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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送葬

作品名称:庄稼      作者:庄稼汉子      发布时间:2015-01-09 10:35:46      字数:3878

  存兵,存社,范大粪,存银和赵清花,都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套上牛用大绳拉,拿木杠子撬。
  车斗被翻掉,撩开麦垛,终于看到了陈爱君。她侧偏着身子,一只鞋子不知去向,另只脚上绊着麦子腰。右手搭着左手的腕,左手舒展,身上没有血,安详如睡去。
  “强他娘。”刘兰英叫喊着,热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来。三青也扑上去:“娘。”人就晕倒过去。众人又把她架到旁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才“哇”地吐出气息来。
  存祥来了,大跨步跑上前。对众人说:“快送医院。”大家好像才睡醒,存社去开三轮车。有人叫道:“医生来了,快闪开。”
  赵清堂把摩托车往河畔上一丢,顾不上擦汗,飞奔过来。先试试呼吸,再试试脉搏。所有人都望着他,赵清堂掰开陈爱君的眼皮,用手电照照,轻轻地摇摇头。
  刘兰英哭淋淋地说:“表弟,你快救救你嫂子!看在些孩子的份上,嫂子求你了!”眼泪“咕噜,咕噜”滚下来。赵清堂满脸的无奈,沉痛地叹气说:“嫂子,恐怕不行了。”
  这时,存样把存祥拖到旁边,说:“快往家拉。快拉回家去。”存祥如梦初醒,跑上河堤去喊存社。
  存样转身对刘兰英说:“你先别嗷嚎,快领着孩子回家。”三青又爬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推上存社的车,她还喊:“我不走,我不走。娘......
  存国跌坐在河堤上,双手捂着脸,两肩一耸一耸的,口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天爷,我范存国做了什么孽?”直到存社的三轮车走远,他才呜呜地哭出声息来。
  存兵走过来劝到:“二哥,别难受了,咱回家吧。”听了这话,存国心如刀绞,眼泪“噗噗嗒嗒”滴落。喃喃着说:“回家?回家!你说我还有个家?我也跟着一块去算了。”
  “快别说胡话啦。你谁不看,还不看看俺婶子和三个孩子。”
  存国像抽去筋骨,瘫倒在地。突然,他“忽”地弹起来,朝路口那边快步疾走。存兵不知道他干什么,急迫地追问:“你去干啥?”想抓住他的胳膊,存国顺势一扬,挣开他。趔趄跑到拖拉机那边,拾起摇把,狠命的朝着拖拉机没头没脸地砸下去。
  “铮铮哐哐”,妖娆的火花四下飞溅,昏暗的旷野吞噬了这尖锐的声息。
  存国的震的虎口都出了血。他像个失去了控制的狂暴野兽,踢打着,粗声赖嗓的咒骂着:“混蛋,你这混蛋。我操你娘!老子何时得罪你了,你这样祸害老子。”
  冰冷而坚硬的沉默。
  “哎呀娘,呜呜,亲娘啊。你怎么这个样,撇下我们不管啊。”二青接到消息,在路上就放了悲声,刚迈进院子就哭倒在地。刘兰英和杨彩云齐上前,将她架进屋去。刘刚抱着大庆也跟进来,刘刚眼里含着泪,对大庆说:“快看看你姥姥。”就抽泣着说不出下文。大庆也“嗷嗷”地哭起来,满屋人像被戳了心窝子,跟着又是一阵子大哭。
  入夜,存国家是烟息灶冷,没有人吃饭,只是在那里不停地烧纸钱,不断地抽泣落泪。
  到了下半夜,才稍止息些。存国坐在院子的板凳上一口连着一口抽烟。夜深了,有些凉,二青过来替他披上件夹袄,哽咽着说:“爹,进屋吧,外边凉。”
  他拐掉了夹袄,无声地抹脸。
  三青也过来,拾起夹袄,劝道:“爹,你别这样折腾自己。”范焦氏慢腾腾地挪出来。三青叫声奶,就感到酸楚堵塞住喉咙,就什么话也说不出。
