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进无退路》第四章 错上贼车 有惊无险（一、二）

　　一
　　诸葛南淼乘坐东风悦达出租车，从荔莞市前街进入穗深高速公路，已是五点四十分左右。此时的穗深高速公路上，双向行驶的长龙阵车流，由一溜烟的滑过，慢慢变成了蠕动。
　　这是南粤珠三角经济发达地区，最近几年愈来愈严重的“双休日添堵症”。不亚于北京市的“首堵症”。据专家们分析，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交通设施兴建和改造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私家车增加的速度；二是蜗居穗深两大城市连续工作五天的上班族，越来越习惯于双休日去周边郊区城镇度假、释放一周来在钢筋混凝土和汽车喧嚣中吸进的焦虑。
　　荔莞市位于穗深两大城市的中间。聪明的荔莞人看准大城市居民热衷于双休日外出轻松的这一商机，雨后春笋般地拔起一座座吃喝玩乐一体化的五星级酒店。同档次的酒店对比，荔莞市酒店的消费价格，只是穗深两大市区酒店消费价格的五折。于是，穗深人到荔莞市消费趋之若鹜。
　　诸葛南淼乘坐的那辆东风悦达出租车进入穗深高速，很快变成了长龙车阵的一节。荔穗高速不到八十公里的路程，已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冬季的天幕似乎更黑，把沿途城镇的灯光衬托得格外耀眼。
　　从穗深高速匝道下来的长龙阵车流，在进入穗城市帽山区收费站时，演变成了九条粗龙。每节龙的掌控者都想早点回家，互不相让，争先恐后挤进收费站道闸口。
　　五诸葛中垚又打来电话催促老三诸葛南淼。
　　“三哥，都九点过了，你现在哪？”
　　“还堵在穗城的帽山收费站。”
　　“不用急，我们等你。”
　　“不用等，我不知道还要堵多久。”
　　老五第一次发信息来问老三应聘工作的情况，说今天约几个小老乡一起吃饭，为他找到理想的工作庆贺。老三当时就用信息明确回复老五：“一言难尽，回家再说吧。今天中午喝醉了，现在很困，不方便和老乡们聚会，随便在家里吃点什么都行。”
　　可是老五坚持等老三一起吃晚餐，老五并不是不知道老三首次应聘失败的结果。从老三回复信息中的“一言难尽”四个字，就可以看出端倪。老五坚持等老三一起吃饭的理由，是想和几个小老乡共同陪老三散散心。
　　堵塞在进入穗城市帽山区收费站的汽车大约近千辆，九条收费通道平均要通过一百多辆汽车。每辆车办理交费手续的时间按二分钟计算，最后那辆车通过收费站至少需要三个小时。诸葛南淼乘坐的东风悦达出租车在长龙车阵的中段，通过收费站的时间也不会少于一个半小时。
　　这时，一路不出声的出租车司机，漫不经心地咬住前一节车龙的尾巴，开始有话无话地主动找诸葛南淼搭讪。
　　“先生到穗城哪个地方？”
　　“帽山区江田。”
　　“听口音，先生是长江省人吧？”
　　“不错，我是长江省人。师傅是哪里人？”
　　“我和你是老乡。先生在长江省哪个市？”
　　“哦！这么巧。我是葫芦洲市的，师傅是哪个市？”
　　“陆城县。”
　　“啊，越说越近了，我们仅隔一条松采河。”
　　“那是，那是。”
　　“听师傅说话的口音，湖南长沙味蛮浓的。”
　　“哦……是这样的，陆城县是我的祖籍，我从小在湖南长沙长大。”
　　“难怪师傅没有一点陆城县的口音呢。”
　　“先生来穗城时间不长吧？”出租车司机转移了话题。
　　“不错，我来穗城才两个月多一点。”
　　“做生意吗？”
　　“不是，我在家乡政府部门工作，这次来穗城考察一个合资项目。”诸葛南淼牢记老五的话，没有轻易对陌生人暴露来穗城的真实目的。
　　“很顺利吧？”
　　“还好，已有几个意向性的项目，正在做市场调研。”
　　“先生在官场混了多少年？”
　　“不算长，也就二十多年呗！”
　　“二十年啊，捞了不少钱吧！？”
　　“捞钱？呵呵，为啥现在一听说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好像他们都是挖到金矿一样。我要是贪财捞钱，早就可以买一个更高的官帽子戴在头上，或者做了生意上的大老板。我们哪有缘分一起坐在出租车里聊天，还在这高速公路上苦等啊！”
　　“那是，那是。我一看先生的气质，就猜出你如果不是做生意的老板，也是一个国家干部。只是官不大，钱不多而已。”
　　“呵呵，师傅是孙悟空火眼睛睛啊！”
