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运煤风波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1-11 15:16:50 字数:6194
三伏天的雨就是勤,晚上那会儿天儿还繁星闪闪,根本看不出来有雨,这咋刚躺下不久,天就下起了雨?我一忽身爬了起来,穿上衣服急忙下了地,把房门掀开一道缝儿瞅了瞅外面的天儿,借着灯光,看见外面的雨一个点儿地下着,再往外,原本就漆黑的夜晚又被乌云笼罩着,啥都看不见,看这样子,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自打上任这个矿长大半年以来,工作干得还算很顺手。三子队长听信了我的话,找信用社郎主任贷款三万元,又找到马支书把大队煤矿闲置的调度绞车局部扇风机借了来,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把刚刚接手的煤矿做了一次全新的改造。建起了一座年提升能力三万吨的小型机械化矿井。
而自从矿井改造投产后,两个多月来,煤矿生产形势一直看好,工人工资调整得合理,按时开资,工人劳动积极性很高,井巷掘进指标月月超额完成,煤炭产量一直呈持续上升态势。可不知为什么,生产形势越是好我的心里越是觉得不落地儿,就连晚上睡觉心里也不踏实,生怕哪个环节上出点儿啥毛病。这不,被一阵急雨惊醒,说啥就睡不着了。于是,我急忙回身进屋,找到雨衣穿上雨靴,顶着大雨就出去了。
“下这么大的雨,这是干啥去呀?”妈妈看我出了屋子,急忙下地打开门冲着雨地里喊着。
“我的好妈妈,快睡你的觉吧,咋净操些没用的心,我上矿里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雨声中我冲着妈妈喊着说。
“等雨稍微小一点儿再去不行吗?”妈妈说。
“小一点儿大一点儿不都是在下雨吗?况且,我还穿着雨衣和靴子呢。”我说。
“瞅瞅你,当个破矿长,看把你嘚瑟的?黑天白天不着个家。”妈妈说。
“说啥呢妈?这不是卖啥吆喝啥嘛,你端人家的碗,就得给人家管点儿事哦。”我说。
“去吧去吧,我就是那么说说,看你,还当真了?”妈妈说。
离着煤矿八九里地,平时不下雨的时候,也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而这工劲儿下这么大的雨,路上肯定是一赤一滑的不好走。于是,我来到生产队,跟饲养员老赵头说了一声我要套车上矿,待老赵头答应后,就到马圈牵出平时为小煤矿拉料的小毛驴套上车,这就准备赶着“驴吉普”上矿。
雨下得越来越大,就跟瓢泼的似的。我把毛驴套上车,牵着它走出了生产队大院。我一步跨上了车,挥起鞭子赶着毛驴,可这毛驴说啥也不走。于是,我又下地牵着它好歹哄着劝着走出有半里地。当我又一次跳上车再挥起鞭子赶着它的时候,它还是照样一步不走。于是,我又下车牵着它走。几次三番地折腾,你牵着它的时候,它还能勉强地走着;可当我一坐上车赶着它的时候,它就说啥也不走。直急得我满头是汗,它却无动于衷,气得我站在车上照着它的前枷袢就是两鞭子。小毛驴知道我急了眼,可它照样不买我的账,蓦回头撒丫子就跑。任凭我在车上喊破了嗓子,使足全身的力气拉着缰绳,它还是歪着个脖子一个劲儿地猛跑,一溜气儿跑回生产队,拉着车子直奔马圈就钻了进去。怎奈车大圈门儿小,挣了几挣都没挣进去,站在那儿哏儿嘎地一顿乱叫。我坐在车厢里,黑灯瞎火地也不敢往下跳。直到小车卡在了圈门儿上,把我重重地耸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一头栽进马圈里。我急忙喊来饲养员老赵头,是老赵从饲养棚里面把小毛驴从车上卸了下来。
“这大雨天儿不在家睡觉,上矿干啥去呀?”老赵头吧小毛驴卸下来之后,一边往槽头上拴着缰绳一边冲着我说。
“下雨天儿矿上事儿多,不去看看心里放不下。”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人家大队煤矿矿长副矿长一人一台摩托车,你不好跟队长说一声也买一台?”
“呵呵,这驴吉普就很好嘛,你看,不用加油就能走,那摩托是好,可一旦它没油了,你喂它草它也不吃啊?”
