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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夏日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9 12:19:16      字数:3636

  前进从拘留所回来,光溜个头,驾着摩托车刮风似的从街心路上蹿过,白烟紧跟着撵。赵清花被吓个趔趄,蒙头盖脸就扑一身土。剜着眼骂:“骑那么快,抢着收尸啊!”人早跑的无了影。到了小饭店门口,“勾”的个急刹。整个人往前竖,就将后座上的小蒋甩在地上。
  小蒋是个小胖子,圆圆的脸,鼓突突的眼,肥嘟嘟的两腮,肉敦敦的鼻子,两条腿像后来装上去的,显得很滑稽。小蒋是镇上兽医站的业务员,都叫他蒋配种。这些年,他改了行,开始在养殖户中间跑,联系着销售饲料,发放种苗,肉鸡出栏等业务。
  “看,就是这里。”前进说着,敞开门往里边指。小蒋顺着手往里看,当时就惊喜地叫起来:“挺好的吗。这样大面积,完全可以的吗。五千只的规模没有问题。”前进摸摸光溜溜的头皮说:“蒋哥,这事我不懂,还要完全依仗你。”小蒋坚定的打着保票说:“没问题的。”前进脸上掠过几丝不易觉察的得意。急迫地说:“咱们明天就开工?”
  小蒋却摆摆手说:“一掀哪能掘出个井来吗?我先给你报上计划,你呢?先把小饭店的东西归拢归拢。要上设备,消毒,还要防疫培训。活还很多呢。”
  “什么事你两人拉得这么热乎,说给我也听听。”红梅伸着头从墙上往这边看。前进说:“打算请你吃鸡蛋呢。”
  “你要养鸡?”红梅惊叫着,“哼!你还请我吃鸡蛋。到时候鸡屎味还不够个人受。招来些苍蝇跟刮黑云彩似的。”
  “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前进撇撇嘴,“你放心,到时候半点也不碍事,全是机械化,每天都处理,哪来的臭味?没有臭味,苍蝇请都不来。”
  红梅一吐舌头,说:“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红梅姐在家吗?”小翠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叫。红梅收了话头,往门口望。小翠子问:“没见你家的大花狗呢?”红梅笑着说:“它整天不在家,谁知道死哪浪去呢。”
  小翠子说:“黑蛾家揽了缝玩具的活,不少呢。都去领活干,咱们也去看看?”红梅听到小翠子这样说,就“砰”地跳下石头,急火火地说:“快走。”
  黑蛾不在家,黑蛾的闺女丑姐在屋里照着镜子画眉。
  红梅就咯咯地笑着说:“这是打扮好了给谁看?”丑姐见到她两人进来,丢下镜子,抿着嘴说:“谁也不给看,就给自己看呗。”小翠子见到桌上的指甲油,好奇的问是什么东西。丑姐就拿过来,说:“这是指甲油,现在城里的女人可时兴了。”敞开来,牵过小翠子的手,给小翠子往指甲上涂。
  黑蛾进来,看到红梅和小翠子。说:“你两也来领活干?”两人点点头。黑蛾认真地说:“这活没有技术吧,反正也要学习学习的。”就拿出些零碎玩具来,摊在炕上教他两人。
  红梅看看就上手,小翠子左看右看,就是不入门,急出些汗。红梅就说:“看你平时说话也挺巧,巴嘎、巴嘎,跟炒豆似的。干活怎么就这么笨。”小翠子让红梅这样一说,倒空空的掉下泪来。
  黑蛾说:“别刺激她,她才多大,有这份心已经挺好。”红梅穿针引线,朝丑姐那边望望,说:“你要有你丑姐姐些本事就不要干这些活,照常吃香的,喝辣的。”
  刚说到这,听到院子里有人进来,是赵清花来送货。黑蛾问:“婶子,最近没看到你家我叔跟着存样上城里去挖地沟?”
  赵清花小声说:“这不是前些日子刘瓜拉他入了他组织的抓鸡队。点现钱,一天八十呢。”黑蝶顺着说:“是吗。这样的好事也不对我家说说,让俺掌柜的也去。省着他在家闲着捞鱼摸虾的不务正业。”赵清花声音压得柔丝一般说:“存样家的活一天才六十,还不点现钱。”
  两人正在嘀咕,黑蝶的男人武训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这是个黑干条瘦的男人,轱辘溜转的大眼睛。头发半截一块的花搭在头皮上,像被猪啃剩的西瓜皮倒扣在那里。鱼刺样肋条子根根鼓露着,胳膊和腿有蓖麻杆子粗细。浑身上下晒得黑不溜秋,人送外号鱼鹰子。
  只见他手里拎着个湿漉漉的蛇皮袋,往地上一丢,大叫着:“逮到好大只鳖呢。”听到他这样说,黑蝶和赵清花同时把眼光聚焦到蛇皮带上。屋里的三个人也跑出来,嘴里说着:“在哪里?在哪里呢?”
  揭开袋子,果然就提溜滚出个圆团团的老花鳖来。缩着头,有五六斤的样子。赵清花说:“天爷,哪里弄得?这么大,怕有了道业,快放生吧。”武训把眼一瞪,说:“我才不信那些道业。”冲黑蝶说:“快拿去炖上。”黑蝶把嘴一撇,说:“又要叫你些狐朋狗友来灌马尿。没功夫。”
  清河见到武训提进来的老鳖,先是一惊,接着就伸出大拇指,说:“哥,你可真是厉害,跟毛主席说的似的,敢下五洋捉鳖呢。”武训美滋滋着说:“快收拾干净了炖上,晚上尝尝你的手艺。”清河爽快地答应着:“好嘞。”接了老鳖去厨房。
  炖在锅里的老鳖汤滚开着,“滋滋”的喷着浓白的热气。
  清河拿勺舀起一点尝尝,咂咂嘴,道:“鲜,真鲜。”他老婆白杏进来送洗好的香菜,闻到香味,腿也迈不动,警惕的往外扫几眼,小声嘟囔着说:“光自己吃,就是不管我,还有你儿子呢?”清河停了手,望外瞅瞅。说:“你去找个斧子,我劈开来,留些给你们。”
  白杏翻他两白眼说:“你傻呀,劈成半截一块的,好看?”转手往鸡精上指。清河心领神会,心花怒放地说:“鸡精勾兑老鳖汤?好主意。”抱住白杏就亲,白杏挣脱开,他意味深长地说:“鲜,实在是鲜。”
  存样来到刘胖子办公室。刘胖子正呆在风扇底下吃西瓜,他把光赤的大脚丫往躺椅帮上一搭,顺手捡起西瓜片,仔细的咬着。他正欣赏自己咬出的牙印,多像艺术品啊。
  存样进来笑着脸说:“刘监督,可找到你了。”刘胖子声调保持着直线说:“找我,有事吗?”说完,神情不悦的咬西瓜。存祥狠狠的抽了口烟,换了一种商议的口吻说:“你看,村上老少爷们都干这些日子,家里急等着用钱呢,能不能先给支些?”
  刘胖子把西瓜往桌上一墩,抹抹嘴,换上很委屈的表情说:“老范,上面还没有拨来钱呢。我也很为难,我也愁得慌。等来了钱,先给你们发,怎么样?”刘胖子不容置疑的摊着手,眼皮就沉下去。
  第二天早上,存样直等到太阳老高,树底下只有聋汉、瞎瞎和几个妇女。正等的不耐烦,才见其余的几个人相继来到,存农邋遢着衣裳最后赶过来。
  存样乌黑着眼眶,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头上抽烟。刚拐上公路,就听到“滴滴”的几声喇叭响,看到刘瓜开着车,拉着人朝进村路驶来,都尴尬地点头笑笑,就朝里面低着头。一溜线的错过去,大强骂道:“看个浪样,跟吃了春药似的。”他的声息,被风搅合着机器声给撕的粉碎,消散在空中。