  范焦氏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存国肩,什么也没说,又去拉他的手。存国感到范焦氏的手背漉湿,心像被针扎一般,说不出的酸楚瞬间将他结结实实的包围。
  拼命忍住泪,抬头说:“娘,你还没睡?”范焦氏沉默着,定定地望着存国,使劲替他抹去脸上的泪。存国蹒跚着进了屋,望着盖在炕上的陈爱君,又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叹气。
  一晚上就这样混沌着过去。
  天才蒙蒙放明,存样、存祥、刘兰英、杨彩云就过来。存工、存农、存社、存兵弟兄四个,红菊和小翠子也走来。正在商议分派任务,就听到门外传来哭声,都站起来往外看,只见两个女人捂着脸,咧着嗓子从门口跌进来。前面哭叫着:“我的个亲姐姐。”后面则喊着:“我的个亲妹妹。”都知道是陈爱君的姊妹,陈三姨和陈大姨。
  刘兰英和其它几个妇女忙迎出来,泪流满面的扶住,陈大姨顺势就软下去,被架到炕前,早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三姨来到炕上,“扑通”扑到陈爱君身上就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其他人又跟着哭,二青三青都哭哑了嗓子,无声地嘶嚎。
  一时间,有哭亲娘的,有哭姐姐的,有嚎妹妹的,有无声流泪的,也不能逐个记叙,反正是泪痕涟涟,哭声震天。

  晚自习课上,刘老师又对白天复习的重点进行了强调。可他却发现今天二强失魂落魄的样子。依据他丰富的教学经验,对这些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情绪上出现这种波动是很正常的事情,无需大惊小怪,这种情况出现在二强身上,他却感到有些疑惑。
  “你这是怎么了?病啦?”站在校园中心路的大青杨树底下,刘老师满脸不解地望着二强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今晚感到特别不舒服,心里慌慌乱乱。”二强皱着眉头回答。
  “要学会自我调节,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刘老师诚恳地嘱咐说。二强感到眼窝里竟泛起难抑的潮湿。他又强忍着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点点头。
  急促的铃声骤然间响起,自习课终于结束。
  按照以往,学生们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埋下头,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看上两眼。直到刘老师来催促,强制熄灯,才怏怏的走去宿舍。
  发烫的脑子需要时间冷却,在去宿舍的路上,年轻人还是没有从各种题海中摆脱出来。无言的焦虑,使他们不愿意走出那些书本,仿佛只有把自己隐身在那些深奥的习题中,才能找到寄托,才会感到相当充实。
  二强没有洗涮,就倒在床上,身边的声音和喧闹立刻就被推出去,越来越远,瞬间熄灭。
  这天,睡得这个香,这个滋润,这个透彻,这个云淡风轻,这个没边没沿,这个无遮无碍。
  二强感到自己轻飘在田野,陈爱君在和自己追逐,他轻捷跑着,“咯咯”地笑着,笑着……

  “哐哐哐”,惊心的敲门声在微明的走廊里响起。惊醒了沉睡的学生,朦胧中,又翻身睡去。守夜的老师披衣站在宿舍门口,收着嗓子喊:“范二强,范二强,有人找。”
  睡眼惺忪的二强一激灵坐起来,不由自主地问:“谁?”。
  守夜人蹑手蹑脚,朝他勾勾手,说:“来一下。”
  二强忙穿衣跟着走出来。老远,就看到满脸凝重的存兵跨着摩托在传达室那边。他心里就“咯噔”像塞上堵厚实的墙,问“叔,你?……”
  存兵递过来头盔,拍拍后座,说:“上车吧。家里有事接你回去。”
  二强迟疑的接过头盔,眼盯着存兵问:“叔,什么事?”
