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叛徒 第五章 第三节

　　马三步脸色憔悴咳嗽越来越厉害，有时还咳血。
　　四少爷望着马三步心里疼痛，精神处于紧张状态。四少爷想，他每天躺在地道里潮湿不说，一天天见不到太阳，好人也能睡出病来，何况他病成了这个样子。
　　马三步不在乎自己的病，他还要四少爷想法儿弄回那条枪。
　　四少爷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强调了一些客观原因，我上哪口井里看过，臭气熏天，日本人的肉体已经腐烂了，人下去无法打捞，只能等到冬天，现在你好好养病，好了再做打算。我们不捞，没人会知道。
　　马三步睁开了疲乏的双眼，那种疲软的状态就像睡不醒似的，他很想睡但又总是失眠，身子骨越来越弱。
　　蔡会长给他熬汤药搞按摩，无济于事，这让蔡会长十分忧虑，必须尽快和组织上取得联系，汇报马区长的病情，朱红三来了就好了，她每天都盼望着朱红三早日归来。
　　三姨太也为马三步担心，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找大失，细细一想，四少爷说的对，不能总睡地下了。搬上来吧，找点偏方治，再不行也就没法了。
　　三姨太的话提醒了四少爷，他急着去找蔡会长，蔡会长正给马区长熬药。
　　四少爷悄悄地下了地道，马三步已经睡了，周围阴暗潮湿，半支蜡烛静静地火苗映着他一副没有血色的脸，静谧肃静的气氛犹如向遗体告别。四少爷心里酸，他叫了声马区长，但他没吭声。此刻，他听到马三步正在说梦话，仿佛十分焦急地呼喊着蔡会长，小蔡，小蔡，别离开我……
　　蔡会长熬好了汤药走进来的时候，四少爷回头笑了，蔡会长也笑了笑，她跪在马区长身边，马区长，起来喝药吧？
　　四少爷说，不急，先让他睡会儿。哎，蔡会长，我娘说了有个偏法，可以治疗这种病。
　　马三步冥冥之中，仍在喊着小蔡，蔡会长拉住了他的手，马区长我在你身边。
　　马三步醒了，脸上一层汗，他强抢打精神坐了起来。蔡会长用手巾给他擦了汗，马三步拉住了她的手，告诉我，我快死了吗？我快死了吗？
　　蔡会长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啊，他又发烧了，他的思维已经混乱，神志也算清醒，一阵急剧的咳嗽使他的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蔡会长轻轻地捶打着他的后背，用手抚摸着他的前胸，马区长，把药喝了吧？
　　不，马三步推开了蔡会长，你躲开，我这病会传染的。马三步一副悲愁的神情，痴呆地瞅了瞅四少爷。四少爷说，不喝药咋治好了病？你得恨病吃药呀？
　　马三步迟疑了一下说，你说得对，我是恨病吃药。马三步接过汤药，一直脖子就喝了中药汤。
　　四少爷说，蔡会长，来，咱俩把马区长抬上去吧？
　　马三步听清楚了，他坚持不上去。最终还是服从了四少爷和蔡会长的安排，把马三步抬进了七姑娘住过的厢房。
　　四少爷想起了三姨太的话，眼下为了救他，只能让他假扮管家，蔡会长做佣人。
　　马三步和蔡会长十分感激三姨太和四少爷的一片苦心。
　　三姨太说，用一个癞蛤蟆和一个鸡蛋就能治这种病。具体做法三姨太又说了一遍，蔡会长听了笑了，四少爷说那我去逮蛤蟆。
　　四少爷并不了解三姨太的心态，三姨太以前有这种设想，可是家境每况愈下，不像以前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呀。四少爷信口说出，少心没肺的留下他们，势必加重生活负担。三姨太要自力更生，勤俭持家，守着这几十亩地好好生活，都别给我摆少爷小姐的娇气了，事事自己动手，雇得哪项佣人和管家。
　　三姨太把四少爷训了个狗血喷头，四少爷发了愣，双手不知往哪儿放，唯唯喏喏的，没想到娘是这个态度，四少爷说，要不……
　　三姨太说，算了，当初收下是个错，再辞了更是错。往日你小，我不指望你，现在你是这个家的男人，事事要考虑周全，不能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四少爷说，娘，孩儿记下了。你别生气啦？三姨太摆摆手，示意四少爷出去，自己想静一会儿。四少爷刚想走，忽然想起问三姨太关于治马三步病的偏方，弄来癞蛤蟆咋个做法？三姨太说，你去逮赖蛤蟆，逮来我再告诉你。
　　四少爷跟蔡会长一说，两个人商量去逮癞蛤蟆。听三姨太说，逮癞蛤蟆用青麻叶做引子，癞蛤蟆最爱吃，用嘴咬住了不放开，像钓鱼一个样，四少爷准备了一根竹杆，栓上一根细线，又把网兜儿递给蔡会长，这才朝芦苇滩走去。