“呵呵,也对,这毛驴若是死了,好歹还能吃口肉,那摩托车若是坏了,崩崩硬地,哪一块儿也不能吃。”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来到矿上。
我蹲在离井口门不到五十米离翻煤线仅仅二十几米的柞树棵子里。矿井被一片茂密的柞树林包围着,主井翻煤线上用两根木棍儿挑着两根电线,分别在两根木棍上挑着的两个小灯泡还忽闪着些许的光亮。也不知道电工搁哪儿整来的两个灯伞照在上面,我估摸着,如果不是那两个灯伞起了作用,那两个小灯泡儿早被雨水给浇灭了。支在桥头上的探照灯和蹬钩房里的灯不知为什么都不亮,整个工业广场上漆黑一片。
大山里一片寂静,矿井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雨打柞叶发出的哗哗声之外,周围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工业广场和桥头蹬钩房一个人都没有,蹬钩、翻车和打更的也不知都跑到哪儿去了。
“叮叮叮叮……”二十多分钟之后,绞车房和蹬钩房的信号铃响了起来,这是井下向上提车的信号铃。绞车开始启动。少顷,“叮叮”,这是提车加快信号,绞车经过变速开始快速提升。
“轰隆隆……”绞车出了井口门,矿车轮轧在轨道上发出“哐啷啷哐啷啷”有节奏的震动声,一直向桥头驶去。
嗯?怎么没看到蹬钩房有人出来打点停车呀,可别拉掉桥头啊?其实,我的操心是多余的,当矿车提到道岔口以上距离桥头还有一段距离时,没经过信号指示,矿车竟然停了下来。又等了大约有两三分钟,就见蹬钩工小王穿着雨衣,打着个手电筒一溜小跑,从绞车房跑到桥头。小王先是用手电筒照着看了看道岔口,然后把道岔扳了过去,又用脚照着道岔使劲儿踹了踹,使岔尖与轨道严格靠拢,回过身拽着点铃“叮叮叮”打了三个放车点,然后,一步跳上矿车碰头处,右手把着车沿儿右脚蹬在碰头上左脚踩着钩头,当矿车下了底弯道,他把左脚使劲往下一蹬,冷不丁地一松脚,左手乘势将钩头拔掉,矿车借着惯性很快地沿着翻煤线滑行到翻煤线端头。
小王跳下车,逐车打开销子开始翻车。
头一台车翻过去,就见煤从矿车斗子里“哗”地一下淌了出来。第二台车翻过去,竟然是台空车。令我不解的是,小王竟然像以往正常翻车一样,把车翻倒之后,拿过来一根木棒,照着车厢“梆梆梆”一顿神敲。之后,尽管车厢里根本就没有一疙瘩煤,他还是用脚在车斗里来回一顿瞎划拉,好像是在故意做样子给我看的。
雨还在下着,周围照样还是一片寂静,我照样还是蹲在柞树林里一动没动,好在这是个大雨天儿,蚊虫和瞎眼虻们早已经躲了起来,否则,就这么蹲着,还不喂蚊子了?
半个小时后,第二趟车又上来了。车到了桥头,照样是绞车工自己把车停在了那儿,然而这次出来的并不是小王,是他的伙伴小张。
小张照着小王的套路扳道、放车、摘销子翻车,当然,照样还是一台饱车和一台空车,小张也不例外,照样用脚在空车里一顿神划拉。
第三趟车上来了……,第四趟车又上来了……,我在心里算了算,从我蹲在这儿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六趟车了。
雨停了下来,有一丝风儿从头上掠过。透过天上疾飞的云,隐约有星星在闪烁,看样子,天儿马上就会晴起来的。我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刚过几分钟。
我来到绞车房跟前儿,顺着大绳口往里看,哦,两个打更的和两个蹬钩工正在打扑克,估计是谁出错了牌,打更的老肖正唔呃嗷的吵吵着,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谁?”绞车工小孙喊着。
“我呀,开门。”我说。
“你是谁?”绞车工喊完,回头又冲着四个人小声说:“还不赶紧地收拾了?矿长来了。”那声音虽然很小,可却令我听得真真切切。
“我是张秋声,开门。”我说。
老半天,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小王。
“哦,是矿长,下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还来干啥?”小王说。
“这么晚了,你们不是还在干活儿呢吗?”我笑着说。
“哦,我们这是正常上班,可你就不一样了,白天上了一天的班,晚上还顶着大雨上矿……”老肖说。
“怎么样,一切都很正常吧?”我冲着老肖问。
“这大雨天儿谁还来偷东西啊,不过,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马虎大意。打更嘛,不看东西看啥?隔个十分二十分钟就得出去看看。”老肖说。
瞅着两个打更的身上一丁点儿湿地方都没有,两只靴子几乎连个泥点儿都没有,就知道他是在撒谎。何况我在树林子里又呆了小半宿,根本就没见着他俩个影儿。可我还是不漏声色地笑着说:“嗯,这就对了,有事没事儿常在行嘛。”说完,我又回头冲着小王说:“这两天的产量还行吧?”
