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八）

　　考试终于结束了，大家就像是被人从水中捞出来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个子支着两条细长的腿，弯着腰对仨人说：“你们不知道，考试时可危险了，我正在抄前座一个同学的卷子，监考老师就朝我走过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心想这下可完了，于是我灵机一动趴到书桌上，赶忙把卷子压在身下，装着眼睛痛，嘿嘿，老师不但没发现，还关切问我呢。命里该着躲过一劫呀。”说完，晃荡着脑袋沾沾自喜起来。
　　小辣椒啧啧嘴：“切！考试作弊，还有脸说呢。”
　　大个子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有些急了地说：“切什么切？不就是一道题吗？有啥大不了的，哼！”
　　晓秋看出两人又要擦出火星子来了，急忙打着圆场说：“行了行了，都考完了，还掐什么掐？还有十几天就放暑假了，咱们姐妹在一起也就还有一年光景了，再说下学期可能都是实操课或实习课，让你们拿手术刀到停尸间割人，吓死你们。”
　　小不点吓得“妈呀”一声叫起来：“我可不敢呀，我最怕血了，一见血我就晕。”
　　“那你就闭着眼睛给病人扎针，保证一针一个准。”小辣椒调侃着。
　　“对对，就象俺妈纳鞋底。”晓秋形象地补充着。
　　“纳鞋底是啥东西？”这回轮到小辣椒开始晕了，她转着眼珠问晓秋。
　　“纳鞋底吧，就是……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在农村这是基本的生活常识，哈哈。”晓秋欲言又止。
　　小不点眼睛一亮：“对了，暑假咱到农村去吧，看看山青水秀的田园风光好不好？”大家的目光“刷”地盯上了晓秋。
　　“行行，如果大家不嫌弃，我就代表我全家欢迎大家到农村作客。”晓秋答应得痛快。
　　“就这样定了，晓秋，我们带足了钱，不会让你家破费的。”小辣椒诚心诚意地说，晓秋的脸忽地一下红了……
　　
　　“孩子们，坐好了，走嘞！驾！”老丁一抬腿跳上马车，把长长的鞭子在空中一甩，打出一声清脆的鞭花，大黑马张开四蹄，踩得路石火星四溅，一溜烟地奔了下去。大个子、小不点、小辣椒坐在垫了厚草的马车上，身体开始随着车的振动有节奏地颠簸着，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神秘的笑容。
　　小辣椒放眼四周绿油油的田野和起伏的青山，开始抒发着自己的情感了：“哎呀，坐马车真的舒服，又能欣赏美景，又能呼吸新鲜空气，真是心旷神怡呀。”说完，又颠了两下屁股接着抒发：“这比我家的席梦思都软乎，舒服。”她一直处在亢奋之中。
　　大个子个头高，坐在上面晃得也最厉害，好像“不倒翁”似的，眯着眼睛瞧了一下小辣椒：“可不是咋地，这是美山美景，再加上一个美女，是漂亮啊，可千万别到了晚上，那就不是美女了，成了妖精了。”她是在说小辣椒。小辣椒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连衣裙，上身是一件鲜红的披肩，半高跟的皮凉鞋，一副美少女的打扮。就是这妆化得有点过了头，脸上白白的粉沫，红红的嘴唇，又化了一对黑黑的眼圈，别说是在农村了，就是在城里那也是够扎眼的。
　　听完大个子的话，开始小辣椒这心里还美滋滋的，可听到妖精才反应过来。冲着大个子嚷道：“大个子，你不够意思，以为我听不出来呀？含沙射影地，就你好，进树林就分不清哪是树哪是你了。”
　　大个子穿了一条深色的裤子，白色带绿点的“T”恤衫，还真和树杆、树叶的背景相似。听到小辣椒反击，也挂不住脸了，嘴撇到了后脑勺：“妖精，让你得瑟，把你扔到山野喂狼，再不就让孙猴子把你给收了。”
　　“呸！我迷倒孙猴子，气死你。”小辣椒不甘示弱。
　　大个子晃着身子：“收了你，收了你，收……”没等说完话，车轱辘压到一块石头上一颠，大个子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眼瞧着向车外倒去。小不点吓得“妈呀”一声惨叫，瞪着惊恐的眼睛，一双手都快伸到自己张大的嘴里了。晓秋手疾眼快一把揪住大个子的胳膊拉住了她，惊得一身的冷汗。
　　老丁听到叫声急忙“吁！”地停下了车，跳下来慌张地问：“孩子们，咋了？”
　　晓秋镇定地说：“爸，没事没事。”
　　老丁松了口气，继续赶车。这帮城里的孩子在老丁的眼中那可是金贵着呢，他把她们当成是皇帝的女儿一样对待，生怕出现半点的闪失，比对晓秋上心多了。
　　颠簸了近两个小时，当初的那股兴奋劲已经荡然无存了。小不点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又捶了两下腰，痛苦地说：“我的妈呀，这坐马车也能坐得腰酸背痛呀，再坐一会儿屁股就墩烂了。”再瞧小辣椒，汗水淌过黑眼圈，在脸上留下了两道浅黑色的痕迹，疲惫得都不想说一句话了。晓秋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她鼓励着大家：“嘿，快到了，大家都精神一下吧，转过这个山脚就到家了，坚持一下。”
