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九章 第一节
作品名称:谁是叛徒 作者:石佛 发布时间:2015-01-15 19:08:06 字数:2591
金长起在路边一郎的授意下,半夜回到了盐河镇,清晨又撒走了,但贴出了告示,告示前面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被吊在了大槐树上。
人们认出来了,是洋炮张。
刘大个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早饭,一只红辣椒填进嘴里,辣得直哈气,额头冒了汗。
这是钱镇长的发现,快看看去吧?洋炮张死了。
详细情况,具体细节,谁也说不清楚。但知道是金长起干的。洋炮张的两腿被切断,人也冻成了冰棍儿。
刘大个子扔下饭碗,吞下两只红辣椒就出了门。
刘大个子风风火火走的急切,后面蔡会长追喊着他,他置之不理。
蔡会长一溜小跑,但没有他走的快。
天色昏暗,没有太阳的冬天,阴冷笼罩着大地,让人有喘不开气的感觉。
刘大个子立在洋炮张的脚下,仰面望着高高吊起的洋炮张,他指挥兄弟们把他落了吊,刘大个子用手摸了摸瞪着眼的洋炮张,给他闭上眼后,他什么也没说。
人们闻声而动,都纷纷赶来了。
四少爷说,咋办?
蔡会长说,抬走,安葬吧。
钱镇长说,洋炮张是条汉子。
在蔡会长的指挥下,终于把洋炮张的尸体抬进了洪家大院。把洋炮张的双腿用布包好,然后准备棺木、寿衣,打算埋葬洋炮张。
究竟怎样埋葬他,刘大个子一直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自己误解了他。但是,那种做法的确欠考虑,人说自己鲁莽,那么洋炮张比他还鲁莽。他的死,多少也有我的责任。他忘不了,当初揭竿而起,进入深山密林里,平原青纱里与敌人周旋,好多穷兄弟都喝过滴血酒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哥们义气,侠肝义胆,是啊,讲哥们义气固然可敬,但个人必定吃亏,甚至给别人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
灵棚在瘸子仇的指挥下搭好了,天快黑的时候把洋炮张装入棺木,棺木移放灵棚内,瘸子仇一跛一跛地来刘大个子跟前,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哭了一阵儿又劝刘大个子。大哥,你说句话,你别不吃不喝了,虽然哥们弟兄有的死,有的伤,只要你我还在,不能灰心丧气呀。
刘大个子委在一堆表秸上,蔡会长看见刘大个子跪在那,目光直愣愣地无话,而是盯着洋炮张的棺木。蔡会长给他装了一袋烟,然后划着洋火给他点着了。
蔡会长颇有感触,暗暗佩服他,没想到七尺高的汉子那么重感情,悲痛地欲哭无泪,泥塑似的呆在那儿一动不动,旱烟袋插在他的嘴上,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刘爷——瘸子仇说。
不。刘大个子一扬手,以后你就叫我大哥,或者刘先生,蔡会长总喊我先生哩。
刘爷,啊不。刘大哥,你为他买了寿衣,筹备了棺木,已经够意思了,节哀吧。谁也得死,死法就大不一样了,洋炮张没给你丢脸。
刘大个子仍沉默无语。
他这个人很怪,虽说斗大的字不识半升,但特别喜欢刘先生这三个字。尤其蔡会长喊他,他觉得中听入耳,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此时此刻他没心思深想什么了,他伸出一只黑熊般粗大的胳膊抓住了瘸子仇,兄弟,拿酒去,为洋炮张兄弟送行。
洋炮张死了,他甚至连个真名实姓的大号都没有,自小没爹娘,一个人在山里打猎为生,练就了一手好枪法,早些年一个姓张的猎人收养了他。因他聪明,机灵,枪法又准,洋枪张这个绰号就被人们叫响了。
他就是为了打日本,并没有想过要后人记住他,当然,后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忘记,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社会如何发展,人的魅力应该是人格,心地善良,正大光明,嫉恶如仇。
刘大个子孤独、沮丧极了,一方面是恨奸诈的路边一郎,另一方面是由于斗争太艰苦。但他并没有退却,若大的中国让小日本欺负,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献身于抗日战争。难道烧光、杀光、抢光就是大东亚的光荣,日本人真是男盗女娼。
瘸子仇给刘大个子满了酒,刘大个子双手捧着,双腿跪地,然后泼在洋炮张的灵前,兄弟,喝一杯酒吧?暖和暖和身子,天太冷呀。刘大个子的声调凄怆但无泪,那副神情刺激的人心肺撕裂。他自己有说不出的悔恨和惋惜。
尽管他克制着自己,嘴里念叨着,他在心里哭泣这位情同手足、生死相依的兄弟呀。我不能失去你,我救不了你难道只有哭泣吗?
