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是受文化革命影响最深的学校领导
作品名称:相思草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2-05 09:23:47 字数:4559
田安亮校长是从深山大沟出来的孩子,上大学时十分胆小自卑。凭着他的努力和实诚在贫困中完成了学业,一路过来,坐上了校长的第一把交椅,他是受文化革命影响最深的学校领导。
不当校长不知道“龙头”的尊贵,不知道这种尊贵来之于广大教职工的众星拱月的力量。久而久之,这股无形的力量把田校长,推到自己也认为了不得的位置。
田校长少年时缺吃少穿,常常交不起学费,利用假期帮助家中人干农活,多赚点工分,多分点粮食,把他的躯干都担、背得弯曲了,也变不成钱。一个是再努力粮食也不够一年吃,即使多一点出来,也不敢拿出去卖成学费,如果执意干了,资本主义尾巴少不了要一刀斩绝。也只好从家中带一点炒面,到学校拌着水吃。往往都要开学了,学费还弄不够。一发愁便皱起眉头呆想,他一脸的上抽神气都是这么形成的。额头的纤细而密如蛛网的纹路,也是长久发愁形成的。
田校长自感到了尊贵,他的胆子一天天大起来,腰杆直起来,头扬起来,走路把双手反剪起来,教职工给他汇报工作,也不随便出现笑容,他自己树立了尊严,大家感觉得到,摸得着。
他凡事看小,不看大。就这么一个低调的李加禾,都愁坏了他。
他认为是上边不负责任,给这方教学净土安置了患害。
田安亮也有点怕黄越这种小青年把校风弄坏,让他当教研组长,在他心中是筷子里边挑旗杆,确实再无人才。
田安亮的鼻子眼睛抽上去再难下来了。
有一天,他去了教育处,讲出了这些发愁的事,他没想到人家处长这么说:“怎么样?给你输送了人才,你却发愁?都有什么问题说说看。”
田安亮到了“前沿”却不知怎么说了,他想吴德才教师的那些说法总不会错吧。他就说:
“李加禾和刘丽丽……”
“怎么样?”
“关系密切。”
田校长心中想李加禾多大,刘丽丽多大,关系密切,难道不认为是大事吗?
“他们爱好相同,李加禾久经努力,自然有刘丽丽学习的东西。”
“不,处长,他们端花盆!”
处长的目光凝聚在田安亮的脸上,半天了问:
“怎么解释?”
“刘丽丽住在三楼,窗外的一盆‘相思草’存在的话,家中有人,李加禾不去,花盆不在了,家中无人,李加禾必然去。”
“谁在观察,不会是偶然吧!”
“不不,不……绝不是偶然的。”
“谁反映的?刘丽丽难道不住在单身职工宿舍里吗?”
“她说集体宿舍不便于学生和她绘画什么的,租了一套单元房。邻居说的,他们观察好久了。”
处长思忖一阵,再看看田安亮说:
“你回去吧,我们了解一下再说。”
田安亮走在路上,心中想,只要汇报上去了,看你们怎么办吧,不要等事情严重了,把责任都压到我身上。
有一天,吴德才看到花盆不在了,认定李加禾又去了,赶紧跑来向田校长报告。
田安亮发愁地说:
“这可怎么是好,大白天的,学校上上下下都在工作,他们却……”
吴德才说,组织一些人去抓。田安亮低头沉思,看怎么个办法好,觉得倒该治一治了。
两个人正在为难,李加禾出其不意地进来了。笑着坐到吴德才一边,看看吴德才,再看看田安亮。
田安亮看看吴德才,吴德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来报情况,原来,这端花盆也不是绝对的。
田校长看着李加禾问:
“李老师有事?”
