语就很刻薄,外婆的藐视像是许多小针一样扎在外公的心上。外公像千古罪人般被外婆刺伤着,双手抱着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浓浓的罪恶感压迫着外公,使外公一生也无法摆脱了。
  母亲的哭泣惹烦了外婆,母亲看不惯外婆对外公的态度,结果母女一场舌尖之战就打响了。先是外婆恶狠狠地大骂:“大过年的哭啥哩。自己败家还要让人家跟着受罪,今天沦落到这步天地,活该!”母亲听外婆这么说,擦干脸上的泪,用冷冷的态度反击外婆:“前路是黑的哩,谁会知道谁明天咋样,就算我大大有千错万错那也是过去的事哩,现在他自己可怜地吃着这糟糠的,不能再糟糠的连一粒米都没有的豆渣馍,还受你的气。再说我大大当年要是不把老贾家的家业输掉,你现在还能这么清闲的坐在家里,早就让人拉去批斗你这个地主婆了。”外婆被母亲的话刺伤的脸发绿了:“我宁愿被人拉去批斗,也不愿在这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活受罪。他吃这些豆渣馍都算好的哩,总比饿死的强,连猪食都吃还要让人尊敬哩。”母亲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这是她第一次和外婆对着干:“你以为拉去批斗就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妈,你说话太难听了,我大大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哼!他要是为了我们就不会将一分地主的家当赌的连一个子都没有。”“我大大年少时是做错了事,那是他年少无知,今天沦落到这步天地,你还要他咋样哩!说一千道一万,我大大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弟弟们都长大了,你也得给我大大一点尊严。”母亲开始向外婆下话,在气头上的外婆不但不理我母亲,反而觉得是外公让母亲这样攻击她。“羞先人哩,连猪食都吃的那样香,还要啥尊严。”“妈,你咋能这样……。”“这样咋哩,这样对他算是仁至义尽哩。”“妈……你太过分了。”“我过分,谁先过分的,老天爷呀!你还让我咋活呀!”外婆坐在地上,两腿不停地瞪着地,两手不停地拍打着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外公始终没有抬头,也不管她们母女之间的争吵,只是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痛苦地回忆着:其实,外公在他一连夭折了两个儿子之后,就开始对他的前半生做了一个深刻的忏悔,他的前半生可以说是罪恶深重,他不仅输掉了他们老贾家几辈子先人的心血,还气死了他的老子我的祖外公。所以他在外婆经历一次又一次痛苦而伟大分娩过程中,知道了女人原来有这么多的苦难,而这种只有女人才可体验到的苦难,对于外公外婆来说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那两个白胖的男婴相继来到人间,却没有呼吸人间的空气就转身离去了,留给外公外婆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无法言表的痛楚。外婆将这两次痛苦的怨气归纳与外公的“败家子”和母亲的“命硬”,她看外公和母亲的眼神都充满仇恨。这给外公带来了深深的自责,外公在良心的谴责中忏悔着他前半生的罪孽。直到大舅的出生,才减轻了外公的罪孽感,可是,在日子过的还是不如人意的时候,外婆还会很刻薄地埋怨外公。使外公重新又陷入另一种自责之中——不能让老婆娃娃过上好日子的自责中。就拿今天来说,母亲和父亲来给外公家拜年应该说是一件喜气洋洋的事情,可是外婆哭着闹着将外公刺伤一顿,还说母亲袒护外公。母亲看着痛苦不堪的外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父亲领着舅舅们从外面回来了,外婆看见姑爷从外面回来,也不坐在地上哭了,迅速地跑进里屋了。父亲进了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就催着母亲回家,母亲这才发现天快黑了,抹了眼泪。“大大你也别难过,啥光景都是人过的哩,弟弟们都不懂事,还要人照顾,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走吧!”外公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送母亲,母亲不放心把大舅叫到旁边,给大舅交代了一番,才跟着父亲回家了。可这一路,母亲的眼泪未干,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似的在母亲的脑海里出现,母亲在心里合计着做一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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