“嗯,还行。”小王答。
“今儿拉了多少车了?”我问。
“一共拉了二十三趟,其中有一趟是拉得费坑木,拢共是四十四车煤。”小张说。
“下面还有货吗?”我问。
“老半天没动静了,估计是没了。”小张答。
“你们说,邵连军那么能干,可他咋就干不过大镊子呢?”冲着小王我问。
“听说是邵连军干下头,煤层薄,大聂子干上头,煤层厚。”
“是啊,一样放炮,都是那些雷管和炸药,无形中就多出了好多煤……”
“照这样干下去,到年底,我估计两万吨肯定没问题。”我说。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小王说。
“不过,咱们蹬钩翻车的,可得要把好关呐,一是要把产量搞实,车要装满,二是要把车数搞实,三是要把煤的质量抓好。”我说。
“矿长,这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敢和你下一万个保证,有我和小张在,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小王说。
……
一班已经领了矿灯下井接班干活儿了,大聂子们升井到灯房子交了矿灯就要下班回家了。
“大聂,你们班长呢?咋没看他上来?”我说。
“班,班长?噢,噢,他说了,他还有点儿事要跟量睁交代明白,一会儿就上来。”大聂子支支吾吾地说。
“那好吧,你在这儿等着,看着于班长上来,就说我找他有事儿,我到办公室睡一觉等他。”冲着老肖我说。
我来到办公室,困得眼皮直打架,躺在长条椅子上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听跟前儿有人在吵架。
“你们再这么装车,下趟就不要来了!”听着是保管员红英在说话。
“不来不行,今儿调度就是这么安排的。”那个司机边说话边从屋子里往外走。
听说话语声很熟,就知道是货场的车来拉煤,我一忽身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往外瞅了一眼,哇,好多的车,武调度今儿是咋了,抽得哪家子风,咋派这么多的车呀。
“矿长,这么装车不行啊,你出去瞅瞅,这司机和装卸工的小费不给了,就往死里装,你瞅那车装得冒儿上尖的,一车至少要多装咱一吨煤。唉唉唉,你干啥?你们是土匪呀?把那木头给我卸下来!不卸下来,今儿你们就别想走!”红英正跟我说着话,就看见有一台煤车上装了十几根井下支护用的木支柱,气得红英一边吵吵着一边往外跑,跑到外面堵在大门口就不让车走。
我来到大门口,司机于老四看见是我,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伸出头冲着车上的装卸工喊着说:“赶紧把木头给我卸下去,啥玩意?跟红胡子似的,得啥拿啥,你家的呀?”等到装卸工们把支柱一根根从车上扔了下来,老四呲着牙冲我笑了笑说:“这帮玩意,没整儿。”看着红英躲开了路口,开着车走了。瞅着那车装得冒鼓上尖的,装卸工就把着护栏坐在那煤的上面,真怕那车走到哪个跩窝子地方不小心一跩和把装卸工给甩出去。
“呵呵,没整儿,确实是没整儿。你给点儿小费,他们就能少装点儿,你不给小费,他们就往死里装。不让他们装吧,煤卖不出去,搁时间长了还会自燃,让他们装吧,这眼瞅着就是个赔钱的买卖。况且,出了煤就得卖。你不卖,拿啥给工人开资?”瞅着车的背影我说。
“那总也不能就瞅着让他们这么胡来,咱一吨煤才挣几个钱,一车就拐出去一吨,照这样下去,有老婆还不连孩都搭进去。”红英说。
“有啥办法?不让给小费,是燃料公司和货场开会明令禁止的,谁给了小费就取消谁的当月运煤计划……”
“偷着摸着给点儿呗,可别让这帮犊子再祸祸了?”
“先别着急,看看再说。”
我来到煤堆上,装卸工们看见我来了,一个个兴奋地喊着:“装!使劲地装!煤堆上有的是煤哦……”
“好了,你这台车已经装满了,别再装了。”瞅着有一台车已经装满,我过去阻止着说。
“不行,它还下沉呢,等到了货场就不够数了,装,再装点儿。”一个装卸工喊着说。
“煤的本身就是有下沉量的,货场在检尺的时候是要把下沉量考虑进去的。”我说。
“我说不满就是不满,装!瞅啥呀?”那个装卸工停下锹冲着车两边的其他装卸工们喊着。
平常日子里,货场每天派来的拉煤车最多也就是五六台,可今儿竟然一下子给派来二十多辆的车。瞅着红英手里掐着的煤票子,估计不下二十几台车。
妈的,武凤山,你小子整事儿呢不是?全货场拢共不到四十台车,你竟一下子给派来了二十多台,岂不是成心在祸害我呢吗?老子平时少恭敬你了吗,这咋,凭着粳米白面还能喂出贼来?
