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算卦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9 12:39:02 字数:3205
“大嫂子,给点水喝吧。”随着话音,门口闪进个手里提着皮包的人。黑红脸膛,深眼窝下藏双锐眼,瘦尖下颌,俏薄的嘴唇,稀稀的几根黄胡子。
坐在过道里穿门帘的刘兰英忙进屋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谢谢。”那人说完,就吸吸溜溜地喝起来。
刘兰英问道:“你是干什么的?”黄胡子说:“算卦,看地理,看风水,查日子,孩子起名。”
刘兰英说:“会的还不少,多少钱一卦呢?”
算卦人点上支烟,歪着头说:“先别说钱,到时候看着给怎样?”刘兰英思索着,说:“这样吧,先给我看看我几个孩子?”黄胡子就打量刘兰英几眼,脱口而出:“没说错的话,应该三个。”刘兰英心底暗暗吃惊,眉脚就淡淡的压压,摇头说:“不对。”
黄胡子也不争辩,看着刘兰英躲闪的眼色抬高声说:“大嫂子,快别蒙人啦,你是两位千金,一位公子的命。”话说到这份上,刘兰英把剩在手里的珠子抛下,往前挪挪身子,两人就这样嘀咕起来。
直到刘兰英脸上喜滋滋的出了笑模样,长长舒口气,起身往屋里走,说:“给你拿钱去。”收了钱,黄胡子刚站起身要走。刘兰英又喊住他说:“还有个事,顺带着再给西边这家也看看。”
算卦人倒背着手走到大路上,歪着头左瞧右看,转过来低声对刘兰英说:“这家可是流年不利啊。”听到这句话,刘兰英急着压低声音问:“怎么个不利法?你给看看这家哪里不好?”
刘兰英急等着听,算卦人却哑了声,只是吸烟。
还是刘兰英沉不住气,又掏出十元递过去,说:“就这些了啊。”算卦人捏着钱,不急不躁地说:“再给添点吧,在外的人不容易,天机泄露的太多,要损我的阳寿。”说完,眼睛不经意似的往刘兰英布袋上溜溜着。刘兰英心想:这些人真该杀。却把汗湿的最后十块钱也掏出来,不情愿地说:“这回可是耍猴的下跪啦,快说吧。”
黄胡子才慢慢地说:“事出在门前的这个三角湾上。你来看,这……”随着黄胡子的话,刘兰英急忙望出去,半信半疑着对黄胡子说:“好啦。这事,别对村上其他人说啊。”算卦人收了纸笔,乐滋滋的消失在胡同口。
暴雨下到傍晚才停,屋檐上还在滴着水,彩虹将天空装饰的更加绚丽多彩。蛙声“咯咯呀呀”,聒噪不休。几个孩子快跑着找知了龟,田野里生机勃发,庄稼接了雨水,欢蹦乱跳着往上蹿,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咔吧咔吧”的拔节声。
小翠子来找三青去黑蝶家领活干。三青就问:“翠,你爹娘这阵子没有回来?”
“他们光知道拾破烂,收完麦就走啦,其中回来三两次。有几次,是奶奶病了,还有次是地里草长的老高,通知他回来收拾。”小翠子数算着,眼里满是悲伤的表情。三青看到小翠子这样,忙说:“你娘给你挣钱里。”小翠子就黯然道:“哼,我才不稀罕什么金山银山呢,一家人在一块多好。再说,收破烂能发财?脏兮兮的,恶心。”三青说:“他们在城里也不容易。”
黑蝶看到小翠子和三青来领活干,忙着把货发给她们俩。
出门口,小翠子就骂道:“老毒货。”
三青惊问道:“翠,你骂谁呢?”
“骂黑蝶。”小翠子愤愤着,“真不是个东西,给咱的都是不好做的活。”
三青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翠子说:“我经常来他家拿活,早知道这种小毛猴最难做,价钱也不贵点,可费事啦。总是挑来拣去,没人愿意干,以前都是给刘密家。现在看咱们年纪小,当然又拨给咱俩,欺负人!”
三青说:“咱闲着也是闲着,挣几块钱给你卖糖吃。”小翠子听这些,笑着说:“青姐,独你对我好。”
红菊开车过来,这回车上坐着存社,只见他捂着肚子,脸色姜黄,冷汗直冒。
刘兰英看到存社一言不发的样子,惊奇地问红菊:“翠他爹这是咋?”红菊忧郁地说:“都好些天啦,肚子不好受,说痛就是个急的,半路上连骑车都不能了。”
刘兰英听到红菊这样说,问:“怎没去医院看看?”