好多人围着刘大个子,纷纷要求为洋炮张守灵,刘大个子见一时劝不下他们,便说,分拨吧,一拨一拨地守到天亮。明天出殡。棺木留有活口,那意思等朱红三看着最后一面。
原先打算瞒着朱红三的,担心他的伤病,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三姨太说,这事不能瞒着了,不然,红三一辈子都内疚,都不会原谅你们。
开始刘大个子不同意,蔡会长说不能再耽误了,敌人会随时来袭击的,她反复跟刘大个子讲,第三天头上朱红三被人架着来到了灵棚,揭开棺木盖之后,朱红三叫了声张大哥,你......
朱红三话没出口,一头扎进棺木前面晕了过去,一时闹得挺紧张,气氛挺悲戚。
刘大个子说,仇兄弟,把他弄走。
瘸子仇招呼几个人就去拉朱红三。这时,刘大个子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忙活着封棺的人拿来了斧头与铁打,刘大个子说,且慢,说话间他用匕首拉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
随着人们一片唏嘘声,只见刘大个子的左耳鲜血涌流,红光闪闪。匕首上一道红线格外刺眼,兄弟,我还你一个全尸吧,我再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了?我恨......
瘸子仇惊愣着,众人异口同声,刘爷,你这是干什么?
刘大个子神情庄重,双手捧着他的一只耳朵,然后用衣角擦去上面湿淋淋的鲜血,凑近棺木,扒开蒙在洋炮张脸上的烧纸,把自己的那只耳朵安放在他的头上。
当所有的人为此心惊肉跳之时,拥着他要给他包扎之际,他挥手一轮,封棺吧。
三姨太眼含泪水望着平静地刘大个子心里发冷,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敢看了,她扭过脸去。
今天太阳很好,田野雪白似银,一行人抬着洋炮张出了镇子。
空旷的大地上,只有刺眼的阳光和雪光,还有送葬的人流朝坟地缓缓行进。
刘大个子的左耳流着血,血流了一脖子,结了冰,就这样一直把洋炮张送到了坟地,直到立起墓碑他才直起身子,兄弟,你先走一步吧,老哥我不久就能与你见面。
回到洪家大院,人们鸦雀无声,分明处在一种悲痛之中。
刘大个子进了屋,蔡会长握住了他的手,互相点点头,谁的心情也不好受。
刘大个子坐在炕沿上,拿起三姨太的旱烟袋,一袋又一袋地抽烟。
四少爷说,你不要太伤心了?刘大个子仍在默默地抽烟。
快天黑的时候,天又突然阴了起来,还没吃晚饭又飘起了小雪花,刘大个子啥也没吃就躺下了。
四少爷说,这天也跟着悲泣。洋炮张死的惨。我们要为他报仇,讨还这血债。走着瞧,再让我逮住日本鬼子,我不打死他,也不吊他,而是把他的鸡巴拉下来喂狗,扒光衣服填井里,让他活受罪。
三姨太说,尽说混帐话,你去看看,孩子为啥老哭?
四少爷也听见了,他的儿子们正在打闹,他朝房间里走时,忽然滋生一种幻想。人不长大多好,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可叹的是,人,总要长大呀。
一时,四少爷挺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