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冒险进城 （十一） 杜裙被捕

　　
　　（十）冒险进城
　　这几天，万江城里乱哄哄的，宪兵几乎天天在街上抓人，码头上，城门口，增派了哨兵，加强盘查过往人员。对进出码头的船只，无一例外的搜查，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抓起来。
　　一艘从白阳到万江的小木船上，共有二十几个农民，都是进城到万江的，有的是卖菜的，有的是走亲戚的。六个纤夫，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赤着脚，弓着腰，拉着纤绳，在怪石林立的川江岸边，一步一磕头地走着，小木船犁着江面浪花，艰难地缓缓前行。到了中午，小木船好不容易才到了红沙矶，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万江城的标志性建筑——西山公园钟楼了。再过一会，就可以靠码头了，进城的农民不禁高兴起来。
　　杜裙三十多岁，高挑的个儿，短头发，瓜子脸，大眼睛。上身穿斜襟蓝布短衫，下身青布长裤，脚蹬布鞋，手拎一个小包。这身打扮，明眼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可在这方圆几十里，只有一家，那就是熊老爷家。
　　此时，她心里既激动，又沉重。离开万江已经十六七年了。离开时，她还不满十七岁，那是迫不得已；可说是逃难；如今，她是进川解放军某师的侦查科长。现在回来身负重任，要与万江的地下党组织商议，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坐在她身边的罗大爷看见杜裙这身打扮，说：“你是熊老爷家的三媳妇吧？我一看你准是！”
　　“老大爷，你的眼力真好。”杜裙笑眯眯的顺水推舟说。
　　罗大爷笑着说：“别看我人老了，可我人老眼不花。我一看一个准。”
　　“大爷，你不老。”杜裙问：“大爷进城做莫子？”
　　罗大爷说：“进城卖菜。“他叹了一口气，又说：“哎，我家老太婆病了一年多了，现在快不行啦，可怜啊，她跟我一辈子，没穿过一件新衣服。现在都要死了，我想卖点菜，扯几尺布，给她做件新衣服，让她穿上好上路。不然，到了阴间，那些大鬼小鬼都欺负她，说她是个叫花子。”
　　听了罗大爷这翻话。杜裙拿出两张钞票，递给罗大爷，说：“大爷，你卖这点菜，也不够啊，这钱你拿着用吧！”
　　罗大爷双手颤抖着，说：“都说三媳妇人好，心好，今天，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三媳妇，我心领了，可钱我不能要啊！”
　　“大爷，这点钱，就算我三媳妇对婆婆的一点孝心，拿着吧。”杜裙把钱放在罗大爷手上。
　　边上的人也一起说：“拿吧，拿着吧！”
　　罗大爷感激的眼泪夺眶而出，说：“多谢了，多谢了，让菩萨保佑三媳妇一辈子平安！”
　　杜裙用手绢替罗大爷擦去眼泪，说：“大爷，不用谢，不用谢。”
　　罗大爷这才好了些，便问：“三媳妇进城做莫子？”
　　“进城看表哥，我也好长时间没进城了。”杜裙说。
　　在他们说话之间，不远处有几个国民党宪兵正朝木船走来，并高声喊道：“靠岸！靠岸！检查！”
　　“好，要得，靠岸！靠岸！”掌舵的船老板声声应道。
　　杜裙弯腰假装弄鞋子，顺势把小包藏进罗大爷的菜篮子里。这个动作，让在边上的罗大爷看得清清楚楚。
　　岸边的纤夫立刻停住脚步，船老板把船靠在岸边，几个宪兵跳上船，对船上的二十几个人一个一个检查，搜身，连船舱也不放过，把木板一个一个掀起来看，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一个宪兵上下打量杜裙一番，问：“你是干什么的？”
　　“她是熊老爷家三媳妇，我认识。”罗大爷说。
　　“我没问你。”宪兵凶狠狠地说。
　　“大爷说得对，我是熊老爷家的三媳妇啊！”杜裙说。
　　“我们都认识她。”边上几个农民也说。