　　这句话还真管用，小不点又来了精神头：“唉，终于要到了，再不到我就成肉酱了。”
　　小辣椒终于也开口了：“什么肉酱，我看是成了臭酱了。”
　　
　　车一转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几座高低错落的山峰围出一个不大的山坳，落日的余晖从山缝间斜射过来，透过一层淡淡的炊烟撒向山村，几朵浓浓的白云偶尔从山腰间飘过；山坡上大片的绿色中星星点点闪烁着一些红色、黄色；大地里绿油油的玉米吐着红褐色樱子，不远处的一块高粮地是一片火红，微风吹拂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十几栋草房屋顶被斜阳照射映出灰色的光，家家房顶的小烟筒都冒出了淡淡的吹烟。看不到小溪，却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我的妈呀，太美了，这简直就像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了，啊！我可爱的家乡……”小不点像疯了一样，从车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在抒发着自己的感叹。突然，跟着一阵“汪汪”的叫声，一条大黑狗从路边的山坡上冲了下来，“嗖”地蹿到马车前。小不点“啊”地一声坐在车上，眼睛一闭一头扎到晓秋的背后，小辣椒吓得把大个子的手都攥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痛得大个子直咧嘴不敢出声。晓秋大吼一声：“大黑，老实点。”大黑伸着大舌头，摇着大长尾巴，围着马车开始兜起了圈……
　　
　　早知晓秋的同学要来，这下可忙坏了老丁一家。老丁老伴收拾出来一铺炕，把几床被褥拆洗干净，把其他几个孩子统统从东屋撵到老两口住的西屋，屋内的犄角旮旯擦了又擦扫了又扫。老丁也没闲着，修院子的栅栏、铺人行小道，又把鸡舍猪圈统统清理了一番，生怕城里的孩子到家来吃不了苦，受不了农村环境，更担心让晓秋丢了“面子”。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花枝招展、活蹦乱跳地下了车，一家人像迎接外宾一样迎上来。
　　“哎呀，孩子们辛苦了，欢迎你们，快进屋，快！屋里来。”老丁老伴热情地招呼着。小不点一口一个大娘、大姐地叫着，还把自己带来的好吃东西一包一包地塞到晓秋妈手中。大个子和小辣椒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送给小妹和小弟，这院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一些好事儿的邻里也来凑热闹，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嘴就啧个不停。
　　“啧啧，这闺女真俊，到底是城里长大的，多水灵呀。”张大娘赞许着。
　　“咋了，比你家的儿媳妇漂亮多了吧？以后别吹自己家媳妇中不？”郭婶一副挑衅的口气。
　　张大娘一瞪眼：“我家媳妇咋了？好就是好，这城里姑娘长得俊能当饭吃呀？还不就是看看，跟花瓶似的，中看不中用。”说完，一扭屁股走回自家院子……
　　
　　晚饭，老丁老伴做了一桌子很有农家风味的特色菜：烀茄子、土豆、玉米，山蕨菜、蘑菇、尖椒炒干豆腐，还有小葱、大豆腐、农家酱，外带一盆香喷喷的小鸡炖粉条，主食是玉米粥。晓秋她们是单独在东屋吃的，几个人真是饿了。老丁老伴说：“慢慢吃呀，吃饱。”转身刚出去，这边连筷子带手就一齐伸向饭桌，一通的叮叮当当。
　　小辣椒看着一大海碗的玉米粥，皱了皱眉头对晓秋说：“晓秋，太多了，我哪能吃完哇。”
　　晓秋找来个空碗拔出一半，小辣椒还是摇着头：“还多。”说完，端起碗继续拔，只留下了一小汤勺的玉米粥。其实是小辣椒不喜欢吃粗粮，晓秋心里明镜似的，但不便于戳穿罢了。小辣椒用筷子夹起一粒玉米放在口中，眯起眼睛嚼了一下。突然，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随口叫道：“呀！咋又甜又香又粘呢？这是什么玉米粥？咋这么好吃呢。”说完，一大口碗就见了底。晓秋心里好笑，告诉她这是农村的甜玉米，又好吃又有营养。
　　“不早说呢？把那个大碗给我。”小辣椒伸手去端刚才拔过的那个碗。
　　大个子抢先一挪：“哎哎，吃不了别吃撑着，俺可负责不起呀。”
　　小辣椒一撅嘴：“咋了？还不让我吃饱哇，又不是吃你家的。”
　　晓秋拿过碗递给她：“吃吧，好吃就多吃点。”
　　“真能装。”大个子又甩出了一句。
　　小辣椒也不抬头，边往嘴里送饭边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愿意。”
　　此时，小不点碗边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一堆鸡骨头，她可没心思参与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