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利场的怪客(中)
作品名称:镜冷疑城 作者:红尘小诗 发布时间:2015-01-11 15:45:47 字数:3544
薛名就一听说这位景公子还会异术,不由得心念一动,急忙又问:“景公子还会异术?那么仁兄你可知道他会什么样的异术呢?”
那位宾客说:“这个么,听祝世兄讲过,他说得很神奇,我听来却像是一些小把戏。比如说什么画梦、隔空千里寻人取物、叠纸船渡水之类的,都和一些江湖艺人打把式耍障眼法差不多,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祝世兄待人甚有孟尝信陵之风,海纳百川,懒得计较,也不猜疑他骗人,随意夸赞几句而已。”言罢又忙着品酒吃菜。
薛名就也听得失望。
他本来想听到的是这位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懂仙术,可以鉴貌辨色预知吉凶降妖捉怪,正好有珊瑚的事或许能请他帮忙,谁知不过尔尔。
当然,目前还是应举比较现实。
好在这次登门拜访祝步,除了见面礼,随身还带着些银两,数量作为贺礼还算拿得出手,那份见面礼则成了给守门人的小费。祝步看起来很随和,好说话,也不在意贺礼轻重,待哪一位宾客都客客气气,看不出厚此薄彼。
可是这也让薛名就有些不放心。
省试就那些录取名额,求祝步帮忙的应试者可多了去,他待这么多人都一样客气,因此薛名就看不出来自己在他的交游圈子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助也就不好说了。
薛名就正想着心事,只见新郎祝步精精神神、笑容满面地过来给这边两桌的宾客们敬酒,不时说两句笑话,于是急忙暗自长吁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神闲气定,去应酬这本来无心应酬的场面。
“薛贤弟。稀客呀,稀客。愚兄我应该多敬你一杯才是。哈哈哈!”祝步一副开心表情,递过酒来,潇洒地说着。
近旁的宾客们也跟着笑闹,催促薛名就多喝酒。
薛名就无可奈何地端起酒杯,一边琢磨着如何既照顾祝步的面子又不至于喝醉,一边就要将第一杯先饮下去。
不料没等酒杯碰到嘴边,忽然自厅外冲进来三名家丁、五个丫鬟和两位中年仆妇,看见祝步在这边,一个个慌里慌张,跌跌撞撞,风也似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什么事情,因为说得八音齐奏,闹吵吵地,祝步和众宾客一时间谁也没听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瞧着这几个人发愣。
这些家仆自己也听得发蒙,转而又都沉默下来。
见他们安静了,祝步才咳嗽一声,说:“胡闹!到底是什么事,你们没魂似的?说话都说不明白?”又吩咐其中一名家丁:“祝禄,你来说!”
名唤祝禄的家丁打了个激灵,才要回禀,忽然想起什么,扫了一眼在座的众宾客,略一沉吟,又走近几步,向祝步耳语了几句。
祝步听着,脸色渐渐沉下来,呆立了一会儿,才恢复常态,向众人施礼说:“家中有些小事还须得我去照应一下,诸位只管畅饮,我去去就来。”言罢领着那些家仆匆忙离去。
这边众宾客少不得纷纷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多数人认为,很可能是祝步不曾与他家正室夫人商量明白就自作主张纳妾进门,正室夫人吃醋,这会儿开始发脾气大闹。
也有一些人说,或许是人多心杂,有梁上君子混进这座宅邸行窃,丢失了什么重要的财物。
薛名就没心思参与议论,却比其他宾客更在意此事,心想:“看祝步那等恼火着急,事情想必非同小可,或许比正室吃醋、财物失窃更严重。这还怎么请他帮忙?只怕他自顾不暇。小妹还说我应举不至于再三再四地背运,看这会儿情况又有些不妙,说不好,算起来已是再三了。”
他愈寻思愈焦虑,想离开这喧嚣之地回家,又怕祝步回来,见他不辞而别,有可能心中不悦,能帮忙也不肯相助了。
正在犹豫之时,祝禄又到这间厅来,向众宾客们问道:“请问哪位是薛名就薛先生?”
薛名就听见他这么一问,先是一愣,随即隐约感到些许喜悦,转而又有些惊疑。
祝步的家丁到这酒宴上打听他?是因为祝步的吩咐才这么办的吧?
祝步为什么让家丁过来打听他?
是因为那次观灯对诗解围?那等小事对祝步来说有这么重要么?
再不然,是祝步此时有什么麻烦用得着他帮忙?这很好,免得求祝步帮忙时人情方面应酬得太麻烦。
可这些毕竟都只是往好处想。
还有可能是祝步遇到的麻烦事牵连到他了,可这是不是想得有些离谱?
他这是第一次拜访祝步,之前除了那次观灯对诗,再无联系,祝步家里有什么麻烦事能牵累到他呢?