  都后半夜了,村庄陷入沉寂。存国感到他的每根神经才慢慢苏醒。
  各种声息如无形的水漫溢过来。牛嘴里“渚渚”的磨着草料,停顿,“咕”的咽下去。尾梢划过空气的声息,像疾风吹过草尖。“吱吱吱”“滋滋滋”,在鸡食盆子那边,老鼠为了点饲料在抢占地盘。“啪噼”,一滴露水打在梧桐雨伞般敞开的叶面上,溅起滚雷似的宏阔声音。黑暗中,他睁着眼,竟然弥满了白光光的泪。
  一个男人也可以流泪吗?他不由自主诘问自己,并且越来越频繁,折磨的他疲累不堪。
  他肯定这种念头,隐蔽在黑夜中的男人更需要自行解脱。转念,他又否定了这些想法,自己永远也无法说服自己,流泪能改变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忘记泪腺还有这样的功能。他搜检着过往的日子,差不多能记住的流泪,应该,那次他失去的是他父亲。无比巨大的恐惧让他感到除了流泪,别无办法,因为那时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展现在他眼前的父亲,趴在牲口棚最里面的那口青石凿成的四方敞口的槽子下面。已经僵硬,腿保持着那种半拖半爬的姿势。睁着眼,一只手使劲地掐着凹陷的肚子,另只手里握着细软枯黄的干土。他想去槽头上寻找点充饥的东西,倒在那里,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范焦氏有气无力的嘶哑哭泣声,他盯着石槽上倾斜凹鼓的粗粝花纹,却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算起来,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呢,双鬓都斑白的他在这样无人知悉的黑夜里,仰头倚着墙,泪水竟然顺着两颊滚落,打在凉席上,扑扑有声。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快死了算了!”他像在心里默诉一般,这种念想让他感到无比的轻松,有什么比离开更加美好的事情呢?
  转瞬,他疯狂地咒骂自己。“混蛋。你这愚蠢的想法。”二强——这两字非常强烈地刺激了他。我不能丢下他,他还没有上完学,还没有结婚,我没有完成任务!
  似梦非梦,睁开眼,大地在朦胧中又迎来个崭新的黎明。

  麦茬烂,省下饭。早早收了工往回走,刘兰英抹去头发上的汗,对三青说:“什么样的破天,要是谁发明种药水,打上不长草,只长庄稼就好嘞。”三青说:“大娘,听说已经有卖这种除草剂的。”看到三青的胳膊晒得通红,刘兰英说:“可了不得,平时在屋里干活晒不着,这回可别晒爆了皮。”退下袖子递给三青。三青说:“没那么娇贵。我想问问,我大爷那边的活缺人不?小工厂这几天放假。”
  刘兰英犹豫着,说:“可了不得。听大强说,他都吃不消,何况你个女孩子。”稍停顿,又问:“哎!二强快高考了吧?”三青说:“今天开始了,希望俺娘这事别影响他。”两人沉默着,就走到河道里石桥,三青低着头,眼里就滴出泪来。
  看到三青难过,刘兰英拉着她朝着那地场拜了拜,说:“强他娘,你看看,今天是强高考的日子,我也忙得没给你准备纸钱,等上坟再补上。你好好呆着,保佑孩子考个好大学,我和青都感激不尽了。”念叨完,刘兰英和三青翻过河堤,说:“你娘就这么个命。活着时,你爹拿她也不糙,庄上人谁也挑不出点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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