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媒婆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9 10:58:24 字数:3671
锅清灶冷,晚饭也没有吃多少,就各自躺下。
二青和三青在西屋炕上睡,三青独自流着泪,二青开始想劝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叹息起来。
二强眼睛好些了,陈老娘看着他还在滴泪,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强,别这样了,好孩子。”拿手擦去他流到脸颊上的泪,可晃白的泪光却蒙住眼。存国趴在炕沿上难过,范焦氏走过来递给他根湿毛巾,存国更是抽噎着不能言说。
晴湛湛的天,忽就下起雨,“噼噼啪啪”的雨滴打在院外的梧桐叶片上,溅起惊心的凉意。天都哭了,这个夜晚,有谁知道这个小院里一家人翻江倒海的思绪。
圆坟,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昨夜的雨只是落了稀薄一层,东方天空飘着几丝灰白的云。
存国顶着花白的头发,早在那里忙乎,二强眼睛通红的在床上叹气,三青到存国房间,看到根枕巾掉在地上,拾起来顺手往炕头上塞,无意间翻开被头,看到上面湿了大片,知道是存国暗夜里流的,心里愈加酸楚。听到刘兰英在院子里问芝麻在哪,忙往被卷里面塞塞,走出去。
麦场院收拾利落。
依照往年,蝉声早该稠密如雨,今年晒茬子,早种下的玉米勉强爬出来,绿的发黑。晚种的玉米很多落了干,都忙着抽水灌溉。
存国在炕上躺着,恍惚间,陈爱君又走过来,笑着对他说:“强他爹,在这里躺着算个什么事,也不来看看咱的新家。”上来拉着他就往外走。存国纳闷,急地喊出声来,迷糊中惊醒,却是个梦。
“爹,快起来吃饭吧。”存国叹气说:“肚子饱饱的,啥都不想吃。”范焦氏蹒跚着进屋说:“别难受啦,快起来吃点,你可要自己惜乎自己,这都躺了两天一夜,水米未进。”
刘兰英磨了新麦子面,准备做些饽饽上新麦子坟。
前几年,都是她和范焦氏去,今年她就揽过这活。刚在厨房里坐下,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问:“谁在家呢?”
刘兰英忙撂下营生,拍拍手,走出来。
媒婆刘宅老婆满脸堆笑站在过道底下,刘兰英客气地问:“嫂子有事?”见她不语,只是拿眼往屋里望,刘兰英忙把她让进屋里。
“怎不见孩子和他爹呢?”媒婆问。
“城里揽点活,今早又去看看啦。”
“有活干就有饭吃。”媒婆夸张的扇着大嘴,接着道:“这几年你家可发大财啦,挣下金山银山,日子过得拔尖呢。”
“嫂子看你说的,能挣什么钱,白赚些忙活。不给我折上房子就烧高香啦。”刘兰英说着,嘴角荡漾出些笑来。
媒婆顺手拖过烟盒,刘兰英忙从抽屉里往外掏烟卷,说:“嫂子你抽这个。”媒婆就接了烟卷,问:“你家我大侄子对象找了没有啊?”刘兰英说:“还没找呢,嫂子快给操个心吧!要是说成了,给你送八个耳朵的猪头酬谢你。”
媒婆得了这句话,展眉开眼,扯着个长声说:“你家我大侄子那是不稀罕找,要说这样的青年,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婆婆,啧啧!不知道哪家的闺女修得造化,掉这福囤子里呢。”
“快别那样讲,有稀罕跟的就好。”
媒婆满脸快意地说:“还别说,真有个现成的。”
“嫂子别卖关子急人啦,大约是哪庄上谁家的闺女?”
“事真说道出来就无趣啦,不是四齐的人家,我也不敢来提。”
“嫂子,快说是谁家,别叫我钻糊涂阵。”
媒婆往前凑凑,压低声说:“是存金家的三娜。”
刘兰英是个爽快人,心情舒展,喜孜孜地说:“中。我先答应下,等他爹和孩子回来商议商议再给个准信。”
“村上人都说你这人办事痛快,啧!我看也不假。”媒婆说道着,已经起身,刘兰英忙拿出两盒烟塞给她。媒婆说着客气,接了揣在兜里。
大强回到家就钻屋里忙起来,刘兰英叫他,他烦躁躁地说没功夫。刘兰英想推门进去,门从里面插着,就骂:“敞开,你大热天的关门捂蛆?”
大强没好气地说:“人家有正事呢,烦人。”
刘兰英回道:“正事?你娘想跟你说的才是正经事呢。”
存样回来,大强出来问:“找了几个人?这活时间挺紧,想赶在汛期前完工,一定多找人。”
“叫你算的土方数,工程量算出来了没?”
大强摇头说:“越算越费劲。初中喝那点墨水,撂下三年,早忘了。”
刘兰英择着扁豆说:“叫你学,你不听,这回抓瞎吧?”
