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四）

　　“我咋这么倒霉呀，谁那么缺德给我分了个上铺？这上下多危险呀，不行，我得换，我恐高。”晓秋拎着自己的行李刚走进新生宿舍楼的三层，离自己的寝室还有很远，就听到一个嗲声嗲气的女生在报怨着。晓秋加快了脚步一口气来到了316室，刚要往室内进，迎面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
　　“哎呀，走路不看着点，撞死我了。”晓秋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黑影就叫了起来。晓秋手中拎着的脸盆“咣当”一声掉在了水泥走廊上。她仔细打量着和她相撞的同学，中等的个，有些微胖，一张娃娃脸透出一股的高傲，一条马尾巴头高高梳在脑后，上身穿一件宽袖的黑丝衫，后来晓秋才知道这叫流行的“蝙蝠衫”，下身一条紧身的喇叭裤，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白嫩的脸上化了浓妆，看上去又洋气又扎眼。
　　晓秋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同学。”
　　女生打量着这个土里土气的同学，撇了撇嘴：“你是这个寝室的？叫什么名字？”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我叫丁晓秋。”晓秋面带微笑地说。
　　“哎呀，你就是丁晓秋哇？你好，我叫白玉风，你就叫我‘小辣椒’吧，我俩一个寝室。”小辣椒把身体往边上挪了挪，给晓秋让开了门。
　　晓秋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辣椒轻轻碰了一下晓秋的手指尖，算是握了手，然后用手一指一张双人床的下铺：“瞧，那不是写着你的名字吗，你命真好，混个下铺，我得找老师换下，凭什么我住上铺？”“小辣椒”说完扭动着腰肢准备要走。
　　晓秋拉住了她说：“不用找老师，我睡哪都行，要不咱俩换吧。”
　　“小辣椒”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回身看着晓秋：“真的？”
　　“一个寝室住着，我骗你干什么呢？”晓秋肯定地说。
　　“小辣椒”脸“刷”地红了一下，连忙帮着晓秋拎起了包走进了寝室。
　　
　　寝室共有八位同学，大家都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刚才“小辣椒”的一通折腾，惹得大家心里很是不愉快。其中一个高个子叫玲玲的同学对自己的上铺“小不点”耳语着：“瞧她那样吧，以为学校是她家自己开的呀，得了巴叽的。”
　　“小不点”就是个子矮一些，但人长得可爱逗人，性格开朗活泼。她用手做着勾引的姿势，示意大个子过来。大个子凑了过来，小不点悄悄地说：“人家是坐着吉普车来的，听说老子是什么局长，牛哇。”
　　大个子一哧鼻子：“屁长，敢惹我我挠不死她。”
　　两个正说着，晓秋走了进来，看到这样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丫头，却做出了如此大度的事，两人立刻止住了话，围过来热情地和晓秋打着招呼，其他的几位也都和晓秋问候着。一下子晓秋觉得当初那种陌生感不见了，大家庭的温暖感觉涌遍了全身。
　　大家很快整理完自己的床铺，纷纷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家乡的土特产，让大家品尝。其实都没有出本省的，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特色。无非是瓜子、花生、红枣、糖果，就是吃个高兴。
　　晓秋从包里捧出一大把大大的山里红：“来，这是我家山上产的，纯野生的，大家尝尝。”说完，送到每个同学的面前。
　　“小不点”抓了一把说了声：“谢谢晓秋，肯定酸甜味，我喜欢吃。”大个子也拿了几个，然后把自己带来的花生送给晓秋一把。
　　当晓秋把山里红递到“小辣椒”眼前时，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随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又大又红的苹果：“来吃我的，进口的苹果，很甜的，山里红太酸了。”晓秋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当“小辣椒”把苹果送到大个子眼前时，大个子也只是瞄了一眼说：“俺牙痛，吃不了苹果，谢谢。”说完，把一个山里红扔进了嘴里。这回该轮到“小辣椒”尴尬了。
　　“小不点”啃了一口苹果眼珠乱转着，突然发现“小辣椒”床头上的一只可爱的玩具熊，她像被蜂子蛰了一样地尖叫着：“哎呀，小熊！好可爱的呀，真好，我可喜欢了。”这句话倒让“小辣椒”心里美滋滋的。
