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九）

　　入夜了，山村一片的寂静，半开的窗户吹进阵阵凉风，也带进来大自然的韵律。几声狗叫，接着是一片的蛙鸣，不时还夹杂着圈内的肥猪贪睡的哼哼声。
　　几个人一时睡不着，东一句西一句扯了起来，直到大家都困乏得不行了，才迷迷糊糊睡去。也许是刚闭上眼睛，只听得“啪”的一声像炸雷一般，在这死一样寂静的屋内显得特别地响亮也特别地吓人。
　　“妈呀，咋了！咋了？”小不点第一个坐了起来，睁圆了眼睛惊恐地叫着，目光在月光的反射下像一头受惊的小母狼的眼神。小辣椒则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撅着屁股在被窝里打着哆嗦。
　　大个子翻了个身嘟囔着：“瞎叫啥，不就是打死一只蚊子吗，至于大惊小怪吗？”说完，转身继续睡去。
　　这一巴掌把小不点的睡意打没了，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悄悄对晓秋说：“晓秋，晓秋，我要去一号。”
　　小辣椒也缓过劲来，听到小不点喊晓秋，嘴里哼了一声：“上厕所自己去呗，喊人家晓秋干什么，胆小鬼，切！”
　　“谁让你多嘴？外面黑灯瞎火的，还有只大狗，我哪敢去呀，有能耐你陪我去。”小不点此时肯定是面目表情难看极了。
　　“晓秋别管她，憋死她，嘿嘿。”小辣椒还在斗着嘴。
　　晓秋起身披上衣服，小不点像小猫一样跟在后面，胆战心惊地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俩人回来了，一钻进被窝，小不点就感叹道：“哎呀，山里的月亮真大真圆，挂在半山腰上，太漂亮了，如果有相机我就照一像，然后起名叫‘月光下的美少女’，嘿嘿。”
　　“滚一边去，还美少女呢，我看是慌野女鬼差不多。”小辣椒一翻身睡去。
　　小不点“呸”了一句躺着也不动了……
　　
　　两天了，晓秋带着三个伙伴房前屋后、整个村子转了好几圈，大黑狗也熟悉了它的新主人，跟着东跑西颠可劲地撒欢。瞧着周围的青山绿水，三个孩子多次提出来要上山采野菜，老丁可是一百个不同意，并吓唬说：“山上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就是草，还有蛇和狼，多危险呀，在家好好呆着玩吧。”其实老丁是担心孩子们出事，他可不想几位天使般的大小姐在他家出什么差错。可三个孩子一直念念不忘上山的事儿，似乎不到山上玩一玩就等于白来了一次山村。于是，她们一同展开了软磨硬泡的攻势，一边威胁着晓秋，一边央求着晓秋爸，并发誓保证不走远。拗不过孩子们的老丁终于同意了她们的请求，但他给四人定了几条规矩：一是要穿上他给挑选的衣服和鞋子，二是不得走出离村庄三公理以外，三是必须下午二点前回家。
　　几个孩子高兴坏了，次日早上，换上了老丁找的长袖衣裤和胶鞋，几位天仙一下子变成了“村姑”。
　　小辣椒指着大个子说：“哎哎，快看呀，大个子像是农田里的稻草人，风一吹肯定能吓跑偷庄稼的鸟，哈哈。”
　　“你好你好？瞧你那双大鞋吧，跟两条船似的，像米老鼠。”大个子捂着肚子笑着。
　　小不点的衣服都快到了膝盖，她甩着两只大袖子边比划边叨咕：“嘿嘿，我能跳甩袖舞了，娘子……相公……”
　　
　　出发了。晓秋领着三人出了村西头，沿着小溪边上的毛草道向山中走去。刚开始山路较缓，还不用太废劲，可半小时后山路开始陡峭了，走起来也像蜗牛一样地缓慢。
　　大个子在路边折了一根棍子当成了拐杖，一步一喘地说：“晓秋哇，这山上除了树就是草，哪有蕨菜和蘑菇呀？”
　　晓秋回头看了她一眼：“快了，再走一会儿就到了，这个地方我每年都来采，山菜可多了。”
　　小不点用树枝抽打着草丛说：“听说山上有蛇，是吗？”
　　“是呀，可要小心点呀，要不咋让你们拿着枝条边走边打周边的草呢，这就叫打草惊蛇，吓跑它。”晓秋解释着。
　　小辣椒叫着：“我的妈呀，别说了，我最怕蛇了。”
　　小不点用树枝使劲拍打了两下杂草喊着：“蛇呀蛇呀快出来，和俺这个美女比一比，看谁漂亮。”小辣椒越怕，小不点越叨咕。
　　小辣椒这腿开始哆嗦了，狠狠地瞪了小不点一眼，然后把树枝递到晓秋手中：“晓秋，快拉着我吧，腿都给吓软了……”
　　
　　终于达到了一个小山顶，四人一起坐在草丛上呼哧带喘地出着气。山间草木的清爽，花朵的飘香，顺着鼻孔流进了体内，顿感心清脾馨。晓秋说：“你们等下我。”话音刚落一头钻进了边上的一片小树林里。大家没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三双眼睛紧盯着晓秋钻进去时撞晃动的树枝。没几分钟的功夫晓秋就钻了出来，手中就掐了一把绿色的东西，衣兜里也揣得鼓鼓的。
　　“来，尝尝鲜，猜猜这是什么？”晓秋把一根像菠菜一样的东西给分三人，自己拿起一棵甩了两下，摘掉上面的杂物，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脸部是舒服的感觉。小不点嘴馋，拿起来也像模像样地甩了两下，扔到嘴里就嚼，立刻这五官就像是紧急集合似地抽到了一起。