存样沉思片刻,说:“原先的几个劳力家里都锁着门呢。聋汉和瞎瞎说去,再就剩帮小青年。你这些同伙,干活不顶个人不说,还毛手毛脚,净惹烂扯。”
两人正商议着,忽然小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叫:“大爷大娘,快去看看我爹,要杀我娘呢。”
存样忙和大强往存祥家跑。
看到存祥光着上身,拿着棍子站在院子当央,满脸通红,喷着酒气,叫嚣着:“杨彩云,你这个泼妇,我今天不杀你我是狗养的,王八鳖蛋龟孙子。”躲到屋里的杨彩云早将屋门插上,在里面不声不响。
存样厉声喝道:“你要造反,把棍子放下,这庄快搁不开你啦!”存祥咬着牙根说:“大哥你别管,今天不杀了这个泼妇不算完。杀了才好过活。”存样说:“尽拉些痴话,好端端的日子过够啦?要杀先杀了我再说。”大强就上前来夺下棍子,拉扯着存祥往外走。存国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什么事。存样说:“喝醉了撒酒疯呢。”存祥通红着眼对存国叫道:“我没醉,这个泼妇找事,存心不寻好日子过。”
刘兰英领着小青过来敲门,杨彩云就是不开。小青吓得抖索着说:“我娘会不会有什么事?”接着就“嗷嗷”哭嚎起来。老半天,杨彩云披头散发,红着眼敞开门,见到刘兰英,委屈着说:“嫂子,这日子没法过。”就暗自落下泪来。
存祥没有去存样家喝水,歪歪的往村里走去。
刚拐上大路,存蛰追过来说:“大哥,找你有事。”忙递上烟。存祥没接,沉着脸问:“你这几年长本事啦,没事什么时候尿着你大哥呢?”
存蛰四下里望望,小声说:“请你喝酒去。”
存祥把眼一瞪,说:“不去。”转身就走。
存蛰钻前面拦下他,嬉皮笑脸着说:“大哥赏脸,老弟都答应人家啦,都是熟人。”不待存祥答应,存蛰朝远处勾勾手,一辆轿车就开过来,车门敞开。
存蛰把存祥推上车,自己钻到副驾驶位置。
车后座上早坐着个胖鼓鼓的男人,约有五十多岁,剃着光头,留着满脸半长不短的胡子。见存祥上车,往一边靠靠。存蛰对光头介绍说:“我亲大哥,我们村大书记,父母官。”对转脸对存祥说:“大哥,这是黄老板,咱们的朋友。”
光头就伸过手来客气地说:“范书记,你好,久仰大名。”
存祥伸手和光头握了握,点点头说:“黄老板你好。”存蛰回头说:“没有别的意思,朋友,喝闲酒,就是喝个闲酒。”
车子朝镇上跑,车速太快,差点撞到从胡同里蹿出来的狗。一个猛刹,存蛰被闪,扭头朝司机骂道:“妈个×,你长个眼瞎。”
存样吃完饭,忙着找人。存宾家两口正在院子里洗澡,听到敲门声,问道是谁。存祥说:“连我的声都听不出来了。”存宾说着:“是大哥来啦。”过来开门。
存祥说道明天进城干活之事,存宾没有开口,金香头发湿漉漉的从屋里出来,对存祥说:“大哥,你看现在天这么旱,我想等浇上这遍水再去干。”
听到这,存样犹豫着说:“那我再到别家看看吧。”
从存宾家出来,朝村北头存兵家走去。存兵听到存祥在外面叫。忙出来问:“大哥,你有事?”存祥又把进城干活的事一说。存兵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说:“明早看看吧。没有事就去。”
回到家,大强问他:“人找的怎样?”
存祥着急地说:“没找到几个。”爷俩互相望望,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刘兰英瞅着是个空子,就把下午媒婆说的事喜滋滋地讲给两人听。
“她——?不中,不中。”大强说着,头摇的跟拨浪鼓相似。大强这边的叫嚷,把刘兰英高亢热情给熄灭了。
气呼呼地说:“怎么不中?你个熊样,有稀跟你的就好,轮不着你挑肥拣瘦。”
大强被刘兰英这些话呛的更加烦躁不已,没好气地回道:“是你找老婆还是我找老婆?”甩头跑出去。
刘兰英紧叫慢叫,人就没了影踪。存样正为没凑到人烦恼,又被娘俩闹腾,心里乱纷纷的,也转身走到外面的场院上去。刘兰英对存样关键时候不支持他恼起来,拍打着两手,爆爆地骂:“你说说啊!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老的少的,真是狗咬吕洞宾,都是一路货。不管啦!”
老查在卫生所前面的空地上练拳,大强抱着膀子看。
老查就收了拳,抹去脸上的汗,指着花园边上的石锁对大强说:“来试试。”大强上前去提,只是提到腰际。
老查说:“看我的。”只见他双脚稍分,气提丹田,“嘿”的一声叫喊,两个石锁就轻松的落在老查扎开的胳膊上。大强拍着手叫好,老查浑身更加些猛劲,把石锁舞弄的上下纷飞。最后一推,石锁就安然的归了原位。
赵清堂走出来,拿着壶新茶叶,笑着招呼:“表侄,独你嘴长。刚得了包好茶,快来尝尝。”老查也去那边洗了脸,拿来箫,赵清堂已经摆下桌凳。说:“你师父还要吹个箫曲给你听,我也就听他吹过三四次呢。”
刚说到此,就听到人喊:“叔,快去看看俺娘,她突然的不中用啦。”红梅急三火四的跑进来对赵清堂说。
赵清堂忙进屋拿药箱和手电,还没出卫生所的大门,存明已经推着他媳妇赶过来。赵清堂忙扶进卫生室,人已经痛的躺不住,手捂着肚子,两头使劲往上翘,脸上豆大汗珠子滚下来。
赵清堂看了看眼皮,问道吃了什么东西。
存明家说就是下午看到孩子吃剩的药,扔了怪可惜,就吃了。红梅忙问:“是哪些?”存明家就说:“是在北头抽屉角上的药。”红梅“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低声说道:“娘你怎么什么东西都乱吃。那是我要的避孕药,早过期啦。”
存明听到这,脸早挂不住,喝道:“别在这里瞎吆喝啦!”红梅吐吐舌头。
赵清堂建议说,还是挂个吊瓶。存明家听到这叫道:“好啦好啦,不用挂啦。”说着就下了床,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出了院补上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呆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