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

　　“死鬼，快起来，快起来啊。给灯盏里头添油，捻子拔高嗄！”白亮的母亲半夜里给才从妹妹跟前抱来的小白亮喂糊糊，一边急切地叫丈夫帮忙。
　　小白亮的父亲的巨大身影在墙壁上拉长、变短、变短、拉长地摇曳着，灯亮起来了，妻子蜡黄的脸、小白亮干瘪的身体，在白不俗的眼前清晰起来。
　　妻子生了三个屎屁眼女子，白不俗从来没有帮过忙，小白亮就不一样了，他是带把的。
　　在孩子抱来的那几天，白不俗抱着字典查找能表示继承烟火的男孩名字。许多繁难的中国字，白不俗就挑了这个“亮”字，他认为只有这个娃能把他们快暗下来的门庭点亮起来。让烟火接继下去。名字起好了，白不俗带头叫起来：“白亮……哈哈哈哈哈……白亮……哈哈哈哈……”
　　“不就会起个名字吗得意了咋的！”白王氏一边忙得不以乐乎。
　　“白亮——”白不俗好象叫给自己听，“白亮——”他眯着眼睛，光腚睡在旁边，又把白天起好的名字斟酌起来。
　　白王氏喂完娃以后，抬起身子说：“对着哩，对着哩，就叫这个名字。”说着俯下身子看着小东西叫道：“亮亮，亮亮——”
　　白不俗说：“前面的白字非加上不可，要不，人知道是谁的娃。”
　　带把的来到这“天府之国”，真是值了钱了，白不俗和婆娘一个心思扑上去。他们除了设法烧糊糊以外，还让木香母亲喂奶。从此小白亮的嘴巴没命地吸吮属于木香的奶水。
　　小白亮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壮实，调皮捣蛋起来，谁也把他没办法。
　　白亮要上学了，木香母亲为他绣了一个花书包，他背在身上，对着木香骄傲地说：“你有么！”木香哭了，白王氏说：“女子娃要书包有什么用！再哭，打两个耳光。如果不好好陪舅舅上学读书，就别出去疯了。”
　　上学那一天，亮亮领来新书，一本是《国语》一本是《算术》，上边有许多插图，花花绿绿的，白亮高兴地跳起来：“我有新书了，我有新书了，！”可是木香的书还没到手。原因是木香在家中已读完了《百家姓》、《三字经》、《女儿经》……这么简单的书不适合读了。老师说回去和你爸爸商量一下，你插几年级。后来木香插到三年级。这么一来木香就成了亮亮的家庭教师。
　　亮亮在灯下写生字，瞪着眼睛猛思考，木香说羞死了，还记不下，亮亮操起笤帚打木香。自那以后，亮亮老欺负木香。老师看见了对他说以后不能欺负女同学，人家说，她是女子有啥了不起。
　　一天老师给白不俗捎了一张条子，下午亮亮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木香母亲回来说了原因，木香跑过去看情况，亮亮说早给你看条子就好了，惹得爹差点打我。“有那么严重么？”咋没有。
　　真的。“你能告诉我条子上写的什么东西吗？”不！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老师站在学校门上当住他俩，问亮亮条子捎到了没有，亮亮红了脸不说话。老师说，再那么霸道我开除了你。老师对木香说你是好学生，白亮以后有不对的地方告诉我。老师刚转过身，白亮故意大声说，你把我求掐了，老师听见了，回过头来，牵上白亮一只耳朵，朝他备课的庙里走去。
　　这一天亮亮垂着头，不声不响。晚上，刚吃完饭外爷就叫木香过去。
　　外爷坐在当炕上，指着正在玩耍的白亮对木香说：“以后再告老师我替你妈收拾你。死女子事情还多得很，以后咋给人家当媳妇，谁家要了你谁家倒了霉。”
木香委屈地哭起来。外奶说：“尿水多了外边淌去！”木香不敢告诉母亲，母亲知道了还是骂她。过了几天老师叫木香去他庙里，问他：“白亮再欺负你了没有？”木香打着颤说：“我不……不……”老师说：“你要向英雄学习。”
　　“英雄？”
　　对！黄继光呀，刘胡兰呀等等，你应该知道他们吧？知道，书上都学到了。“英雄的概念有了，给你长点胆量。”
　　“我……”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被男同学欺负吗？“知道。”说说看！“我是女子，男同学是带把的。”老师撑不住笑了：“你真是个小奴才！”木香说：“奴才不敢了。”为什么？
　　木香掐着自己的指甲。“不知道了吧！我要好好给你讲道理。”