我坐上一台拉煤车,来到货场办公室,正巧碰见主任和调度都在。
“来,张矿长,怎么样?今儿一天就抢得差不多吧?”武凤山伸过手来说。
“谢谢您老的关照,给我派了这么多的车。”我也伸过手去和他勉强地握了握手又接着说:“不会是给别人的车人家不要,都整到我那儿去的吧?”
“哪能呢?我今儿是特意请示了主任,说是你们的煤产量很高,攒了三四千吨,这两个月给你们的指标太少……”
“可是,你们就这么拉煤,我有意见。”
“呵呵,有意见,有啥意见提嘛。”廖主任在一旁笑着说。
“咱们不妨到检尺房去看看,那车装得也太离谱了?就连你们的检尺员都看不下眼了。”我说。
“哦,这个你放心,多装多检,有多少就检多少。这不是嘛,不许给小费,司机和装卸工们都在闹情绪,以前给小费,一个个都干得好好的,这冷不丁一下子就给卡死了,肯定会有想法的,这是正常的。”廖主任说。
“我都跟检尺员说了,让她多给检点儿,可她说,领导没发话,她自己不敢擅自多检,况且,那车还都是标箱。”我说。
“没事没事的,你回去吧,多装多检,小王,记住喽。”和廖主任武调度三个人看完了现场,廖主任说。
我坐着拉煤的车又回到了矿里,一趟车过后,我看了看司机运煤大票子,五吨一,五吨二,最多不过五吨三。这哪是多检啊,这明明就是在克扣。气得我拿着司机运煤大票子又一次来到货场。
“这不是很好吗,你那儿多装了,货场这头也多给你检了,这就对了,你还有啥事儿?”廖主任拿着大票子看了一眼回头冲着我说。
“问题是我这儿多装了,可你这儿并没有给我多检,你们的车,哪一车都得有六吨多,干嘛就给我检五吨一、五吨二?”我拿过大票子指点着上面的数字说。
“照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检尺员克扣你们的煤量?”
“那您说呢?”
“小伙子啊,是不是平时拉煤找便宜找惯了,这会儿冷不丁儿一紧起来有点儿不习惯?”
“这是啥话呀?你紧不紧的是你货场内部管理的事儿,与我无关,不能拿我的煤扎筏子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扛得住你们这样折腾?明明是六吨煤,到你这儿就成了五吨一?不是克扣是在干什么?”
“小伙子,这么说话可就不妥了,照你的意思,今儿就不应该拉你们的煤是吧?”廖主任说。
廖主任一句话提醒了我,是哦,本不应该跟他犟犟的事儿,这若是一旦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主任和调度,一句话下去,就不给你派车,咱出的煤也不能留着自己烧啊?人家溜须还溜不过来呢,咱还得罪人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可是,你不跟他犟犟,那就眼瞅着赔。出了两个多月的煤,一天就都给你掘出去,你的买卖干不干还有啥意思?妈的,这是咋了,干点儿啥事咋就这么难呢?
“秋声哥,快回去看看吧,那车装得简直就不像个样儿了。”我正在发愁,黑子坐着下一趟车就撵了来。
“装啊,铆劲儿地装,看看你能装还是我能装?”我和黑子回到了矿里,煤堆上还有十几台正在装着的车,看着我又上了煤堆,装卸工们一个个兴奋地喊着。
看着一台台车早已装满,眼瞅着那煤直往下拉啦还在装,气得我下了煤堆,径直来到坑木场找来两根两米长的细木棒,看着黑子过来递给他一根自己拿了一根又回到煤堆上。
“红英,把大门堵上,黑子,过来!”我冲着煤堆下面喊着。
“在,在呢。”其实,黑子就站在我的身后。
“妈的,那个哥们刚才说了,看看你能装还是我能装?来,我看你们谁再装一锹?”我用手指着装卸工们喊着说。
听我这么一喊,装卸工们一个个停了下来,直目愣眼地瞅着我。
“别听他的,没装满就得装嘛,咋,装啊,还愣着干啥?”还是刚才那个装卸工喊着说。
“黑子,来,给我往死里打!”我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装卸工冲着黑子喊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