　　“哪里，哪里。我如果有孙悟空十分之一的本事，要变钱就变钱，要变房就变房，也不至于整天干车夫这种活。”
　　“呵呵，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脱如来佛的掌心。师傅多做一些善事，以后成为如来佛岂不是更好？”
　　“当今这社会，做善事不一定有善报，行恶者不见得恶惩。我太爷爷和爷爷、父母亲都是医生，行了一辈子善，最终都没有得到好报。不扯远的，就说近的吧，去年九月份南粤电视台《今日一线》有一档节目，先生看过吗？”
　　“呵呵，那时我还没有来穗城，不留意南粤卫视。”
　　“节目播出一则人心扭曲的事件：一位老太太被一个摩托飞贼抢走挎包，当场被绊倒在马路边，导致脑溢血，行人视而不见。我一个开出租车的哥们停下车，将老太太送到医院抢救，还垫付了住院费。没想到老太太的子女们带着交通警察赶到医院，第一件事是抓住我那个做好事的哥们不依不饶。那个哥们再三解释，他们都不相信，也不准我哥们开走出租车去跑生意。理由是，如果不是他开车撞倒老太太，他为啥会停下赚钱的生意不做，去管闲事送老太太去医院？那哥们是有口难辩，只有等待老太太快点苏醒过来。可是老太太一年半载醒不来了，还要长期住进重症监护室治疗，我这个哥们摊上了大麻烦。”
　　“可以通过交警部门和医院方鉴定嘛！”
　　“交警部门连那些重大的交通事故都处理不完，何况这一桩无凭无据，说不清、道不明的交通纠纷。又因为那个老太太的子女和交警部门的关系不一般，最后还是逼着开出租车的司机交钱消灾。我那哥们真是冤枉赔了七万多元，唉！他这两年的出租车是白跑啦。”
　　“你那哥们做了好事，总有一天会得到好报的。”
　　“是的，慢慢等待好报的应验呗！”
　　稍候，出租车司机又扯起来：“上个月在荔莞市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两个骑摩托车的飞贼抢夺一个女孩的挎包，女孩拼命拽住挎包不放手，呼喊着，盼望旁人救助。结果是，过路的行人视而不见，女孩被另一个飞贼一刀砍断了手臂，不仅挎包没有保住，而且留下终身残废。”
　　“师傅说的那种处理交通纠纷的现象的确存在。我也承认在某种场合，想做好事的人不敢做，见义勇为者不敢为。但这只是个别现象，我们要看主流，要相信正气总是能够压倒邪气的。虽然暂时依靠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大局，但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凭良心做事，总有一天，那些歪风邪气就会荡然无存。”
　　“哈哈，看来先生真是一个国家干部，说出这些大道理和那些在台上做报告的领导人讲话一模一样。良心！良心值个屁，良心能换来房子车子票子吗？”
　　“呵呵，看来师傅的怨言不少啊，师傅贵庚？”
　　“五四年八月，发大水那一年生出，甲午的，属马，虚岁四十九。”
　　“哦！那我俩同年同月出生。”
　　“先生也是五四年的？看不出来，真是同年同月同庚不同命啊！”
　　“师傅有几个小孩？”
　　“结婚晚，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大学已毕业了，儿子还在上高一。”
　　“师傅有儿有女，一个‘好’字，命不错嘛！”
　　“啥是命不错？我这辈子的机会都错过了。年幼时因太爷爷、爷爷的历史问题，还有父母在‘文革’中的右派言论，我成了狗崽子；年少时读书学文化遇到文化大革命；年轻时上大学无门下放农村当知青；中年时期回城工作重文凭我没份；年老时下岗丢工作生活无保障；买断工龄的养老钱投入股市输精光；外出打工居无定所眼瞪房价往上涨……”
　　“呵呵，师傅的语言概括能力很强，可惜错过了很多机遇。唉！我们五零后这拨人真是生不逢时、命运多舛啊！”诸葛南淼听到出租车司机对前半生的总结，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二
　　老五诸葛中垚再次发来信息催问老三诸葛南淼在什么位置。
　　“师傅，到帽山区江田还有多远？”
　　“不远了，大约十多公里路吧。”
　　“师傅开出租车见闻挺多的，收入也不少吧？”
　　“我们每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见闻的确不少。至于收入嘛，一般般呗！”
　　“从荔莞市前街到帽山区江田多少钱？”
　　“不打表，两张。”
　　“还算公道。”