红菊小声说:“也不是没说,他怕花钱,挨阵子过过劲就好啦。”
村庄里的灯火陆续熄灭,存国沿着大街慢慢走进黑暗中,熟悉的村庄,变得如此陌生。也只有这紧密的夜色把他掩盖,不可解脱的内心才感到暂时的轻松。
“来,让我摸摸。”清河的声音。
“叫人看见。”红梅底着声,像游丝般的细碎。
“怕什么,看到能咋的?”清河不在乎地大大咧咧说着。
“哼!叫你家的母老虎知道,不翻了天,跪搓板吧。咯咯。”
“怕她?哎呀!这么大。”声音如抽走的丝线,鼻腔里急促的呼吸。
“你往哪里摸,得寸进尺。”
“你又不撵形式了不是!你看现在的城里人,在大街上都搂脖子搬着腰的,哪像咱,偷偷摸摸。”
“扑”,手被拍的声息。“滚。”
“就一下,也少不去块。嘿嘿。”
“笑你娘个腿,我走了,要不我爹又要审犯人似的。”
“那老不死的,真碍事。”
“你!他是我爹。”含着愤怒,“我走了。”
丢下这句话,红梅跑着朝街口去。清河无奈地站在黑暗中,三两点的雨落下来。他看看天,摇摇头,也往村头走去。
存样夜里未睡踏实,醒来眼泡就肿胀成两个烂桃,像有东西在里面“突突“的弹跳。他决定一到工地就去找刘胖子,死缠烂磨,也要把春天干活的钱先要回来。
打算好好,谁知刘胖子却早在工地上等他,劈头就催促工期的事,存样就把个想好的计划硬生生给憋在肚子里。
中午休息片刻,顶着毒日头,马上又开工。所有人都明显疲沓无力,如被抽去了筋骨,几个人在墙根南边嘀咕着,被存样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拖到傍黑,都盼着快收工回家,存样心想:刘胖子千万别来。
真是烧香引出鬼,偏偏这时候,刘胖子倒背着手,腆着大肚走来,说:“哎,先别急。让我来验看验看今天的工程质量。”结果不合格的地沟多半,存样真就坐不住啦,喊着:“快点,重新返工。”
任他喊哑嗓子,没有人回应,最后才慢吞吞地跳下地沟。
“老范,你这样弄我也没办法保护你,该扣钱扣钱。”听到这句话,存样气的眼珠暴鼓,脖子上青筋“突突”地跳,真恨不能把他攥紧的拳头抡到刘胖子的肥脸上,理智还是让他压住了愤怒,“咕咚”咽下干燥的唾沫,想过去说话,嗓子却像挂满棉絮,“啊啊哇哇”地喊,就是不出声。
刘胖子被存样的样子吓得愣在原地,结巴着说:“你、你、你,干什么这是?”灰溜溜的转身跳上车,飞快地逃掉。
大清早,存国独自转到西面的湾塘那边,蹲在塘堰上望着水面出神。湾塘里集着浅浅的几汪脏水,几只鸭子在水边的淤泥里梳着食物。大白鹅勾着脖子,悠悠地向天空“嘎嘎”地叫唤。
回到家,就翻天倒地的找那辆小铁车。三青说:“都早坏了,塞到哪里也不知道,说不定早卖铁了呢。”早饭吃到一半,存国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筷子,“蹬蹬”跑去西厢屋找梯子,架在过道上就爬上棚顶。
范焦氏看不明白,问三青:“你爹上棚子去干啥?那里风凉?”不待三青回答,却听到存国在棚子上喊:“小铁车找到了,原来藏到这里啦。”
存国对三青说,下午去西面的湾塘里推土。三青不解地问:“爹,这天怪热的,怎就想起垫门前的土湾呢?”存国含糊其辞。随着第一车土“哗”的倒下去,二强就站在路口上,三青忙丢下拉绳跑过去接二强手中的书包和被褥。
存工穿件月白色的单褂走过来,月梅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像个影子。看到存工左手握着对油润润的核桃,“咕噜、咕噜”地转磨着,右手提着鸟笼子,罩着块蓝布,随着他的脚步,一摇三晃。
三青问:“大爷,你养什么鸟?”
“你大哥送来只画眉。”存工眉飞色舞,“说是局长的丈人养够了,送别人舍不得,最后还是送给我,我哪会养画眉?”
看到二强,存工问:“大洋学生考的怎样?”
二强说:“不咋样。”
存工将鸟笼放地上,说:“你这是谦虚。”然后从月梅手里接过个小瓶,拧开倒出几条面包虫,递给画眉鸟。画眉鸟啄去吞下,他撮着嘴对鸟说:“想着啊!这是你的新主人老范喂给你吃的。”
田野里,棉花已生长到齐腰深,开着繁密的白花朵。棉田进入管理的紧要期,这也是促进产量的关键期。先查看每根棉枝上的芯掐尽了没有,不能遗漏,这叫打边芯。再弯腰到底下去瞅瞅长出水杈没有,这是些争耗养分的空枝。有的话,顺手抹了,这叫抹耳子。再找找是不是有棉铃虫活动过的蛛丝马迹,这是细活。在顶芽部分要仔细的分辨那些刚刚孵化灰尘般的小虫,它们咬过的棉蕾展开着口,开始变黄。大些的棉铃虫已经开始下到中间部分,啃吃棉花的蕾。腰间系个布兜,将掐下的花叶和清除的杂草带出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