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心中都有疙瘩
作品名称:遗产 作者:柴瑞林 发布时间:2014-11-29 22:06:54 字数:3034
离去娘家人的淼子情绪一落千丈,垂头丧气地装死。午后的太阳从玻璃窗上照进来,刺得流过泪的人们的眼睛更加难受。
媳妇们下厨去做饭,余下的人都不说话。二表弟不在,木香就和大表弟找话说。他领她到侧窑坐定。
木香看到脱掉孝衫的常力西服、革履、领带、“洋楼”,虽然没有改变农民模样,但表现出自信和高傲。木香感到陌生。
他们面对面坐着说话。
“我爸对我不好。”长力说。
“为什么?”
“我没出息。
“他说你?”
“对!”
“父母都会这样说子女,你别心里去。”
“他对人说我不能养老。”
“所以你要一个人抬埋他?”
“对!”
“让人看我能不能养活他。”
木香了解到舅舅一直劳动,自己养活自己,除了干自己的活还帮助他两家,可以说他在养活他们。木香不敢说真话。木香虽然多年不来这里,但每年都要回县城一次,一是办一些必要的事,二是写作要搞一些县上的资料。舅舅象神一样灵通,每次都能知道,都要来看她。每次见面对她说许多家中的情况。
“可能认为他不靠我养活?”长力又说。
木香笑了笑。
“有许多事情靠我和我们婆娘。”
“这是自然的。”
“别人好象认为没有养活老人。”
“养活方式不一样,精神赡养也很重要。其实人一辈子能一直劳动,儿女负担轻,是一种幸福。”木香当真地说。
“偏心眼,财产也向老二。”
“粮食、一万来块钱?舅舅还有什么?”
“还有,多了!”
常力停下来,看看木香说:“太不象话!”
木香看着他沉重的神态,自问道:“难道舅舅有横财可发吗?很富有吗?可说理行时常强却只提到几件旧家具和那14000元。她抬头朝寒气杀杀的窑里望去,电器、实木家具,摆得实实在在的,他还缺什么吗?”
“分家时,我妈把银锁锁给老二了。”
”
“对!”
舅舅和舅母从什么地方弄出来银锁锁?在那时候,生第一个孩子,过满月由外祖母家打制一把银锁锁,送给婴儿。木香想起她小时侯戴过的银锁锁。
母亲说过木香满月时外祖母花了一个银元,出了工钱,打制了一把银锁锁。母亲还悄悄告诉她,外祖母家还有许多银元,是外祖父挣回来的,在古老的板柜的夹层里面藏着。木香的思绪又回到了关于银锁锁的问题上:舅舅的出生虽然特殊,但他是第四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大姐姐就是木香的母亲,只要不是第一胎,绝对不送这礼物。
那把挂着许多小铃当的、漂亮无比的小玩意常常戴在木香的身上。在一次洗澡时丢失了。母亲说,指定是淼子藏了。几十年木香都没有忘掉。它虽不值多少钱,可意义不一般。原来母亲一点没猜错,淼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姐姐认为不该分给我吗?”
“那么,你戴过没有?”
“应该戴过。我长大后在我妈手上见过,她说不敢对人说。不知为啥,藏在柜里。”
“呵……”常力满月时木香来着,没有外祖母家打制银锁锁的事。淼子从小离开父亲。其实父亲不离去也和没有父亲一样,父亲是个疯子,据说还有遗传。母亲带着他们几个孩子沿门乞讨。为了有口饭吃,15岁就嫁过来了。那时侯木香和他们一家人泡在一起,大家说的干的都清清楚楚。木香还在回忆中,常力说话了。
“锁锁我一定要!”
“…………”
“给我分的鸡是折腿。”
“啊!这个嘛……是特别小的事情……”木香的心中好别扭,不知该说什么好。
“五只羊没有给我分,我爸我妈抓了老。”
“现在留给舅母养老吧,还有那14000元的存款,可以使她生活一段时间。”
“都要分。”
“这个使不得吧?”