　　“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老早就认识了。“罗大爷有意说了一句假话。
　　“就你话多，你这个老东西。”宪兵看见罗大爷边上的菜篮子，上去一脚把篮子踢翻。正当宪兵伸脚要踢另一只菜篮子时，罗大爷一把推开宪兵，叫道：“你赔我的菜，赔我的菜！”
　　宪兵狠狠给罗大爷腰上一枪托，骂道：“混蛋，滚开！”
　　杜裙立即上前拉住宪兵，顺手将钱塞在宪兵手里，说：“兄弟，别发火，别发火，饶了老人家吧！”
　　宪兵看了杜裙一眼，迅速把钱放进口袋里。说：“看在三媳妇的面上，今天我饶了你这死老头。”转身就走了。
　　趁宪兵转身时。罗大爷立即弯下腰，把杜裙藏在另一只菜篮子的小包塞进自己的裤腰里。几个宪兵就跳下船，正准备走时，那个宪兵又折返回来，对罗大爷另一只菜篮子翻开检查，捣弄一番，才走开。待宪兵走后，罗大爷悄悄把小包还给杜裙，杜裙神秘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最后几个宪兵又来到纤夫中间，对纤夫从上到下，打量，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才走了
　　船过了红沙碛，几个农民要下船，杜裙也随下船的农民，下了船，来到江边接头地点附近，又发现有几个流动宪兵，对停靠在江边的渔船进行检查。杜裙觉得不对劲。再一细看，原本小船尾挂的鱼干信号也没有，更不可贸然接近，便迅速离开江边，改执行第二方案，进城去“波波书屋”找地下党。
　　此时，宪兵加强江边巡逻，是宪兵司令王必开得到消息，说共产党可能会派人进城，让他要加强防范，对江边的船只和进出城的老百姓严格盘查。特别对中青年女子，更要仔细盘查，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抓起来。
　　杜裙这时觉得江边接头很危险，就离开江边找一个地方，换成女扮男装，头顶礼帽，戴副眼镜，脖子围一条灰色围巾，一副文人装扮，来到南门口附近。一看城门有四个宪兵把守，正在对每一个进城的人员进行盘问搜查。杜裙担心此时进城出问题，就往回走，正碰上罗大爷头戴草帽，挑着一担菜进城。
　　杜裙停下脚步，喊道：“大爷！”
　　“是你？”罗大爷抬头看了杜裙一眼，心里一楞，诧异地喊道：“三......“媳妇”两个字还没喊出来，被杜裙连忙摇手制止。
　　“进不去？”罗大爷压低声音问。
　　杜裙没有正面回答，说：“大爷，你等等我。”她看见一个宪兵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杜裙蹲下身子，假装看罗大爷的菜。宪兵从他们身边走过，朝厕所走去。杜裙远远跟在宪兵身后，罗大爷也挑着菜篮子，跟在杜裙后边。
　　宪兵走进厕所，杜裙立即跟了进去，罗大爷也迅速跟进。杜裙掏出手枪，顶住宪兵的头，说道：“不准动！”罗大爷夺过宪兵手中的步枪，对准宪兵。
　　宪兵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喊道：“别别，别杀我，别杀我。”
　　“把衣服脱下来。”杜裙厉声说道：“快，快点。”宪兵不得不脱下衣服。
　　杜裙问：“大爷，有绳子吗？’
　　“有。“老大爷从菜篮子里面拿出绳子，迅速把宪兵手脚绑起来。抹了，杜裙又说了一句：“老实点。”
　　不一会，杜裙换了宪兵的军装，背着枪，走出厕所。对罗大爷说：“大爷，你走前面。”罗大爷心领神会，走在前面。
　　到了城门口，杜裙故意大声叫道：“快走，快走！”
　　一个宪兵问杜裙：“这老头是？”
　　“给我们连里送菜！“杜裙答道。
　　“哪就快点进去吧！”一个宪兵说。
　　杜裙和罗大爷顺利进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看城门的宪兵，见自己的同伙好长时间没从厕所出来，就到厕所去看，一见同伙被绑在厕所的狼狈样子，立即将帮助把绳子解开，并吹响紧急哨子：“叽，叽，叽......“
　　听见紧急哨音，人群大乱，东跑西跑。宪兵赶紧关上城门，并拿起电话，向宪兵司令部报告：“报告报告，不好了，有共产党进城了。”
　　城内立即警车飞奔，警笛鸣响，一片白色恐怖笼罩万江城。
