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水鬼的手里拿着糖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5-01-16 17:38:57 字数:3139
42水鬼的手里拿着糖
阳光下,崭新的表盘上,的确有一道一道的划痕,草儿语塞了。怎么会?怎么会呢!自己,不过只是用手指肚轻轻地摸了一下下,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没话了吧?”王老二使劲把草儿的小手甩开了,转身看着王老爷子:“爹,这孩子你得好好管着,除了淘气就惹祸,打得轻。”
“小孩子能和大人比吗?就是把你的表划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王老爷子一直都没能插上嘴,这会儿终于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原本这些日子王老爷子还被老二的勤快温暖着,谁成想说翻脸也就眨眼之间的事儿。王老爷子这会儿突然明白,老二不就是稀罕那块上海表么,为了把表弄到手,就在那装神弄鬼糊弄孩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行啦行啦,那表你稀罕你就拿走吧。回去吧!回去吧!我很累了。”老爷子摆了摆手,撵王老二出去。
“大人孩子都是一个心眼儿!谁稀罕这破表?你们以为我想要是吗?你们看着,看着我是咋稀罕的。”王老二气急败坏的在屋地上转身找着什么东西。王老爷子被他这话气得嘴唇直哆嗦,雪白的胡须颤抖着。草儿有些害怕,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时,王老二突然单膝跪在地上,弯下腰伸出手,从柜子底下掏出了那把他经常都会借去做木匠活的斧子。他一扭身儿蹲在了大柜前边的土豆窖跟前,把手里的上海表表蒙子朝上放在了窖门口的木头板子上。扭曲的脸上,露出的半截铅笔,也扭曲成了波浪形。王老二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一斧头猛地砸下来,一块好好的上海表表盘,就这样粉身碎骨了。
草儿抓着王老爷子的胳膊,一老一小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缩着……
谁有能力改变什么?谁有能力阻止什么?谁又有能力弥补什么?苍天若是有眼,请放过这一老一少好么?
日月轮回快,冬夏来往勤。
春天涩涩的气息席卷了松嫩平原,江湖开化,百鸟回归,鹤鸣声声,鱼虾竟水。小村里的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自己的地自己的种子,种下的都是无比殷殷的希望。
风调雨顺好年景,六月一到,小伞一样的土豆花就开了。土豆花吸收了春天最好的阳光,散发着迷人的清香味儿。翠绿顶端的迷离紫,摇曳着一抹虚幻,如微波荡漾的紫色湖泊。
花儿再美,该掐去的还是得掐去。及早地掐了,地下的土豆长得才会更加圆润。
天,响晴响晴的,太阳高高地挂在蓝天上,一朵一朵的白云比棉花还柔软。小影去土豆地掐土豆花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有那么几颗土豆花摇晃得厉害。莫不是有猪藏在垅里拱地呢?刚开花就来祸害,这还了得!小影三步两步跑过去,发现藏在土豆花下的不是猪,竟然是搂抱在一起的八十一和左兰。伞一样的土豆花,终于没能挡住迷醉地垄沟里的欲望。小影还没来得急哭,就晕过去了。
小影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自己家炕上,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悲痛地大哭大叫大喊,引来了很多的村民围观。小影为了爱情,放弃了回城,放弃了父亲,她才看到小村的土豆花开了三个轮回,百年才修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的爱情,怎么这么快就凋零了呢?
隔着高高的院墙,草儿听到了大嫂小影的哭喊,小小的心,隐隐的痛。草儿依稀还可以看见小影羞答答地跟在八十一身后走进自家屋子,依稀还能听见小影和八十一住在自家下屋时,从窗子里传出来的打闹声,依稀还记得八十一听说小影有了的时候脸上的惊喜。可是为什么原本很甜蜜幸福的生活,平平安安地继续一辈子会这么难?
