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何处（十）

第十八节：我就不信这个邪
张道程在潘县长离开清凉县之后，俨然是一县的皇帝了，党政大权一把抓，只差军权了，好在中国目前军事只接受中央管理，还轮不到地方当政的一把手插手，不过张道程也管着一帮枪把子，那就是县公安局。公安局不能不接受县委书记和县长的领导，作为维持地方社会秩序打击犯罪的地方主要行政司法执行机关，清凉县公安局一直在县委张道程书记的掌控之中，连公安局的局长吴显达，也是张书记来到清凉县后亲手从一线派出所所长一步步揪起来的。想一想光辉的前程，吴显达莫有任何的理由不绝对效忠大恩人张道程张书记了。
拿什么报答大恩人呢？吴显达自从被张道程揪着离开派出所前往县公安局局长位子上升腾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了四五年了，始终莫有遇到过合适的报大恩大德的机会，他苦恼的抓心挠肺的。
每次出外或视察工作，张道程一直都莫有忘记县公安局局长吴显达，人是莫有尾巴的动物，但是张道程却有尾巴，那就是吴显达，牛有尾巴可以用来甩打吸血的蚊蝇，张道程有尾巴只是用来显示自己在清凉县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中国的政治家从闹革命的时候就一再声明，党和人民政府领导干部的权力是人民给的，应该无条件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现实毕竟是现实，理论不能等同于现实，至多理论只能对现实起到指导作用，如此看来，清凉县党政大权兼于一身的张道程书记的所作所为表明他并莫有接受这一理论，相反他或许还在笑“党和人民政府领导干部的权力是人民给的，应该无条件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这条理论的可笑和滑稽。
我就是我，张道程。我含辛茹苦大半生，风里来雨里去，历尽磕磕碰碰，吃尽苦头，混到今天实在不容易，还要让我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哼，提出这条理论主张的人真不嫌牙疼，还能说出口。朝思暮想弄到了权力就是为我所用的，得不到实惠谁还去追逐权力？吃饱了撑得慌不成？张道程不止一次和吴显达出外郊游时说过这样的话。
对于张书记常常看起来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吴显达每每听得是心潮澎湃感激涕零，他心悦诚服地认定张道程张书记能把这样的话说给他听，看得出他在书记心目中的分量及轻重，张书记真乃吴显达的再生父母也！既然是再生父母，那么当儿子的就得对父母百依百顺，甚至乖顺的程度要远远超过亲生父母，因为亲生父母只是给了吴显达肉身，而张道程给他的则是人生，是权力，是辉煌无比的前程，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孰轻孰重，吴显达心里自有一杆秤。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张道程莫有看走眼，他当初不惜一切代价提拔吴显达，就是为了日后能让吴显达帮他处理和应对他仕途遇到的麻烦。在华东那个县张道程因滥用权力任人唯亲遭查处，之后借着蒙大权舅舅肖正道的暗中搭救复出，就一直总结着为官之道，吸取着克敌制胜的教训。
金能耐给张道程关于蒙大权犯罪的证据，张道程看过多遍了，蒙大权荒淫腐败的生活连他都看不下去，可以播放几个小时的碟片张道程每次都不过看二十多分钟不到三十分钟。好你个蒙大权蒙局长，你还真敢胡来的，我张道程像你这样的腐败可是一天也莫有享受过，真是麻袋换草袋，一袋（代）不如一袋(代)了!一代比一代会享受啊！张道程再一次边看蒙大权花天酒地的碟片边思索着。蒙大权再坏再腐败，毕竟是肖书记的亲外甥，要不是肖书记就不会有我张道程的今天，无论如何不看甥面得看舅面哪！
张道程打定主意，在随后的县委常委会上他力排众议，以慈悲的容颜，和谐的话语给到会的县常委委员们说，过去政府在拆迁工作中，由于缺乏认真细致的调查和研究，莫有深入到群众中征求群众的意见，导致拆迁工作陷入困难境地，群众有意见有看法是可以理解的，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大的差距，走群众路线一直是我党的政治生命线，但是我们有个别同志在拆迁过程中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头了，诱发了公愤。痛定思痛，我们务必痛下决心，消除人民群众对政府的误解乃至怨恨，这样才能从根本上保证人民群众对党的无限忠诚和拥戴……