李加禾看看吴德才,又朝田安亮看着说,你们有事先谈,我待会儿再来。
田安亮对要走的李加禾说:
“没什么,你说吧。”
李加禾微笑着,眼睛放着永远没有变过的温和的光芒说:
“王明明病重了,我想请假送她到北京去看看。”
“你该请一保姆照看,不能天天给你准假。”田安亮抽上去了。
“你的课谁来教。”吴德才问。
“请假必须自个先找下顶课的人,这是学校的规定,这我清楚。如果学校批准我假,我就能请下。”
“你打算请谁?”吴德才冲他不客气地问。
“刘丽丽。这孩子文学功底不赖,上课准没问题。我到时候把教案和教本交给了她,把进度也讲明白。”他定定地看着吴德才。
吴德才最怕李加禾这么看他,他觉得李加禾的目光中有许多搞不清的东西,很复杂。
校长说,你俩先别说谁教课的问题,先由我考虑准不准,下午见话,再说课谁教的问题。
李加禾谢了谢校长,猛然起来,跑着去上课。
李加禾和刘丽丽的事情无胫而走,学校里的人说,男才女貌,可李加禾才貌双全,刘丽丽本来有貌就可以了,却也博学多才。遗憾的是李加禾年纪太大了,如果欺辱刘丽丽,可以说是犯罪。
李加禾和刘丽丽还蒙在鼓里,不知其中情况,该来往还来往,有时说说笑笑在人多处,好多人早把目光投过去了,他们更加乐和和相处。
校长没有给李加禾准假,说工作离不开,刘丽丽教中学语文还嫩了点。黄越传达这种意见时,没有说校长嫌刘丽丽嫩,只是利用了模糊术语,刘丽丽也没想什么,只愁李加禾的妻子由谁送到医院去治疗。
王明明因多年服用激素,身体无限度的胖,幸亏李加禾多年练出了功力,能把她拖起来,放下去,人们常常见他把她驮在自行车后座上在菜市场、公路上散步。
刘丽丽看见了,跑过去,帮助王明明理顺头发,擦掉眼角屎,伸出一只手扶着她,跟着李加禾在路上转悠,还要说:“真可怜啊!什么时候能好就是最好的事情。”李加禾这时也十分高兴,对刘丽丽说她前些年如何为他伺候父母,生养了三个女儿等等。
学校有些人看见了,在背后说,李加禾为了和刘丽丽谈心,用妻子作挡箭牌。他和刘丽丽说情话、调情,王明明痴不懵腾,知道个啥。
“李老师三个女儿我都没见过,老大该有我大了吧?”刘丽丽笑着问。
一谈到女儿,李加禾也开心,笑着说:
“大女儿李玉长你两岁,初中毕业就上班了。”
“在哪里上班。”
“锅炉队工人,整天铲煤渣。”
“没有让她好好再上学深造?”
“基础差,上不下去了,只好去工作。幸亏单位招子弟,算有一碗饭吃,减了我一点困难。”
“也是。”
“这几天她妈妈的病有些加重,她请了假,要帮我把妈妈送到北京大医院就诊,可是学校却不给我假。”
这时候,刘丽丽看到一个青年女子手拉一青年男子,跑过来和李加禾说话。刘丽丽断定这女孩子就是李加禾老师的大女儿,锅炉队的女工。
李加禾对女儿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图画老师,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刘丽丽忙笑着向李玉问好,李玉却对男朋友说,快,由你把我妈推回去。病这么重了,我爸爸还把她推出来胡折腾。
他们连刘丽丽看都没有看一眼,就马上离开了。
李加禾一边擦汗一边和刘丽丽说起了工作中的事往回走,不觉得又把话题扯到王明明的疾病上,刘丽丽说:
“李老师如果在假期上北京为阿姨看病,我可以帮助你。”
李加禾感到刘丽丽虽然比自己的大女儿还小两岁,但很有心计,能出主意。
“李老师你听到我给你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他很认真地听了刘丽丽的话,并做出了判断说:“校方不给我准假,只有到了假期去了。”
“学校工作最好不过有两个固定的假期。像李老师这种困难,我们得感谢这两个假期。我帮你也误不了我什么。”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很高兴。。
“一个假期看不好,把药带回来,服几个疗程,又会等到下一个假期。李老师,你说对吗?”