扫帚梅开满一院子,蜜蜂和蝴蝶在花儿头顶自由自在的嬉戏着。各种颜色的蜻蜓扎撒着薄薄的羽翼,伫立在篱笆上。草儿低下头继续在院子里写作业,这个世界,不知为什么,美丽得有些忧伤。
学会一技在手,走遍天下,吃穿不愁。就为这一个老理儿,草儿姑把大小送进县城学瓦匠去了,县城正在开发建设,学成了手艺一辈子都有了吃饭养家的能力。草儿二大爷自从砸表事件之后,再也不曾登过门。大小这一走,草儿家担水的任务全落在了二小身上。二小去挑水的时候,草儿还是会跟在表哥身后去井沿儿。
夏天的井沿儿,似乎比冬天更热闹。妇女们围在井沿儿旁边洗衣服,叽叽喳喳地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地嬉笑打闹一番。偶尔还会撩起亮晶晶的水相互泼洒在对方身上,笑声比“踏踏踏”由远及近的马蹄子还响亮。
马蹄声越走越近,嬉笑打闹声也越来越鲜亮,那鲜亮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为那放马的男人生出来的,妇女们嘴里蹦出来的每个字儿,就像刚从火盆里烧熟了的豆子,在伶牙俐齿间咯嘣咯嘣脆。“呦呦嘿,他奔你来了。”
“滚!那眼神儿明明就是在偷着瞅你么!”无论是干活还是开玩笑,女人们谁都不甘落后。
“起开起开,我要饮马了。”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吆喝着,顺手掉过鞭杆子“梆梆梆”敲了敲马槽子的沿儿“都给我滚出来!”男人眼里只有井上的辘轳把,和躺在马槽子里晒太阳的孩子。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八十一,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左兰,她们的玩笑,开在阳光下,不掺杂一点儿暧昧。
“哎呦喂!还挺倔性!走嘞走嘞!”井台上的妇女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端起盆子给男人让地方,路过男人身边儿的时候,俩人还故意的你推我搡一下,那盆子里的水也像凑热闹似的呼地就溅起水花来,不偏不倚的就喷在男人赤裸的后背上。男人的后背被太阳晒得滚烫,水花一喷上去,眨眼间就升腾成了一溜白烟儿。
男人也不言语,伸开两只又粗又壮的胳膊,抡圆了膀子,摇起了辘轳把,咯吱咯吱几圈下来,一柳罐水就摇上来了。
马儿们认得自家槽头,它们甩着大脑袋打着响鼻儿,张扬过后便低下头嗅着马槽子。槽子里的孩子们摸着马鼻子,依旧赖在里边不肯出来。
“哗!”井拔凉水,铺天盖地就倒进了马槽子。
“啊!下雨啦!快跑啊!哈哈哈哈!”马槽子里的孩子们像一个一个的鲤鱼一样,一跃而起,欢腾而去。
“哗!”又一柳罐水从天上泼下来之后,男人从马槽子底下抽出一把笤梳疙瘩,开始刷马槽子。这两柳罐水不是给马喝的,而是用来清洗马槽子的。马有洁癖,不干净的水不喝。
马喝饱了水,在男人的吆喝下,“踏踏踏”远去了,女人们则端着盆子指着男人的远去的脊梁又开始了嬉笑。
草儿和孩子们一块儿疯闹着,老人们摇着手里的大蒲扇,继续着闲话家常,继续着吆喝孩子。
老人们都说井没底,掉进去就出不来。他们还说不管是井水还是什么水,里面都藏着一个水鬼,水鬼的手里拿着糖,专门勾引小孩子。有胆大的孩子趴在井沿儿上,抓着井口的木板,探着脑袋想看看水鬼到底长什么样。井壁上生着绿茸茸的苔藓,井下的水清亮亮的,把头顶上的天都吞进去了。扔一块土坷垃进去,咕咚就没影了,连个水花都不会跳起来。
“咕咚”这个动静,常玩水的孩子们都听得出来:这井,深不可测。水鬼的样子没看到,后脊梁沟子里反到刮起了飕飕的冷风。再胆大的孩子头芯子也冰凉了,他们赶紧缩着脖子,迅速离开井口。
太阳越来越毒,往身上浇井水已经驱散不了热浪的侵袭,男孩女孩们三个一伙儿俩一串儿又跑去了西池塘。冬天,孩子们来西池塘是滑冰的。夏天,孩子们来西池塘,是玩儿水的。
池塘整体不是很深,水很清澈。池塘南北沿儿有一些锅底形的脱坯坑子,这些暗坑很危险,进去就很难出来,孩子们都知道,没人往那去。刚下水的男孩儿女孩儿分开一个界限,男孩一波,女孩一波,一会儿工夫界限就没了。孩子们游泳的,打狗刨的,相互打水仗的,热闹非凡。
西池塘一热闹起来,八十一家似乎又受到了影响。不过,自从左兰事件后,八十一消停了许多,他守着小影和孩子,自动屏蔽了西池塘的快乐。
松嫩平原的夏天,那黑油油的土地,热得都烫脚。这样的季节,不止孩子们愿意玩儿水,大人也爱玩儿水。不过,大人们不在池塘里玩儿,池塘是孩子们的天下。在大人眼里,池塘的水太浅。他们去哪?去北大河。
北大河来自哪去向哪,草儿不知道。草儿只知道北大河又长又深,水流湍急。水里还有很大个儿的鲫鱼,一伸手就能抓住一个。
北大河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也是一个凶险恶劣的地方。那里,有太多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