听听，听一听，清凉县县委书记兼人民政府县长的张道程同志，单凭他在会议上的一番有的放矢阴阳顿挫的高论，就足以在全下人民心目中建立他那崇高爱民的光辉形象了。会议最后全票通过了随后发往华金村的那个关于拆迁工作若干惠民政策的红头文件。可惜的是，张道程书记暂时还不知道，华金村村民金能耐并不买账。
哼！他张道程还能一手遮天不成，我就不信这个邪！县里莫法伸冤，我就到市里，市里不行我就到省上，省上不行我就到国务院去，我就不相信偌大的一个人民民主专政的中国还找不到一个为人民说理的地方。在华忠愚召集全村七个村民小组近三千村民的群众大会上，金能耐上台信誓旦旦地给村民们许诺说。
我就不信这个邪！好一个汉子，嗯，有点意思，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张道程得到吴显达给他安插在华金村的卧底的报告后，阴不阴样阳不阳地笑着自语。

第十九节：上访也不是容易的事
看来华金村的金能耐非要弄出点动静不可。也好，你就代我把他安慰一番，他实在有些太不象话了！我给华金村拆迁的政策够优惠的了，他还要煽动村民造反，我到要见识见识这个金能耐到底能耐有多大！清凉县的县委书记兼县长在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后叫来心腹县公安局局长吴显达亲亲热热一番密语后，吴显达授命而去，离开张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完全一只县委大院里生着黑毛的哈巴狗，只差蹦跳着走了。老天睁眼，终于让我吴显达有报恩的时候了。哼，金能耐，你他娘的胆子也大了点吧！别以为在清凉县掌管着黑道就自认为天是老大自己是老二了，敢惹张书记不高兴，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吴显达直到走出县委大院很长一段路，还在寻思着修理金能耐的细节。
金能耐按照计划，决定越市去省上直接找省长或是省委书记，他即是为上防吃尽苦头乃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注意拿定，痛下决心，金能耐临出门这天大部分村民都下地收割成熟的麦子去了，他事先和亲戚朋友以及广大村民打过了招呼，不让一个人来送行，就像平平常常出门一样，他肩上背了个军用迷彩色旅行包，这个包是道上一位当过几年兵的哥们听说他要为百姓请愿专门送他的。迷彩包结实，里面装的吃食足够金能耐到省城打几个来回。
市里的官员不可靠，裙带关系太浓了，原先有不少群众因为不满地方政府官员的腐败行径，摆着铺盖卷到市里去上访，全都被扣押了起来交给了县里去的人领回到县里少不了要被关进笼子吃些苦头，结果在被逼承诺如果以后再越级上告，愿无条件接受政府的处罚。不会写字就录音，以后敢违背承诺再越级上访处理就不会是这次这么轻了，不枪毙也要自残双腿。反正上访者要经过好多次过堂才能最终获取自由，不过以后各个村镇政府就多了工作负担得把这些个尖子户完全监视起来，这也应该的，这些损害人民政府光辉形象的刁民就应该被盯得死死的，免得惹些麻烦。
金能耐深知上防道路的艰险，他自信要让他攀登珠穆朗玛峰他眼睛都不会眨一眨，但是面对茫茫无期的上方之路，他心里也莫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路上少不了得提防着不测。梁美丽是唯一来送金能耐的亲人，说好了，只要金能耐上访回来，她和他就会选一个黄道吉日喜结连理，走出村外，走上道上朋友接送金能耐的摩托车，梁美丽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犹如黄河决堤，不要落泪，坚强些，一脸憨相的金能耐给未婚妻擦着眼泪劝说着。
君送千里终有一别，梁美丽的清泪在此滚滚落下的时候，金能耐坐着的摩托车已经驶出了她的视野。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落实的，天衣无缝，走出了清凉县界，走出了市界，金能耐已经置身于外县，择机而动，他别过一路送他的两位好兄弟，互道一声珍重，金能耐在人群涌动中不失时机地登上了直达省城的列车。
一路颠簸，多亏骨架子结实，金能耐感觉不到一点累，每往前一步，他的神经紧张中不乏兴奋，他离伸冤又靠近了一步。