　　（十一）杜裙被捕
　　
　　杜裙进城后，立即脱去宪兵衣服，换上男装，又给罗大爷一些钱，说：“大爷，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实话告诉你，我是解放军，万江就要解放了，苦日子就要结束了。这点钱，快拿去给婆婆抓药，治好婆婆的病。你快走吧，他们来抓我了。”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跟你走。“罗大爷说。
　　“不行，你快走，我会牵连你的。“
　　“我一个老头，不怕，我跟你一道，也好有个帮手。“
　　“快走。我一个人方便。你快走。”
　　“我就是不走，你是好人，我不能眼看见他们把你抓走！”
　　“大爷，求你了，菜篮子不要了，快走吧！”
　　远处警车急速驶来。杜裙把罗大爷拉进一个小巷。再次说：“走吧，你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警车飞驶而过。
　　罗大爷仍然不肯走，说：“你别劝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杜裙见说服不了罗大爷，心里十分着急，没办法，她不得不痛下身手，给罗大爷后颈一击，罗大爷立即昏了过去。随后，把罗大爷抱到一个屋后，安顿恰当，就跑开了。
　　跑到一个三叉路口，杜裙见几个宪兵在对过往的中青女子逐一进行检查就，退进一个墙角。恰好被一个宪兵发现。喊道：“躲什么躲？过来！”
　　杜裙见宪兵已经朝自己走来，如果跑，宪兵势必开枪。只好慢吞吞地走过来，接受宪兵检查。
　　宪兵看了一下，是个男的，就说：“你走吧！”
　　杜裙正月离开，另一个宪兵好像想起什么：“这个人面孔好像与什么人相似？”这时，他想起在小船上那个三媳妇，好像与三媳妇的面孔有些相似。突然喊道：“站住！”
　　这一叫，杜裙知道不妙，立即将一枚飞镖扔过去，“唰”的一下，射中宪兵面部，宪兵立刻倒地。在宪兵惊慌之际，杜裙飞奔跑进路边一个巷子。宪兵一哄而上，追了过去。由于这条巷在很小，叫一人巷，只能容一个人走，且七拐八弯，追上来的宪兵不得不一个一个跟进。杜裙利用这个有利地形，见宪兵进来一个，只要在拐角露头，就“叭”的一枪，宪兵中弹倒下。接着，第二个宪兵露头，杜裙又是一枪：’叭！，第二个倒下。连续两个宪兵死掉，第三个宪兵害怕不敢再往里进，只得胡乱朝里面开枪。子弹在墙壁上弹跳，杜裙见了“哼哼”一笑。
　　见宪兵不敢再往里进，杜裙有意朝巷子外连打两枪，就往巷子里撤。突然，巷子的另一头也有宪兵打了进来。这对杜裙来说，遭两面夹击，已经是进不得，退无路。杜裙身体紧贴巷子弯处，只要宪兵露头，她就见一个毙一个。北面来，打北面，南面来，打南面。已经有六七个宪兵丧命在杜裙枪口下。两面的宪兵都不敢再往里追。后面督战的叫道：“共党分子就在里面，快，快往里冲，打死有赏，活捉升官！”可仍然没有一个敢进。“扔手榴弹，扔手榴弹，炸死他！”于是，宪兵纷纷取出手榴弹，接二连三往里扔：“轰，轰！轰！”。北边的宪兵见南边的宪兵扔手榴弹，也胡乱往巷子扔手榴弹：“轰！轰！轰！”顿时小巷爆炸声四起。但杜裙躲在弯处，没伤一点皮肉。过了一会，宪兵见里面没了动静，以为里边的人已经被炸死，就弯着腰往里进，被杜裙发现，又举枪射击。“叭！”宪兵一头栽倒在地。见这阵势，宪兵们都害怕了。一个个蹲下身子，显得无可奈何。“大家两头守着，看他往哪里跑！”有宪兵叫道。
　　躲在巷子里面的杜裙心想：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对自己不利。她看了看巷子上边，两边的墙不高，而且巷子也不宽，就试着用两脚岔开，蹬住两边的墙，几个跳跃，再一纵身，居然爬上了巷子墙头，然后迅速轻身走过几座墙头，翻上一棵大树丫，顺着树丫往树杆下攀，最后跳下，落在一家人的院子里。此院子正是秦大顺的家。秦大顺夫妇看见这个不速之客，吓得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开门窗，只好眼睁睁见这个“侠客”跳窗走掉。
　　杜裙没走几步，见街前屋后，都是在追寻她的宪兵，只好返回。
