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进无退路》第二章 久投不中 迫于造假（一、二）

　　一
　　将近上午十点，老五诸葛中垚已去公司上班。
　　“又是九月九……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的手机音乐铃声响起，把刚进入睡眠状态的诸葛南淼吵醒。
　　他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打开翻盖：“喂！哪位？”
　　“系（是）诸葛南淼先生吗？早晨（早上好）！我是昨晚给名片您的老谭。”对方一口南粤普通话。
　　“哦，谭先生您好！请问找我有事吗？”
　　“也没有系（什）么大系（事），有几个棋朋友想约你捉开（走棋），木鸡（不知）诸葛先生肯不肯赏（想）光？”
　　“哦！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有了时间再约您吧！”
　　“OK！那就不打扰诸葛先生了，我能把您电话告诉他们吗？”
　　“嗯……行吧！”诸葛南淼吞吞吐吐，还是答应了对方。
　　诸葛南淼放下电话，“唉！”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是前几天投出去的应聘简历有了回应，否则，他是不会接听这个电话的。但是他的电话又不能不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机，他担心招聘单位随时会打来电话呀！
　　昨晚，诸葛南淼参加“金羊杯”全国职业象棋冠军邀请赛闭幕式车轮战回到老五诸葛中垚家里，侥幸赢棋的兴奋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找工作久投简历无结果，生存的压力山大，他心里纠结彻夜难眠。几乎是天亮的时候，他才慢慢入睡。
　　刚刚有一点点睡意，又被这个毫无意义的电话搅得一干二净。
　　“玩物丧志！”是爷爷诸葛戒棋经常教训他们五兄弟的一句话，现在看来是千正万确的。再这样下去，不是“志”的问题，连吃饭饱肚子都成问题了。虽然老五暂时会接济他，但不是长远之计。现在去下棋毕竟不是生存之道，如果他还年轻，也许可以加入各省市的象棋协会，某朝一日参加全国象棋比赛拿到好的名次，成为职业棋手，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即使他现在起步进入职业棋坛打拼，恐怕也是寺庙还没有建好，和尚早已老了啊！显然，这是事后诸葛亮或“马后炮”之说。爷爷诸葛戒棋和父亲诸葛宏宇，哪里知道中国象棋会有今天的盛世呢？否则，他们也不会严守祖训，百般阻止诸葛南淼几个兄弟从小学象棋。何况那时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们学这门在世人面前都认为是“玩物丧志”的游戏，才导致他失去了正规训练象棋的最佳年龄。
　　他自从五月份，跟妻子冬玲协议离婚净身出门，仅靠银行改制时，发给的一笔买断工龄的补偿费过日子。那一笔费用其中的五万元留给女儿诸葛玲聪做学费，自己拿着的一万元即将花光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会断绝生活开支的来源，刚上大学的女儿诸葛玲聪是指望不上的，他根本不想指望她。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兄弟们七拼八凑接济他，都被他拒绝了。
　　他这次来穗城找工作出发之前，73岁高龄的父亲，将一沓皱巴巴的百圆面额大钞强行塞到他的手中，他却拒绝不了，他也不想拒绝。因为那不仅仅是能够买到充饥保暖物品意义上的货币，那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是一根鞭子、是一个耄耋老人的希望……
　　刚到穗城的第二天。他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带着10多份打印好的求职简历出去，分别到南方人才市场投放和邮局投寄。晚上带着《穗城日报》、《南粤日报》、《前程似锦》三份报纸归来。看完中央电视台、南粤电视台、穗城电视台新闻节目之后，接着两眼钻进三份报纸的招聘广告专栏，逐一寻找招聘办公室主任、行政人事经理、行政人事总监、行政总裁……等等招聘信息。逐一抄下招聘单位的名称、地址、邮编、招聘职位、联系人、联系电话。然后又逐一对应写在牛皮纸信封上，再将打印好的简历装进信封、用胶水封口、在信封右上角贴上邮票。