“很对,很对。只可惜她的病……”
“现在科学发达了,我想行。”
“试试看。”
“她如果好了,李老师的负担一定轻多了,再说,也有个正常的、温暖的家庭生活了。”刘丽丽看到李加禾从未有过的痛苦神情。
“我的命苦。”李加禾禁不住说,多少年了他没有这么说过,只是此时此地对他的忘年朋友说这些。
“李老师,千万要树立信心。”
“对的。几十年如果不树立信心,早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对。大家很钦佩李老师的不怕困难,勇于生活的精神。从你的任何一个方面看都不像一个不幸的人。”刘丽丽笑着。
李加禾摇摇头笑了,他不想再说他的家中情况了,他想谈谈别的。平时,他很少着意思考那些不敢思考的问题。他如一位撑船的艄公,在逆境中用力撑船向前,向前,一直向前。往往警告自己千万不敢向后去瞧,朝前看,看远处,看明天。
刘丽丽只要和李加禾在一起就感到,有一大大的石磨压在她的心上。她用这种感觉比拟李加禾的心情,便对他产生同情。
“李老师,你有难处,对我说,我可以帮你,即使解决不了大问题,也能帮点小忙吧。”她看定着李加禾。
“这我知道。”李加禾看着这位诚恳的姑娘,真不知道该说怎么用话去感谢她。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着暑假就要到来,李加禾忙于工作和妻子的吃喝拉撒,还没来及考虑假期要去看病的事情。他也知道妻子的病看不好,十几年了,院住无数次,把医院都当家了。大女儿却说当初去北京看看,说不定早好了。女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听她从的安排了。
到了假期李玉却说自己的假请不下来,李加禾把刘丽丽要帮忙去北京的话讲了,李玉把双手往怀前一抱,两脚分开,站在当地上,指着李加禾说:
“爸爸,你给我听好了。上一次我把假请好了,是你不下决心。”
李加禾觉得这个孩子愈来愈不讲道理,没好气地说:
“学校不准假,你让我擅自离岗?”
李玉向父亲走近几步,红了大圆盘脸叫道:
“你心中要有我妈妈,就会不顾一切地把她送往北京。”
“我把工作丢了,谁养她?再说她的病到任何医院都看不好。”
“你把工作丢了,我养我妈妈。到北京大医院她的病准看好,你看着!”她把手指在父亲的脸上,李加禾感到小雨点一样的东西溅在他的脸上,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女儿一个不懂事还好说,她的男朋友王点点,也是一个暴躁不讲理的人。现在就站在李玉的身边,向李加禾开火。
“你对妻子肯定不好,如果好,落不到今天的地步。你以后要改变态度,学我对李玉的忠诚和耐心,好吗?”
李加禾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看女儿说:
“刘丽丽要帮忙,我不想接受。”
“为什么?”王点点先问了。
李玉也问了同样的一句。
“人家孩子也有家,有父母,有要办的许多事;她搞绘画假期肯定还要画些东西出来,有条件的话,也会和学生出去写生。如果给我们帮助去北京,上边的一切都落空了。”
李玉不加思考地说:
“给她钱。”
“对,给她钱,给她500元,我有。”王点点得意洋洋地说。
“钱?”李加禾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李玉手在腰里一插。
“对!”王点点跟上来了一句。
李加禾痛苦地摇摇头,离开了沙发。
…………
植物人王明明终于还是送往北京一家大医院里接受治疗。刘丽丽克服了所有的不便,怀着一颗稚纯的心情与李加禾伺候在病床边。
陪着来的还有李加禾和王明明的二女儿李兰。
李兰在石油机械厂当工人,是一个很朴实的女孩子。她和大姐的性格截然不同,大姐是火上飞,她在冰中坐。她们只有一个共同处,学习基础差,早日在油田招收子弟的机会中谋到了一份工作。
在她还给老师“摘恨”的时候起母亲就成了植物人,她想为父亲分忧,想让母亲在有生之年清醒过来,过几天人过的日子。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请了假,跟随父亲来北京伺候母亲。
可是她觉得这些天,更多伺候在病床边的不是自己而是刘丽丽。因为刘丽丽能理解医生的叮嘱,能恰到好处地摆放好输液线路,能准时地叫护士加药或换药,不忘楼上楼下的取单送单,并且她能说流利的普通话,和全院该联络的人员很好的沟通。自己不行,时不时冒出来的家乡口音、在她着急的时候,变得浓重而疾速,眼睁老大,人们更听不清,往往耽搁医疗大事。
在背地里,父亲告诉她说,要一定主动干事情,尽量不让刘丽丽太辛苦。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就着急,愈着急愈笨拙,愈不知该弄些什么,从什么地方着手。李兰觉得这个暑假如果不是刘丽丽来,自己和父亲还不知忙乱到啥程度,可以说有些事根本拿不下来,有些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李兰一边给母亲擦身按摩,一边思索,这来到北京已近四十天,母亲的病一点没有见好,医生说一个疗程得好几个月。快开学了,自己的假也所剩无几,该如何是好?父亲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他准备让刘丽丽早点回去,准备准备,好迎接新学期的工作,这一边只好再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