　　他们从小道上登上盐河大堤，凉爽的风吹着，大地一片绿色，潮湿的雾气在原野深处荡漾，灰色的太阳悬挂在天上，灵魂跃上半空一般，岁月像烟云，在苦难的日子里也有甜蜜的梦幻，有仇恨的厮杀，也有宁静的期盼，年轻的蔡会长热切追求真理，追求着民族解放。好久没有亲近大自然了，她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极目四顾，心情格外舒畅，快要成熟的庄稼飘浮着一阵清香，滋润着肺腑，令人感慨，如果打败了小日本，人们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劳动，生活，那该多么美好啊。
　　蔡会长仿佛沉醉在一种向往的享受之中，望着阳光下的青纱帐她幻想如云，情不自禁地哼唱歌曲。四少爷注视着她，她的美貌吸引了他，蔡会长发现四少爷热辣辣的目光时，羞涩地转过脸去。
　　走进苇塘，四少爷蹲在了水边，他往水面一甩长杆，癞蛤蟆落在地上，四少爷让蔡会长用网兜儿扑住，蔡会长双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四少爷只好自己动手。
　　晚霞燃烧的血红，四少爷和蔡会长走进了院子。按照三姨太的嘱咐，把一个生鸡蛋塞入癞蛤蟆嘴里，用火烧熟了，去掉整个赖蛤蟆，剥开鸡蛋就吃，这便是治疗马三步咳嗽不止的偏方。
　　蔡会长给马三步端了过去，马三步每吃一口都要裂嘴，皱眉，味道难闻难以下咽，良药苦口吗？四少爷说待一会儿喝口白糖水。
　　三姨太说，每天早晨起来喝两个鸡蛋青，清肺解热、化痰，最重要的是自我调解，早起到外边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在共同照料和给马三步治病的日子里，四少爷和蔡会长的心贴近了。
　　蔡会长发现，每次熬药四少爷都围在一边，默默地望着她，她意识到四少爷的心思后，想法儿避开他的目光，从而防范他的非份之想。但是，朝夕相处，总是避不开的。四少爷喜欢唐诗宋词，跟他的长期接触中。蔡会长并不反感四少爷，两个人说话，时常会身不由已地感到妙不可言地满足，她甚至幻想过，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男人都是结了婚的呢？还有马区长，他已经有了儿子，父母健在，家人齐全，为了闹革命他才来到盐河镇的。
　　想到家，蔡会长伤感，时常触动她女性的柔情，她决定写封信，向上级报告马三步的病情。
　　上级很快派人送来了指示，同意蔡会长的请求，决定由她负责转移马区长，安全送回老家调养。可以说，她跟马三步的心情一样喜忧参半。喜的是能回家治疗，忧的是何日归队上战场和战友共同杀敌呀。
　　离别是痛苦的，但人生总是要离别要重逢，最终还是离别。马三步说，我要走了，可我……
　　蔡会长说，我送你，她的话是那样轻柔认真，而且动情。让马三步感动，好像他已经离开她了。是的，他在心里深深地爱上了她，只是一直没有表白。每次望着她清秀的面孔，几乎心脏停止了跳动一样，他感到幸福，接着是痛苦，他已经有了妻子儿女，痛苦的现实，向往的甜蜜，使他心情格外矛盾，再加上日夜操劳，他终于病倒了，导致他病倒的原因是半夜寻找枪支的那一夜，被日本人追赶，又下河趟水，从而发生高烧，他很后怕，心情日见忧郁。
　　在分别的那一刻，马三步鼓起了勇气拉住了蔡会长的手，等着我，我回家后就离婚，我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我……
　　蔡会长抬起头，看见马三步满眼泪花。别这样，不管如何，她为你生儿育女了，你再这样想，又要让一个女人痛苦，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至少服从革命的需要，打败了小日本再安个家。
　　马三步长叹一声，命运为什么要让我遇上你呢？是的，遗憾痛苦的马三步压抑自己很久了，他有过那么多的幻想，在与小蔡朝夕相处的日子，在两个人夜里行军逃亡时，他从未摸过她，一心一意地和敌人周旋。当然，他是理智的，不能否认他心理上存在一种幻想。
　　蔡会长美丽温柔，没有紧张兴奋，他自我掩饰地笑了笑，蔡会长也笑了，但不着他。他的知觉处于兴奋之中，他一兴奋就加剧咳嗽，蔡会长安慰着他，明天就要走了。两个人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