　　正当高芝芳要去关窗时，杜裙又一个飞身跳进窗来。把高芝芳吓得倒退几步。
　　“夫人，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外面的宪兵要抓我，我只好借此避一避。”杜裙对高芝芳说。
　　随即，杜裙把帽子脱去，露出女人头发，又说：“我跟你一样，是个女人，没办法，为了办事方便，只好扮装一下。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家。”
　　说话之间，秦大顺走过来，哀求道：“仙人，我们都是顺民，惹不起宪兵，你还是快走吧！”
　　杜裙见主人不肯留她，就不勉强，说：“好好，我走！“
　　杜裙背靠墙壁，侧身从窗子向外一望，几个宪兵已经追到了秦大顺家后门，杜裙顺手把窗关上。这时的她就是想要跑也已经来不及。但为了不牵连主人，杜裙便准备从前门跑出去，才走到院子中间，前门已经有宪兵在敲门：“咚咚咚，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咚咚咚！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后门的宪兵也在砸门狂叫。
　　高芝芳和秦大顺虽说在万江城有秦大来这个大哥，但平时，秦大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教好书，高芝芳也就在家服侍好丈夫，把一颗爱心全放在女儿秦岚岚身上，整天疼女儿吃穿。从不惹是生非。今天这个生人闯进家，一点没有心理承受能力，慌了手脚，前，后门都有宪兵在敲门，现在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高芝芳只得催促杜裙：“你快走，快走！我要开门了！”
　　“好啊，我走！”说完，杜裙一个飞身，爬上树，像猴子一样在树杆上跑。
　　“咣铛”一声，前门被宪兵撞开，接着后门也被砸开，十几个宪兵冲进秦大顺。
　　“在树上，在树上！”有宪兵喊道。
　　几只步枪立刻朝树上射击：“乒乓叭叭！”两颗子弹打中杜裙，一颗伤在腹部，另一颗击中大腿，杜裙身体失去平衡，从树上跌落下来。她的身体在树枝挂上碰了几下，最后跌倒在地上。秦大顺和高芝芳见杜裙从树上摔下来，立即很同情的奔上去看个究竟。高芝芳心疼的叫了一声：“哎呀！”
　　“就是她！坐船来的女共党！”一个宪兵喊道。
　　于是，十几个宪兵一拥而上，捉住杜裙，把她拖走了。
　　罗大爷从昏迷中醒来，见没了杜裙，就在街上四处寻找。此时，正好看见宪兵从宋良萍家押着杜裙出来，就站在暗处，待押着杜裙的宪兵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罗大爷突然窜出，一个健步上前，抡起扁担，对准押杜裙的宪兵就是一阵劈砍，毫无防备之心的宪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蒙了。罗大爷已经六十来岁，这会不知哪来这样大的力气，像个小伙子，挥舞扁担，在宪兵中横扫，打得宪兵左右躲闪，有的被打倒在地，有的“哇哇”直叫。
　　“死老头，你找死呀！”一个宪兵朝罗大爷开枪：“叭！”
　　“我就是找死！”罗大爷还是不停的挥舞扁担打宪兵说：“你们放了她！”
　　“她是共党分子！”宪兵说。
　　“她是好人，不是共党，是三媳妇！”罗大爷抡起扁担又打：“你们放了她。”。
　　“罗大爷，不用管我，你快走！“杜裙焦急地喊道。
　　“把这老头也抓起来！”
　　罗大爷没听杜裙的话，继续抡起扁担打宪兵。
　　“叭！”宪兵又开枪了，打在罗大爷胸口，罗大爷立刻倒地。
　　“罗大爷，罗大爷！”杜裙大声呼叫。
　　“三媳妇！”罗大爷伸出手，对杜裙说：“我，我......知道，你，你，你是好，好人。”说完，罗大爷放下手，闭上了眼睛。
　　“罗大爷，你，你不应该为我死啊！”杜裙忍着疼痛，一拐一拐地奔上前去，伏在罗大爷身上，哭喊着。
　　罗大爷死得很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