  存兵躲开他的眼,说:“二强,你是个明白人,有些事你要把握住。你娘昨天没有。”这句话让二强整个人就被震住,呆了,喃喃地问:“真的?真的?我的亲娘啊......”滔滔的泪水奔涌而出,两眼来不及释放,几个趔趄,软绵绵地站不稳,在飘忽中双手拼命的想抓住了什么。
  身子倒下去,倒下去。“叔,我瞎眼啦,我什么也看不清啦。”存兵和传达室的保安忙扶住他。
  “强,快醒醒。”是娘,是娘,热泪就滚在耳畔。
  “强,快看看你娘吧,好孩子。”一双温存的大手抚摸去他脸颊上的泪,听到这声音,是姥姥,是姥姥。
  “弟,你快看看咱娘,你快起来看看咱娘。”是姐姐哭喊的声音。
  还有父亲的声音,还有那么多的声音,杂沓一片。
  “我怎么看不见,看不见了。”二强急切地叫喊着,狠命地挖着自己的眼。“姥姥,姐,我瞎眼啦,我看不不清,咱娘怎么啦?”他呜呜哭着,使劲拍打自己的眼,好像把眼拍烂一样。
  “强,你别这样糟践自己。”姥姥哭着,摁住他的手。
  “俺娘,我要俺娘。”二强摸索着。满屋人都看着二强痛苦地叫喊着,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赵清花忙过来量了胖瘦,刘兰英悄声对她说:“这样热的天,别小了,照大里做。”赵清花点点头。
  “二强,你跟我去给你娘开块坟地去。”存社说着,过来将把锄头塞他手里,拉着就往外走,像拖着个木呆人。刘兰英拦住说:“别急。先换上这身白衣裳吧。”
  村上的公共墓地,原先是按着姓氏人口多少规划的,这几年各人看着哪地场好就胡殡乱葬,有些活着旺抖擞的人也圈占了地搭寿坟,显得乱七八糟不成个样子。
  存社转几圈,把空地场都瞄个遍,最后在处窄窄的空地前站定,拿块树枝在地上画个十字,向天地分别三拜,说:“嫂子,孩子来给你安家嘞。”回头对二强说:“就这地方,挖吧!给你娘建个新屋。”
  二强早“呜呜”哭软在地上,存银扶起他,帮着朝地面使劲地挖三下,算是任务结束。存社摆摆手安排说:“先和强回去吧,呆回还要火化,顺带叫南庄上青女婿来。”
  吃了晌饭,入土时辰已到。
  一院子白花花的人都准备出发。二青进屋对存国说:“爹,你去看看俺娘吧。”存国佝偻身子坐在炕沿上,没听到一样,猛着口吸烟。在理丧爷的指挥下,陈爱君的骨灰盒被放进口小棺材里,理丧爷问道:“老少爷们,亲戚朋友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意见,盖棺了啊!”
  存国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头就扎到棺材旁,热泪早“啪啪”的洒落。说:“他娘,你就这样撇下我们去享福,你让我怎么办?”所有的人听到他这句话,心都被绞碎了,女人哭声震天,男人也无声的流下泪来。
  存样和存祥忙过来搀着他。看到铺垫的被不厚,存国又非要去抱出幢新花被,给陈爱君盖上,放悲声痛哭着说:“强他娘,你跟着我这辈子没得享天福,这回你也算是脱出来了。你叫我怎么办?我也跟你一块去吧。”说完,拿脑袋使劲在棺材板上撞,存样和存祥将他架进屋去。
  来到坟地,从二青开始,姐弟三人挨个下到下面,给逝者扫新屋。都做完这些,就要入土了。
  二青、三青哭着往上扑,二强也看不清,只是约莫着的往上扑,娘,再也见不着俺娘了。刘兰英抱着二青,说:“这么热的天,别哭坏了身子,还有孩子。”刚劝住这个,三青又哭起来,杨彩云和艾香过来架着她,劝道:“别哭了,你娘就这么长的寿限。”
  二强被大强和存兵强行架走,刚要走,三青又猛地趴到新坟上哭起来,任是谁都拉不起。刘兰英上去拉她,说:“你怎么这样不经劝,这么热的天,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还叫你爹活不?”几个人上来连拽带拖的把她弄走。
  一抔新土在这片田园上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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