金能耐机灵的像兔子，狡猾的像狐狸，他随时随地观察着周围陌生人的言行举止，他临走时梁军君给他提醒过，县委县政府不会放你去越级上访的，你一路上要千万小心，要随时随地提防周围的人，防止县公安局派去截你的人把你拦截了。金能耐微笑着，中国内战结束已经半个多世纪了，没有想到他今天为了给群众讨个说法竟然完全一个特工分子。
那天午夜时分，金能耐抵达省城，谢天谢地一路还算顺利。下了火车裹在涌动的人流中的金能耐被一位道上的朋友领到了一处处所里，房子很小，这位朋友只给他简简单单说明身份和他面临的险境后，让他化了化妆然后带他从一个远离出站口的边门出去了，像似迷宫，金能耐虽然以前莫有少来过省城，但是像这样鬼鬼祟祟捉迷藏一般出站，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金能耐心里感激起夏秋冬来，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通过各地黑道上的朋友给他提供的方便使他都能化险为夷。
在市区一栋挺考究的宾馆里住下，金能耐很感谢接他的朋友，互相寒暄，朋友自称叫王雄，以前干过警察，因为一次追捕逃犯枪走火将逃犯击毙，被撤了公职，其实，要真是把一个逃犯给枪毙了也莫什么要紧的，问题是那个逃犯是省城高官的侄子，结果呢，王雄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对他的处理是那样得苛刻。
这个世道啊！金能耐挺同情王雄的遭遇的。太不公平了！
王雄倒是听乐观的，笑着说，其实也莫什么，不就是丢了公职吗！想一想，那个逃犯犯下的罪行，实在该千刀万剐！只可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员，无权无势，能耐他何？好在枪走火，一枪要了狗杂种的狗命，值得！金弟还不知道，那天逃犯命丧我枪口下的消息传出，生成几条街上的市民都放鞭炮庆贺呢！看我多威风，一下子声名鹊起！哈哈。
哦！金能耐对眼前这位精瘦的朋友顿时肃然起敬。你后来怎么入得道？
一枪打丢了工作，要养家糊口，一时间没有去处，又一次和朋友在酒会上认识了金路顺金老板，是他介绍我入伙的。金老板是你的堂叔，是吗？王雄问金能耐。
嗯，是的。
金老板经常给我提起你，说你名子叫能耐，名不虚传哪！
哈哈！也不是我堂叔说得那么名不虚传，我金能耐如今到了兄弟的地界还不得受兄弟多多关照。
应该，应该的。我王雄义不容辞！金老板这次特意让我来接金兄弟就是看中我干过警察懂行，所以选出我来帮助金兄弟如愿以偿。
多谢！金能耐感激地说，随即他应是说动王雄，由他买单他们俩好好地要了一桌饭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王雄让他夜里好好睡上一觉，不会有人来骚扰他的，还说这座豪华的五星级宾馆是金能耐的堂叔金顺路老板投资兴建的，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里一样。他还说，金老板和省长有战友情谊，他会安排金能耐面见省长的，请金能耐耐心等候佳音。
别过王雄，金能耐无心出门去欣赏省城的美妙夜景，他心里想的全是这次来省城的使命。他得谢天谢地，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人生混出了名堂的堂叔金顺路的帮忙，他金能耐来到省城也不过是竹篮子打水白忙活一场，说不定他现在早就被县政府安排在省城火车站检票口的暗探抓回到清凉县了，还说不定他回到县里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张道程什么东西？完完全全一个十足的官僚！
谢天谢地！躺在柔软的席梦思沙发上，金能耐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张床被他那夜睡在梁美丽家里和未婚妻一起同床共枕的席梦思要柔软得多，他决定，等到把华金村的事摆平了，结婚之前他也要给他和梁美丽买一张这样的床，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夜，赶走了白昼，许多见不得阳光的交易在夜色中进行着。省城的繁华勾不起金能耐的兴趣，他理了理思路，为华金村的村民庆幸，华金村出了个堂叔金顺路，华金村的冤屈就有地方伸了。他不敢想如果莫有堂叔的暗中帮助，他金能耐会陷进怎样的危机四伏的境遇中？
金能耐有一次领略了一回世事的无常和艰险。临入睡之前，他不由的轻言道，上访也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