薛名就既疑惑又期待还有些忐忑不安地跟着祝禄离开这间花厅,也不知走过几道回廊,几条通幽曲径,绕过几处假山池亭轩榭楼,来到一座枫树环绕的池心小筑中。
这座池心小筑的名称,唤作“虚了然斋”。
“虚了然斋”只有一间屋子,室内空间敞阔,陈设低调奢华。
薛名就一来到屋门前,隔着水竹帘就看见屋内有二人在座。
待到祝禄卷起竹帘请他进屋,那两位在座者从座位上站起来,薛名就这才看清楚,其中一位正是这家的主人祝步,另一位则是一个书生打扮、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相貌清瘦秀逸、气质文弱沉静的年轻人。
“薛贤弟,这位是小景,也是我的朋友,咱们用不着那些虚客气,都请坐下,唔,喝茶,慢慢聊。”祝步看来也是对平时的应酬颇感厌倦,此时躲开喧闹,说话也省力。
然后,那年轻人告诉薛名就,他的名字是寻初。
三人礼毕落座。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酒宴上听说的那位景公子。看他的穿着打扮,却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得了这么个称呼,只怕果真有些让人赏识的本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却原来是祝步在这里单独会见此人,不知商量什么事,让我也过来。”薛名就猜测不出所以然,只好品着茶,等祝步说明。
不待祝步说明,只听景寻初对他说:“我曾在落难时为祝先生所救,所以对祝先生的处境和前程十分在意。见恩人名义上的朋友虽多,几乎都是千方百计地利用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潜在危险,真正堪称朋友者实在难寻。恩人却又不得不应酬这些挂名朋友,久而久之必为祸患。谈论时偶然听祝先生说到薛兄,觉得薛兄不同于那些恶俗卑鄙之辈、险诈势利小人,故而劝祝先生珍视像薛兄这样的朋友。祝先生此时才待薛兄以上宾之礼,让我说都算迟了。”
祝步道:“这怎么能怪我?是薛贤弟直到今天才肯来见我。”
景寻初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薛名就当然听得高兴,这还真是喜出望外,不过一想起自己的来意,倒觉得有些惭愧。
可是,应举的事,终究还得请祝步帮忙吧?再说,自己又不是投机取巧,只是担心怀才不遇,不得不寻求保护而已。
世风如此,行不由心,奈何,奈何。
当然,此时还不能与祝步谈求见主考官的事,否则不但冒昧,而且还可能造成误会,才时来运转,又转瞬成空,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祝步又说起一个时辰之前发生在后宅的变故,向景寻初问计。
原来,就在祝步正忙着应酬在花厅里喝酒的宾客们时,后宅那边有丫鬟去新房给新娘朗娟然送茶点,岂料进屋却不见新娘人影,在附近的房间也没寻着,急忙先告诉领班的仆妇,又找了好一会儿,新娘依然踪迹不见,到后来宅邸女主人也就是祝步的正室夫人云氏得知这个消息,又安排更多的家仆甚至连前后院正门角门的当班守门人都唤来帮忙寻找,还是遍寻不着,没办法只好让祝禄等人去将情况禀报给祝步。
祝步一听,岂能不着急恼火?却又不想让那些宾客们知道,悄悄请在客房歇息的景寻初到这“虚了然斋”来,希望他施展隔空千里追踪的本领找回朗娟然。
景寻初却并未立即答应,理由是,不知道朗娟然失踪的原因,帮祝步这个忙则很可能关乎人品问题。
祝步一听这理由,又急又气恼,说:“你个白痴小子!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事本是你嫂子做媒,娟然自愿的。一开始我还不同意呢。那女子看着美貌,却淘气得要命,而且一发脾气象罗刹女似的,还说哭就哭得天昏地暗,要不是你嫂子看好她,又愁无儿,劝我纳这个妾,你以为我愿意自寻烦恼?”
景寻初说:“既然这么说,她逃走了,祝先生您不就清静了么?尊夫人也找不到理由说您的不是。这多好。”
祝步道:“话是这么说,毕竟是影响家声。况且请了这么多宾客喝喜酒,知道我纳妾的人太多,找不回来娟然,家丑外扬。再说这也算是案件,论理也该追查。”
说来说去,景寻初总算答应考虑考虑。后来谈到前来贺喜的宾客们,听说薛名就其人,请来相见,聊天聊了半个时辰,祝步才又说起朗娟然的事。
“我知道祝先生也是她的恩人。当初不是祝先生相助,她就给恶人骗到青楼去了。但她今年才十九岁,祝先生都四十了,她不愿意嫁也在情理之中。”景寻初还是不想管这件事。
祝步说:“那她就不应该答应。这不是忽悠我么?再说她这样的年轻女子,一个人跑到哪里去?能找到什么归宿?还不是说出事就出事?”
景寻初说:“您可曾打听到她的家世?”
祝步道:“她只说她父母病故,她去投远亲,却没找到,路遇恶人,幸亏我救她。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其实我也不是到处施恩的人,只是当时家中有个大丫鬟出嫁了,正想再寻一个丫鬟补缺,你嫂子还愁选不到中意的,当时我看这女子言谈举止像是符合你嫂子说的标准,所以也没犹豫就救她了。”
薛名就听到这里,又想起珊瑚,叹道:“祝先生也是,她这么说您就相信了?”
祝步道:“如今有这类遭遇的女子也不算罕见,我也就不觉得奇怪,没听出她说的有什么可疑的。”
景寻初说:“觉得没什么可疑,那是因为祝先生没问到疑点。收留不知根知底的人在家,惹来天大的麻烦也不足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