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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笑姐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9 13:29:25      字数:3010

  玉米开始蹿缨了,腰里扎出胡须。棉花也基本定了型,地里也没有那多的活计。存国每日还是默然地推土,要不就早出晚归的上坡,他愿意走到那片绿海中去,让那些庄稼将他掩埋。
  大强这段日子心理有了些微的变化,这是个悄然而隐秘的过程。每次去工地总感到说不出的急迫,糅合着不由自主的欢欣,难以抑制的愉悦,他越来越感到这个地方正变得不同。
  可有什么变化呢?一切都是老样子。
  再往具体些讲,仿佛又有些变化。他更愿意到中午,名正言顺地走到那片小店。他愿意看着女孩,摇着拨浪鼓似的小辫子,进进出出的忙碌。只要看到她欢喜的笑颜,听到她爽脆的笑声,就觉得透气,提劲,那些苦累,那些愁肠都烟消云散。要不,现在私底下都叫她笑姐呢。
  二强看成绩的日子终于到来,见到久违的学校。
  教室空空如也,操场上荒草凄凄,大杨树的叶子发着黑绿,老蝉有心无力。一切,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一别多日,挑灯奋战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刚刚过去的昨天,感伤涌上心头,热泪迷蒙住双眼。他哽咽着自语:我回来啦,亲亲的学校,别来无恙!
  来不及感怀,他快速的朝刘老师的办公室跑,恨不能立刻见到班主任。
  亲爱的老师,你可曾变了容颜。
  楼道里闹闹糟糟。同学们都挤在刘老师的办公室里,围着他问这问那。有兴高采烈地喊叫着万岁的,有落寞着暗暗发狠挥着拳头的,有拿着成绩单悄悄躲到别处的。二强走进门去,叫了声:“刘老师,我来啦。”他希望他的呼喊声让周围的人给他亮出羡慕的眼神,投来惊奇的目光。可是,没有反映。同学们反倒恢复了安静,停止吵嚷,回头定定地望着他,。
  “都先出去,我有点事跟二强同学谈谈。”刘老师带着倦意,冲着围在他身边的人群说。听到刘老师下达逐客令,其他人鱼贯着走出办公室。刘老师走过去带上门,把风扇关了,平静但有些严肃地问道:“范二强,你觉得你考试过程中没有出现差错吗?”二强预感到什么似的,手脚陡然冰凉起来,胸口被“突突”的心脏撞得生痛,喉结干裂的痛起来,疑惑地望着班主任说:“怎么啦?我,我……大概没有吧。”他的声息矮下去,只是紧紧盯着刘老师,仿佛一挫眼皮,刘老师就会人间蒸发那样。“那就好。可是,你自己看看吧!”刘老师摆出种让他不敢触碰的神情,把成绩单递给他。
  他迅速浏览着,天哪!那个醒目的零分先声夺人似地跳出来。怎么会?怎么会?他觉得眼花,推推眼镜,再仔细地盯到那个点,惊雷滚过,那个扁圆的圈,像受惊吓时洞开的嘴,如此突兀的站在那里,令人茫然而不知所措。
  “不可能,不可能的事。”他如梦呓般地念叨着,汗顺后背沟滑落,喃喃中带出浓重的鼻音,像是另个人代替他发出的声息。
  二强像木头人似的,僵硬而机械地走到楼下,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取殆尽,再也不能支撑这具空空的躯壳,整个人瘫坐在地。眼前模糊了,旋转着,极快的旋转。刘老师再说些什么,他一概没有听到,大脑空荡又混乱,急迫想找点东西来填充。此时,只有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亢嘭亢嘭”响,想哭,眼底却如干涩的沙地,无法挤出哪怕可怜的一滴泪水。他僵硬地坐着,木呆呆地坐着,许多同学都跟过来看他,默默无言,有些后来加入过来的同学悄声问询,小声议论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二强才醒过来。他感到如吸足水的黄豆,腰麻酥酥,痛的满山遍野,让人找不到头绪。他想翻个身,但怎样也翻不过来,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是感到身上压个沉重的物件,黑恶恶,却看不清眉目,使劲摁住他的手腕脚腕,他拼劲全身力气,也不能将它搬动丝毫。
  “快看,他流泪了。”随着三青的喊声,二强感到一下子松快起来,身上如盖了片云,悠悠的漂浮。“醒来吧,弟弟,你都睡两天两夜,可别吓我。”他一怔,泪水又汹涌地滚出来。