　　“哎呀，酸死了，这是啥东西？”小不点急忙吐了出来，嘴快咧到耳朵丫子了。
　　晓秋解释着这叫酢浆草，即解渴又提神，并对小不点说：“你吃太多了，少吃一点，细细品尝酸中带甜的。”
　　听了晓秋的解释，小辣椒撕了一小片放到嘴里：“真不错呀，有点酸甜的感觉，真提神呀。”
　　晓秋又拿出几样绿色的小手形状的东西：“瞧，这就是山蕨菜，像挠痒痒的小手吧？这个有点发红的叫猴爪子，看看，像不像？”
　　大个子盯着晓秋手中的东西：“你别说，还真挺形象的呀，这就是咱吃的那个东西吧？”
　　“当然了，营养价值很高的。”晓秋像是老师一样在教学生。
　　接着又拿出一个灰白色雨伞状的植物：“这个是……”
　　没等她说完，小辣椒抢先道：“这个我知道，叫蘑菇，我吃过，也算是山珍里的好东西了。”小辣椒显得很牛的样子。
　　晓秋斜了她一眼：“你知道这叫什么蘑菇吗？”
　　小辣椒傻了，动了两下嘴唇嘟囔着：“蘑菇就蘑菇呗，还什么蘑菇干什么？谁分那么细呀，切。”
　　“不懂瞎装，听晓秋说。”小不点用树枝敲了小辣椒一下。
　　“这叫灰蘑，还有一种根部白伞顶发灰白的叫榛蘑，这种叫松蘑，全身发黄，有一种油油的感觉……”晓秋细细给大家讲着，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都在心里佩服晓秋哪来的这么多知识。
　　“快别说了，带我们去吧。”小不点有些急不可耐了。
　　“好了好了，走，跟我来。”晓秋双手一撑地站了起来，转身钻进了树林，三人鱼贯跟随而去，身后是一串草丛晃动……
　　
　　一团浓重的云朵遮住了强烈的阳光，山林间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但空气中仍散发着闷热的潮湿。突然，一股凉风吹过山坳，传来一阵“哗哗”的响声，是树枝晃动时碰撞声，几只叫不上名字的山雀在低空盘旋着。
　　好长时间后，晓秋带着仨人走出了树林，每个人的怀里和兜里都盛满了采集的山货。
　　小辣椒把采的山菜往地上一扔，边掏着衣兜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憋死了，憋死了，晓秋看我采的多不？”
　　晓秋认真查看着，然后抓起一大把的蕨菜说：“你这蕨菜都伸巴掌了，起码有八十岁了，这么老能吃吗？不硌掉你的牙才怪呢。”说完一甩手扔进了草丛中，扔得小辣椒这个心疼。
　　小不点一把推开小辣椒：“让开让开，晓秋看我的。”说完把自己的成果展示在晓秋面前。
　　晓秋瞧了瞧，笑着说：“小不点，你采的蕨菜是按你的身材来的吧？嫩到是很嫩的，可大部分都是没长大呀，刚从地皮里冒出来你就给采下来了，还能长呢，真可惜了。”
　　小不点赶紧把蘑菇送到晓秋面前：“看看这个，我也采了不少呢。”小不点确实采了不少。
　　晓秋翻了几下，从中挑出几个黑褐色圆圆的东西说：“小不点，这在我们这里叫‘马粪包’，据说有杀菌的作用，但不能吃有毒的。”小不点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该！让你得瑟，‘马粪包’你都想吃呀。”小辣椒撇着嘴说。
　　只有大个子不声不响地边听边看，发现自己采的东西不对劲，就赶紧扔掉，所以到了她这里，还真没几个没用的。大个子脸朝着天，面无表情，都没正眼看小不点和小辣椒。
　　姐四个正在清理着劳动成果，忽然，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一股阴风在山坳里打着转，吹得树稍“呜呜”作响。晓秋心里一惊，她知道山里气候变化无常，这是要下雨了。
　　于是她脱下衣服把山采一包说：“好像要下雨了，咱快点下山，不然就挨浇了。”
　　“瞎扯，哪有雨呀，急什么急。”小不点丝毫没有感觉到大雨的来临。
　　“让你快点收拾你就快点，如果遇到大雨会有山洪的，别磨叽！”晓秋不容大家的质疑。
　　仨人这下慌了神，急忙收拾山菜。大个子仰着的脸“啪”地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雨点，吓了她一跳：“我的妈呀，这雨说来就来呀。”四人起身急匆匆往家赶。没走几步大雨像瓢泼的一样浇下来，瞬间就把她们浇成了落汤鸡。连滚带爬终于下了山，沿着溪水边的小路往家奔。
　　虽然只是十几分钟的雨，可集中的雨量使小溪的水瀑涨起来，眼见得快淹没了小路，原来清澈的溪水也开始变得浑浊。晓秋在前面引路，提醒大家注意脚下小心滑倒。小辣椒战战惊惊挪着步子，手中的树枝使劲地戳着地面。
　　突然，“咔嚓”一声，小辣椒手中的树枝折断了，她身子一歪，脚下一滑跌在路上，顺着路坡就滚进了溪流中。大个子走在最后，“啊！”地叫了一声：“掉河啦！”晓秋神经一直紧绷着，听到喊声一回头，看到一个人影跌入水中，她下意识地一猫腰把身子探向溪边，伸手一抓，正好抓住小辣椒的大衣服袖子，用力一拽，借着水流劲把小辣椒拉到岸边。小辣椒连蹬带抓一把抓到晓秋的腿爬了上来。而晓秋被她这样一扯，脚下一滑“扑通”掉进了溪流中。
　　“晓秋！晓秋……”三个人惊呆了，声嘶力竭地喊着、追着，可水流中只有一包山菜随波向下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