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亮劝父亲开私仓赈灾
作品名称:遗产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2-03 13:00:06 字数:3414
公元1959年的春天,在人们的虚报浮夸、欺上瞒下的荒诞之中俏悄地来到了。天气一天天变暖,枯树轻软,大地铺绿,不久就会出现桃红杏白的美好景象了。可是人们的心情却不似往年舒展。
社员家中的粮食早被掏光了,春播时间早已过去,没有一粒种子下地。
这一年,地里没有庄稼,上边号召深翻地,几百公里的水渠没有修成,把工地上的社员驱赶到各大队的土地上去,进行挖地三尺三,粮食翻十番的活动。
社员们做着无谓的工作,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点收成没有,饥饿如猛虎一样扑过来。生产队里的牲畜大量的死亡,家禽基本绝迹,广大社员失去了生机。白亮学校学生大量流失,学生们整天哭喊着要吃的。 白亮去看望袁如金,他的情绪十分糟。怎么办,老师?白亮还象个小学生。给中央写封信,把情况反映上去。我早这么着了,老师。今年没有写吧?写了。袁老师说眼下死了几个人了,他说这话还不敢说出去。他没有对白亮说是他的学生。他哭不成声。老师,别…….
他们都是在地里挖吃草根毒死的。他们如果在我身边,就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我也走不动了,他们的家长也走不动了。没有谁去管孩子了。天呀!这个荒年难渡,家家户户空了,谁也帮不了谁。袁老师说话的力量非常低弱,白亮听起来很费劲。老师,你别着急,我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我劝我爹开仓?你家有仓?袁如金的头翘起来,又很快落到枕头上。 十担小麦,五担荞麦。是爹一生田地里的果实积蓄。
他们要知道,早腾空了。前些年,我爹在山洞挖了一孔大窑。粮食一放进去,就用山土埋了,谁也看不出来。白老先生真是有思远之谋啊!
虽然还没有和爹商量,但我有把握。是吗? 爹有孙子以后情绪很好,是这样。我说什么他都同意。白亮笑着。
白老先生如果这样做了,他的一生就没有白活,对你们后代的影响特别深远。 白亮走时对老师说他明天还过来,顺便给老师带点吃的。
袁如金说千万不要为他着急,白亮二话不说出去了。
白亮回到家里,看到一对孩子坐在爹的两边,嬉嘻地乐着。他们一看见爸爸却往爷爷脊背后边藏起来。
白亮不看儿子,看着爹:爹给我捎话有事?白不俗想等儿子亲亲两个孙子,等不上了说:有大事对你说。 白亮笑着:大事?不是大事,还耽搁你的工作?
爹,您说吧。白亮坐在爹的旁边。我给常力和常强定了婚。常力是刘家洼刘自福家的女子。常强是张家茆张春山家的女子。两家人正派,勤俭持家几代人。爹详细调查过了,族里没有狐臭,没有哮喘病,他们的女子进了门,一定能兴旺门庭。有无疯心病?白亮有意说。对他来说,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白不俗把两边爬过来的孙子夹在胳膊窝里说:“爹把彩礼交过去了。”
“爹,他们太小,为了大事,白亮想,由爹去了,不打算惹他生气。又说,“钱是爹挣的,由爹处治,只给我打个招呼而已。”
太对了!爹,您老人家真行。这时候大姐无声地进来了,和白亮说起两个孩子的事,白亮真想大哭一场,还是忍耐着。
白不俗突然叫道:不得了了,快快快,常强拉下了,快快,快快快,嘿啊,还不臭嘿嘿嘿嘿啊,不臭,哈哈哈哈,哈哈哈.