　　第二天木香父亲被老师捎条子传去，木香听到他们说一阵笑一阵，最后，声音低下去，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以后白亮多次被老师叫去教育。他和木香都懂得了了男女平等的道理。他们懂得了上学是什么道理，怎么样才是好学生。白亮和木香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他们与新中国一同成长。他们唱着东方红，扭着秧歌，随着学校组织的宣传队走乡窜村，宣传党的政策。扭完秧歌，大家又开始演小节目。
　　白亮一手拿烟袋，一手扰来扰去，一边扭动，一边唱开了：
　　旧社会好比是，
　　黑古咚咚的枯井万丈深。
　　看不见哪太阳，看不见哪天，
　　妇女在最底层。
　　…………
　　白亮唱着演着，自己先哭起来，周围的妇女也哭起来。
　　节目虽然不少，但白亮演的节目大家爱看，能教育人。
　　开大会时，白亮领了一张奖状。
　　奖状是用白纸做的，上边绘画国徽、镰刀、斧头，充满意义，又很漂亮。白亮激动得颤抖起来，脸蛋就象红苹果。
　　回家的路上，白亮不看木香。木香追上去，碰碰舅舅胳臂：“舅舅我怎么不获奖？”白亮：“你忘了！”怎么了？“还怎么了？”
　　“你说呀！”白亮用拿奖状的一只手的手背掀掀鼻子“呼啦”一声，吸进鼻涕说：“你要写那破玩意儿，老师生气了。”
　　木香哭了。再没说话。
　　谁叫你那样写！“才写成拿给你看，你说太好了。还拍手哩。”
　　我害了你！“可不嘛！”
　　白亮说：“你以后会的。”
　　这天夜里，一道算术题难倒了白亮。他把老师让他们早搞好的树枝棒儿摆在炕上，好象搞游戏似的，这边摆几根，那边摆几根，后来又取过几根，然后又放在一起去数。怎么搞的，心里老不踏实，到底对不对？
　　当他把双脚抱出来，再展开双手用嘴数数时，在灯下纳鞋底的母亲看了一阵，关心地说：“把妈的手指头都给你加上够吗？”
　　白亮说：“还要把妈的脚也加上才能够吧。”
　　他妈说：那可不行。咋哩？“妈是小脚。”他妈不好意思地说。
　　啊！“不行的！”
　　白亮想起来了：“旧社会把妇女搞成啥样了，唉！”他妈妈难过地摇了摇头。
　　白亮忙于做算术题，顾不得母亲说什么了。要是木香在就不用费事了，算术题早都做出来了，并且绝对的正确。唉，真是的！
　　木香是一名很轻松的学生，往往在学校就把家庭作业做完了，晚上看些课外书籍。今天木香什么也不看，坐在灯下发呆。父亲不在家，母亲问起原因，木香说她写坏了东西，母亲说你念给我听，木香哭起来。母亲吓坏了，放下针线直朝娘家跑去。白王氏一听也紧张了，他们问起白亮，他说还不是那些坏话。他们再问，人家忙，不说了。本来就睡着的白不俗躺平了说：“大不了是反党反共吧。本家老七就有反动言论，判了罪刑。”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木香母亲叫道。
　　“把女子藏起来！”白不俗的头还这枕头上。想了一会儿又说，“女子娃上啥学，无才反是德啊！”他们焦急万分，还好，木香父亲回来了，他却平静地说明天去学校看看。
　　第二天父亲带着木香去了学校。老师说：“是这样的：孩子把颂扬毛主席的话和反对蒋介石的话连到一起说了，我在课堂上给指出来了，其实没什么。”木香父亲说能否说说具体的。“当然。比如她说毛主席万岁，蒋介石半岁。这孩子思维敏捷，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以后也注意引导她。”两个老同志交谈了好久。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得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原野上青草如绿毯一样捕开了，各种花儿竟相开放，白亮和木香上下学快乐地享受着这美丽的景色。在快乐中，他们俩在野外偷偷地喂了两只喜鹊。
　　两只喜鹊在那棵树上已做了一串串窝。一年加高一层。木香问白亮为什么，白亮说我们不管这些，爬到树上偷鸟蛋。
　　不能！为什么？
　　他们每年做新窝肯定为了孩子们着想。我们毁了它们的孩子，它们多么伤心啊！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老喜鹊带领两只小喜鹊学习飞跃。老喜鹊们还抽空把荞麦种子种在墙头的小窝里，一丛一丛的荞麦花儿在风里摇曳。这时已到秋天，喜鹊的果实不得成熟了，他们心中很着急。
　　想到这里，木香编写了一篇童话故事，受到老师到表扬，白亮也学到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