　　大个子却撇了撇嘴，冲“小不点”说：“你上幼儿园呢？还带着玩具，真是的。”“小辣椒”这嘴气得鼓鼓的，刚想反驳，就听到走廊里铃声响了起来，这是集合开会的铃声……
　　
　　学校的生活开始了，但这绝对不是初高中阶段的学习，这是新命运开始的学习。晓秋心里十分清楚，虽然自己考取的不是什么大学，在中专中也不是什么理想的学校，但她知道，两年后她将从这里走出，端起一个“铁饭碗”，可以有一份有保障的固定工作了，这就是她要踏上的天堂大门。因此，她和大部分同学一样，珍惜着有限的时光，努力地汲取着新的知识，钻研着新的技能。无论是专业课还是选修课，她都一堂不拉地听，而且每堂课都坐在最前排，因为平时她总是早早地占好位置等着老师。
　　这天下课后，同宿舍的几个人怀抱着书，有说有笑走进了宿舍。小不点一进门，把书往床上一扔喊道：“哎呀我的妈呀，累死我了，屁股都坐痛了。”说完往大个子床上一趴。
　　大个子顺势照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小懒虫，把我的床单弄脏了你给洗呀？”
　　小不点一筋鼻子，使劲在床上颠着：“就弄就弄。”然后拌了个鬼脸。大个子一弯腰坐在小不点身上，小不点边咧嘴边叫着：“服了服了，好姐姐，压死我了。”晓秋看着她俩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个子站起身来对晓秋说：“你说你咋那么有精神头呢？一个多小时一眼不眨地听，真服了你了。不瞒你说呀，我都睡了两觉了。”
　　晓秋还是笑着说：“学习还算累吗？比起我在家干农活，那可是轻快多了呀。”
　　小不点跳起来说：“我也会干农活，在家种过白菜。”
　　大个子撇了撇嘴：“得得得，小不点就你还会种菜？不会是在花盆里种的吧？哈哈。”
　　小不点斜了她一眼：“呸呸！就你乌鸦嘴。”
　　两人正打着嘴架，小辣椒推门进来了，看到大家有说有笑也跟着参乎进来。“嗨嗨，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小辣椒张口问。
　　大个子一扭脸看着窗外不言语了，小不点没心没肺地说：“我们在种地呢。”
　　“种地？在哪种的？咋不喊我呢？”小辣椒认真地问。
　　晓秋急忙拦过话头：“别听她们胡说，小辣椒，你不上课跑哪去了？”
　　小辣椒往床上一躺，把高跟鞋一甩：“学什么学呀，混个毕业找个工作就得了，我不想这么累。”
　　大个子晃晃脑袋：“是呀，咱没有好爹吗。”
　　小辣椒忽地坐了起来：“切！爹妈咋了？要不是我爸撵我，我才不来这鬼地方遭罪呢。”
　　晓秋马上拦道：“你们俩见面就掐，就不能唠点正经的嗑呀。”说完，操起墙角的笤帚扫起了地。自从进了这间宿舍，室内的卫生几乎全是晓秋包了。
　　
　　“嗨，哥们儿，快到‘十一’了，学校放假，咱们怎么安排呀？”小不点眼珠放着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小辣椒来了精神：“对对，放假了，我提议咱到市里去玩吧，逛商店、进公园、下馆子，我带路。”
　　小不点高兴得跳了起来，扯起大个子的胳膊：“大个子，支持不？”
　　大个子又撇了撇嘴：“走就走，谁怕谁呀。”
　　小辣椒阴阳怪气地说：“哎呀，就怕有一个人去不了哇，那得花多少钱呀，不得心疼死呀。”说完，眼睛瞟向了晓秋。
　　自打晓秋入学就没有出过学校大门，更没有花什么钱买零食，就连吃食堂都是算计着花的，有便宜的菜绝不买贵的。她知道自己每多花一分钱都要父母和姐姐多流几滴汗才能换来。因此，一提到去市里，晓秋这心就“咯噔”一下，真是心疼那有限的钱呀。
　　小不点抢过晓秋手中的笤帚说：“晓秋，就看你的了，不让你花钱我包了。”
　　话一出口，晓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都不知往哪放了，血直往上涌。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劲，扬头说道：“去就去，‘十一’去市里，中午我请大家下馆子。”
　　小辣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盯着晓秋说：“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小狗，保证。”晓秋举起了右手发着誓。
　　“乌啦！乌啦！”小不点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你不了不了个啥？你不想去了？”小辣椒疑惑地看着小不点。
　　小不点还在喊：“俄语，万岁的意思。”刚说完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晓秋急忙去拉她，大个子回头就是一句：“该！让你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