  存国几天没有合眼,整夜的失眠,让他更加枯瘦。鼓了腮帮子,牙痛的一挑一挑,喉咙肿胀的咽不下任何东西。他依旧天不明就去庄稼地里干活,到晌午才回来。下午顶着毒日头推土,三青去劝他歇歇吧,他瞅了三青几眼,像聋汉一样。在夜深人静的午夜,他非要走出去,在村庄里孤独的游荡。有天晚上差点把抓鸡队的人给吓疯,车差不多擦着他的衣衫而过,整个人就摔倒路边。刘瓜出了一身冷汗,急刹车就惊醒了满车昏昏欲睡的人,纷纷下车看时,却见他慢悠悠的从路边泥地里爬出来,甩身走去。三青换了锁,这样,他就不能半夜开门上街。但是,他依旧不睡觉,在院子转圈。要不就是抱着梧桐树,不眨眼皮地瞅老半天。
  三青干活回来,家里锅灶清冷,忙去生火做饭。饭做好了,先端些给范焦氏送过去,又摆上桌子,喊着存国过来吃。存国捂着腮,勉强地坐到桌旁。三青连叫了二强几声,没有回应,终于一摇三晃的过来,也是耷头焉脑坐在那里发痴。
  存国心里的火就“腾”地冒上来,他感到整个脸颊如被火燎烤,肋骨“突突”地跳至抽筋,肚子鼓鼓的再也没有半点缝隙。浑身像个饱胀欲裂的火药桶。他歪着头定定看着二强,“啪”的摔掉筷子,气咻咻地骂:“你吃就吃,不吃滚边去,谁也不欠你的。”二强只是稍稍地抬抬头,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存国,把头厌恶地扭向一边。这个挑衅的举动,无异火上浇油,使存国感到更加愤怒至极,他剧烈翕动着扩张的鼻翼,“呼呼”地喷着粗重的火舌。手痒的如虫子吞噬一般,斟酌再三,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忍住。那些脏话却像不可遏抑的潮水,轰然而出。
  “混蛋,什么东西,滚!你滚,滚!滚出这个家去,败家子。”
  三青看到存国这样,忙拍了二强一下。意思是说,行了,你就收敛点吧。没想到二强却“嚯”地站起来,也把筷子摔掉,泪流满面地质问道:“就是你好,只知道种点破地,什么本事都没有,你说,你有什么?”三青上来堵他嘴。二强高大的身躯只是轻轻的一拨,三青就滑到边上。
  “我种地怎么啦?养你这么大白养啦!哼哼,供应你吃,供应你喝,到头来是我种地种出罪来啦。”存国放开嗓门,他虽然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往地上砸夯。
  “不是你种这些破地,俺娘还死不了。”二强“呜呜”地痛哭出声,“她纯粹就是让你给累死的。她活着好好的,我也不至于这样。”
  “滚,你去死,养你就是个祸害。我没有你这个孩子。”存国指着二强,一字一顿挤出这句话。强烈的颤抖让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倒在地,使劲以头撞击地面,“咯嘣,咯嘣”价响。
  三青忙推了二强一把,上来拉存国,抽泣着说:“爹,你这是干啥,你是不是要撵我走?”
  “我—走,我走就是—,”二强放开声地呜咽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娘,你怎么就知道撇下我自己享福去啦。”说着转身跑出门去,像一枚石子投进大海,无边的黑暗转瞬将他吞噬。
  “二强,你回来。好弟弟,听姐的话。”三青哭唧着追出门来,大强和刘兰英也跑过来,三人顺着路分头去撵。存样和杨彩云也过来扶起存国,劝说着。
  黑暗埋葬着原野,潮湿的夜风如连绵的浪头。有雷声在头顶轰响,地动山摇。二强跌跌撞撞地跑着,畅通无阻的泪水滚在脸上,和冰凉的雨水混杂一处。此时,他却感到,无言的大地和呜咽的庄稼是他最好的听众,只有置身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他才真正的属于他自己。
  当二青敞开大门的时候,吓得差点栽个筋斗。大门口站着浑身漉漉透湿的二强,手里拎着鞋子,垂头丧气,灰暗的脸上,毫无血色,眼泡通红,嘴唇被雨水泡的灰紫,半截腿上沾满混乱的泥水。
  “姐,——二强想叫,却哽住没喊出声。二青早扑上去,两人站在冰凉的雨里,紧紧地抱住,呜呜地痛哭。刘刚打着伞走出来,拍着二强的肩膀,说:“快进屋吧。”大庆醒过来,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二强,蒙睁着眼看。二青说:“还不快叫舅舅。”大庆不吱声。“自从咱娘没了,你说这孩子也不说话了,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说话。”二青叹着气说着,转过脸去又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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