　　那些简历，是他拿出过去，在葫芦洲市政府办公室、麦城市商业合作银行工作期间，练就的看家本领编写的。简历的标题是《这里有奋斗者坚实的足迹，这里有胜利者扬起的风帆》。标题似乎有几分煽情，但还是没有吸引到招聘单位的人事部门工作人员的眼球。一份份简历放在人才市场，一份份简历投入邮局，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他反复分析那些招聘单位干人事工作的年轻人，是不是看到他的年龄偏大，担心他和年轻人在一起工作有代沟，以后难以沟通工作，因此才将他拒之门外。
　　于是，他匆匆忙忙起床，洗漱完毕，决定打开电脑，重新修改简历。他刚打开电脑，“又是九月九……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想，这次应该是好消息。
　　“喂！哪位？”
　　“雷猴（你好）！系（是）诸葛先生吗？”白话夹杂着南粤普通话。
　　“您好！我是诸葛南淼，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冇系（没事）啦。约你捉开（走棋）。”对方变成了全白话。
　　“不好意系（思），我很忙，改天捉开吧！”诸葛南淼学了一句白话，关掉了电话。
　　他专心进入改简历状态。在简历年龄一栏上，他犹豫不决很长时间。看到自己49岁的年龄，感慨颇多，想起家乡一句“牛老不耕田，人老不值钱”的俗话。开始后悔来穗城之前，没有动用公安部门那几个棋朋友的关系改一下身份证。因此，自己动手改年龄缺乏底气，觉得脸红耳赤。至于花钱去做整容手术，那是奢望、妄想。如果改成30岁以下，又担心招聘单位嫌弃他资历不足。最后，他将49岁的年龄改成了40岁。这个年龄段的人，在中央和省级干部中属于小朋友级的，在基层也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年龄。
　　也许是他过去在政府部门和银行机构工作时，大小也算一个领导，或者说因为过去都是人家来求他办事，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令他一时难以忘怀的缘故吧。现在为了找一份工作改年龄的造假行为，实在让他羞愧难当。
　　他十分清楚，这是他能够记事以来的第三次造假。
　　
　　二
　　第一次造假是在粪桶中掺水。那是1971年全国教育学大寨的高潮时期，他和老四诸葛北焱、老五诸葛中垚，同时在位于鸭子湖西南边的冯口中学上高中。诸葛南淼和老四上高中二年级，老五上高中一年级。他在高二（1）班，老四在高二（2）班，老五在高一（1）班。
　　学校为贯彻落实毛主席教育学大寨的指示精神，在位于鸭子湖西北角的杨家桥镇杨家桥大队附近，围垦开荒二百多亩水稻田，建起了学大寨的校办农场。高中年级的学生每周只上两天文化课，有四天时间必须到校办农场劳动。
　　诸葛南淼出生时，家乡发大水，从小家里穷，吃不饱肚子，严重缺乏营养，身体发育迟缓，小时候经常生病，他上小学晚了两年，和老四诸葛北焱同时进学校读一年级，十六岁的时候，个头仍是又矮又瘦。他渴望着多一点时间学习文化知识，学校却安排三分之二的时间，强迫学生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他十分反感。
　　那是四月份谷种发芽已长成秧苗的季节。一天，学校安排挑大粪，男生每人挑一担，女生两人挑一担。从学校公厕装上一担至少百余斤重的大粪出发，前往杨家桥镇附近的校办农场，全程有十六里路之远。
　　那时，农村的孩子们几乎是不吃早餐上学的，诸葛南淼家里更是没有早餐的奢望。他前一天晚上，因为感冒发高烧耗费了一部分体力，挑着一担大粪是摇摇晃晃。他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已是心慌气喘，他实在挪不动脚步了，乘别人不注意，悄悄将一担大粪倒掉一半在路边的麦地里。
　　离校办农场大约还有一里路程，当他用路边沟渠里水补满粪桶的时候，被班上的劳动委员曹良华看见了。到达校办农场，曹良华当着班主任老师的面揭发了诸葛南淼的造假行为。
　　班主任老师十分气恼，不问青红皂白，紧急召开全班同学大会，狠狠批判他抵制教育学大寨，指责他是资产阶级思想作怪，拈轻怕重，脱离劳动人民本色。并要他公开作检讨，罚他下午重新回到学校挑一担大粪到农场。
　　中午，他将带去农场的午饭吃过之后，一人返回学校，咬紧牙关，噙着泪水，将一担一百多斤重的大粪挑到农场时，已经是太阳落山不见踪影。
　　他摸黑回到家里，当夜病情加重，高烧三十九度，一连休息三天才返回学校。
　　诸葛南淼回到学校的当天，在教务处墙壁上的大字报栏里，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签有校长大名的布告映入了他的眼帘，学校已决定给予他严重警告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