淼子拿着一绺绸子进来了,在孩子屁股上乱抹。大姐过去帮忙,一边说,又把被子面子撕下来了一片。赶孩子不在炕上祸害,你得撕坏几床被子。
白亮看到大姐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着实讨厌这个女人。他真后悔当初没有把滑住自己,使她怀上这两个孩子,只要想到后边的事情就愁苦万端。
现在白亮呆呆地坐在旁边,眼前的这一切都没有使他心动。要在平时他一定要反对爹的作法,现在不能。全生产队近百户的人家的人丁,马上就有要倒下去。这时候,白不俗亲着孙子,突然说:公社要倒台了。谁说的?白亮不由自主地问。“平展展的粮田长出荒草,还不倒台?”他说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在白亮的脑际,荒草凄凄,田鼠遍地,一派凄凉景象。
咋不说话?整天拉着脸,谁得罪你了?放下好日子不过,朝三暮四的,想干什么嘛? 爹。我没有,确实没有。 爹说公社不行了,对着吗?公社不敢说行不行,人都不行了。
啊?白亮给爹详细说了目前的饥荒情况。并且说他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两个孩子睡着了,爹把他们放平了,坐正了,看着白亮。
谁能挽救他们? 他还看着白亮,一语不发。到最后,大概留不下几个人了! 这种情况?爹,是这种情况。亮子,爹已经做出了许多对你有益的事情。爹,您已经做出了许多对人们有益的事情。这时候,他发现儿子干裂的嘴皮,腊黄的脸,他的心碎了。
那一天夜里白亮和爹面对面坐到天亮,说了许多话,爹终于做出了开仓赈灾的重大决定。爹说这么着都是为他的儿孙们。他还说,为了他们他还要做出一个特别的举动。白亮不敢问他,白亮觉得爹已经不容易了,还能再要求。
第二天一早白亮先给袁如金送过去二升黄米,这时候,他们一家人已经没有吹灰之力。白亮帮他们洗米熬粥吃过后才坐在一起说话。
白亮对老师说:赶下午就要开仓。 你们家一定门庭若市。这个嘛,想得来的,老师。不能一下发放尽了。 我爹做了计划。现在各家给点,年后分几次发放。老师说:社员们自己再想想办法。现在空得太厉害,一下两下渡不过来。上边也发现问题严重,号召社员开卧牛田。自己种点,可是,远水解不了近喝。没法说,太荒诞了。白亮怕老师说话时间长了支撑不住,说他得忙去了。
社员们活过来了,上边的也折腾累了,暂且无话,过了一个比较安稳的老年。开学的时候白亮发现学校原来的窑洞被大队占用,他十分着急,去找支书解决问题。“这个问题要白老师担待,大队的事情总被学生的事情大吧。一伙子娃娃嘛,让他们玩去得了。”支书说着要走。
白亮急了:“这怎么行啊!”
支书回过头来:“家有三斗粮,不哄娃娃吃干粮。你家有粮食,干那事没意思。回去吧,在家呆着。啊?大跃进过去了,识字没有用了。汇报不写了,表扬信不写了,那几个破字还不烂到肚子里去了?”白亮说:“我是国家派来的,不能说走就走,大队不解决学生的上课问题我只好找县长去了。”支书生气了:“他妈的,黄萝卜调辣椒,吃出来看不出来。好吧,自己找地方上课去。”说着扭头就走。”“好吧,我自己想办法。”支书走多远了回过头大叫:“卷起铺盖走人吧!”白亮转来转去,找不到能做教室的地方。碰到的不是猪圈就是塌了顶的危窑,他心中十分焦急。实在没折了,想起贾秀珍家的一孔窑洞。思考半晌,觉得不合适,放弃了。接着又转了好几天,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白亮管不住自己的脚,还是去了贾家。
秀珍的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世了。她原来住的窑洞门框上贴着一幅挽联:
素车白马高人吊,
绿水青山孝子情。
挽联都苍白了,有些地方已经破碎,翘起来的纸带,在风中抖动。白亮觉得这事不对。贾家和白家是世代老亲,红白喜事都互相走动,一场共产风就把这些事情刮跑了。他摇摇头,咬咬牙,非常抱歉。
白亮长时间没有见到贾秀珍了,贾秀珍从工地回来就被抽调上去整理档案。自己也忙于赈灾工作,往往错过见面机会。他们深深地爱着,时时思念着,苦苦地煎熬着。白亮站在丧窑门上,听到旁边窑洞她的父母说话的声音。想了想,就走过去问好,并且致哀。
老人们告诉白亮,他们的老母亲是他们在工地时,一个人走了的,说到这里双双老泪纵横。白亮对他们开导了好一阵。等他们情绪好些了,对他们说了来意。
秀珍的父母痛快地答应了,他们指定学校设在灵窑里。问题终于解决了,白亮立时大扫除。一切就绪后,白亮就挨门挨户动员学生。
袁如金的学校也复课了。他们“师徒”一同庆幸又过了极限。但是,饥饿更加疯狂地向人们袭来。他们常常带学生出去挖草根,扒树皮充饥。袁如金时时注意毒草的危害,把这些也讲给白亮的学生。所以后面再没有出现学生中毒现象。 时间长了,白亮也回家看看。白不俗看看愈来愈瘦的儿子说:庄稼人都象我这样,就不死人。爹说得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爹只要活着,就有干头。爹?”白亮一眼不换地看着爹。
你没看见吧?
爹,您老说呀!白亮笑着。爹把一些土地刚刚耕过了,春上准备撒60天糜子,两月后人们有些吃的了。爹,爹,白亮热泪迎眶。他多么心疼爹啊!学生们都回来了?白不俗为儿子转移注意力。都回来了,不久又流失了一大半。为啥?饿的。白亮低下了头。庄稼人不问庄稼事,事情大了。“白不俗寻思良久。常力和常强两个小家伙绕在白不俗的身边笑闹不休,白不俗看看他俩骂一句:“爷爷打你们!” 木香妈艰难地走过来问白亮:“这世道不知还有多久?”她咳嗽起来。白不俗说:“女人家,不问好。”木香母亲还在呻吟,不停地呻吟。
白亮等大姐松一点说:“听说苏联和我们国家反目,我们给他们国家还帐。听说还猪肉时光要口条。所以精口条一车一车地拉过去”。
白不俗说:“天灾人祸,所以我们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