　　“这世界哪有什么公道母道的？只有权道和钱道。”
　　……
　　出租车司机和诸葛南淼搭讪中，不知不觉已来到收费站窗口。司机付完过路费，驶出道闸口，进入通往穗城市帽山区的105国道行驶不到五百米，打开右转向灯，将出租车慢慢滑行到马路右边。
　　“老乡，不好意思。我顺便带两个朋友去帽山江田，你没意见吧？”
　　“哦……没意见。”诸葛南淼稍有犹豫，不好意思拒绝出租车司机老乡，还是答应了出租车司机的请求。
　　出租车在马路右边未停稳，一高一矮两个穿牛仔服的男子，拉开出租车的前后右门坐了上来。矮个头的男子坐前排副驾驶位置上；高个头的男子紧挨诸葛南淼坐在后排，把右门封死了。
　　出租车很快起步，司机一踩油门，熟练地将变速手柄推到五档位置，车如离弦的箭射向前方。
　　“威哥，后面的货是官还是商？您搞清楚了吗？”矮个头男子回头瞟了一眼后排的诸葛南淼对司机说。
　　“废话，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出租车司机威哥不耐烦地说。
　　“那价格呢？”矮个头男子继续问威哥。
　　“两吊。”威哥伸出两个指头。
　　就在矮个头男子回头瞟一眼后排座位的一刹那，诸葛南淼和矮个头男子四目相对，双方都打了一个寒战。
　　诸葛南淼已感觉到一种不祥之兆，左手本能地拉了一下车门开关把手，他知道这是徒劳。为了交通安全起见，预防乘客从左侧下车，出租车的左门一般是锁死的。右边的门又被高个头男子堵死了。
　　诸葛南淼开始后悔，不该急急忙忙从宝岛大酒店溜走，有李定胜在那里当保安部长罩着，有谁敢对他怎么样呢？之前，老五诸葛中垚提醒他注意安全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
　　诸葛南淼来穗城的第一天，老五诸葛中垚在火车站接到他，乘坐公交车回帽山区江田的途中，一路坐车观景，久违的穗城，在诸葛南淼眼中别有一番情趣，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出现在车窗外。
　　“老五，穗城最近在拍《漫话西游》吗？”
　　“啥西游东游的，三哥是不是整天被你那些小说和剧本搞糊涂了。说一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话。”
　　“你看，从火车站开始，连续经过三个公交站，每个公交车站附近，都有扛着铁钉钯的人员行走，那不是在扮演猪八戒拍戏么？”
　　老五顺着三哥手指的方向，隔着公交车的玻璃窗看过去，发现果真有几个穿灰色制服的治安巡逻人员，每人扛着一根三米长的镀锌钢管，钢管的顶头用三根细钢筋焊接成一个铁锚状的钉钯。
　　老五忍俊不禁，压低声音“嘿嘿”笑了几声才告诉三哥，穗城市常住的加暂住的人口有一千三百多万，其中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员就有五百多万。近两年社会治安不够好，骑摩托的飞贼抢劫他人财物的案件时有发生。特别是帽山区，总人口已超过三百万，相当一个小国家的总人口，其中外来人员已超过一半，几乎每天发生一起凶杀案，有许多案件已成为无法破获的悬案。那钉钯是帽山区公安分局，一个叫“雷老虎”的老公安人员，观看《西游记》电视剧得到启发，综合孙悟空和猪八戒二者兵器的优点，结合当下犯罪分子的作案规律和特点，发明的长钢管棒钯防暴武器，既可当棒使，也可当钯用。当犯罪分子反抗，甚至持刀威胁治安人员生命时，一棒可以打落犯罪分子的凶器；当犯罪分子逃跑之时，伸出钉钯就可以抓住犯罪分子的衣服或者摩托车后架。这一防暴武器的发明，不仅实用效果显著，而且经济效益可观。据说，穗城市全公安系统，每年节约治安器材费用至少在千万元以上。
　　前年，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邢局长，亲自给雷老虎颁发了“公安器材革新创造发明奖”。说到这里，老五再三提醒诸葛南淼来到穗城后，要注意做到“三少五不”：少在深夜出家门，少和陌生人拉家常，少跟陌生女人说笑话；不要行走偏僻的街巷，不要捡别人丢在地面的钱包，不要坐没有牌照的出租车，不要吃喝陌生人送给的食品，不要抽陌生人递给的香烟。
　　诸葛南淼觉得老五有点婆婆妈妈的，甚至有些危言耸听，蛮不在乎地说：“我光棍一条，既无财又无色，怕他个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