“不管那事情!”常力很激动。
“当时给我分了三只窑,墙面都要塌下来,我叫人收拾了一下才住进去。”
“可你分得三只窑,还是独院,舅舅舅母还有表弟一家挤在另外的三只窑里,那三只窑比分你的三只更破。”
常力生气地看着木香。 `
“你和我有仇?”常力突然质问。
木香惊慌地说:“怎么可能呢。常力千万别这么想。”
常力梗着脖子:“我们家的事,你能帮帮一点,不能帮别评论,我现在是名人了。”
“我知道。”“
“你知道得不多吧?”
“全知道。”木香极力挽回“局面”,不想弄得是是非非。
常力接着对木香说了许多占地方的话,他还觉得气不平,接着说:“盐里没你,醋里没你。”
“上午我要走你说有话对我讲,不知你要我干什么?”
“想让你问我妈把银锁锁给我要来,要她当面说分给我。”
木香说我试试,她知道要不出来。只想早点离开大表弟。
一会儿,过事剩的饭菜端上来了。茄子喊一声吃饭,人们都朝大圆桌上围过去。满桌子大鱼大虾,牛猪羊肉,当时花了多少钱啊,却把一把银锁锁计较得不亦乐乎。看来常力也知道它的文化意义。
舅母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东西,眼睛不看任何人,好象围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的子女和亲戚。茄子拉长着黑脸,独自端着一只小盆吃一只半拉子鸡。她没吃相,样子很难看。
常力不说话,情绪沉重得象暴风雨前的乌云。
“你说事你一个人过?”旁边的常强突然问。
“说了多少次——”常力终于爆发了,声音震得窑邦颤抖。
“好吧,吃了饭算帐。”常强说。
“算帐?”常力大叫。
“什么帐,你不知道?”常强也愤怒了。
“不知道——”常力更来劲了。
“事你一个人过,我单位搭的情得分出来。”常强的声音也很可怕。
“好!”
“立时开始!”
兄弟俩同时摔掉了筷子。
淼子说话了:“吃完了分吧。”
“对,听舅母的,急什么吗!”木香想劝他们,不要这么急躁,互相伤害。
“现在分!”常力叫道。
“现在分!”常强叫道。
常力的儿子荣早把帐本拿过来了,算盘也放在他们的面前。大家都放下碗筷,把饭菜撤下去了。
兄弟两个用了不到30分钟的时间帐就算好了,阳把算盘提过去放好,把帐本放进抽屉。
木香意识到兄弟俩的矛盾一定会延续到下一代,她仿佛闻到了没有战争意义的硝烟。
高大得象一堵墙的琴玉不停地哭。青挑愁苦地搀扶着母亲回到老宅去。
淼子象掉了魂一样,八字腿一顿一顿地朝坡洼走去,消失在干枯的树林之中。一阵冷风吹过来,树枝呜呜地鸣响起来,来回摇曳,枝枝杈杈碰到一起,又被冷风摆着离开。站在院子目送着舅母的木香心中想着春天树木发芽、抽枝、长叶的情景。
木香想告别常力回去,常力不许,要她去要那件东西。木香在院子碰到常强,常强说也有话给她说,她只好过去。
黑暗的窑洞,破旧的家具,时光停留在50年代。
木香看到靠在炕上的舅母。青桃坐在她的身边,木香很快坐在她的另一边,常强和琴玉坐在炕沿边,几个人开始说话。说话的内容还是关于家产的问题,都在相互恼恨着。特别是淼子的话中老对琴玉带刺儿,很快淼子自己的上牙与下牙对打起来,说寒冷。
这时候青桃的丈夫恰好进来,青桃让他帮助烧炕,青桃随即下了炕。青桃把柴草塞进炕眼,一会儿,青烟从炕眼里冒出来,在窑里弥漫开来,他们都眯上眼睛,开始打喷嚏。
黑夜来临,一只小灯泡亮起来,木香看到炕对面条桌上镜框里舅舅的遗像,心中一阵酸楚。舅舅是脑充血去世的,走得很突然,他不会知道后边这些事情。如果地下有灵,该是多么的抽心。她看看常强说,无论怎说你们要养好母亲。
“不要他们养活。”淼子说。
“大哥一个人抬埋父亲,就是不要您,还想不出来!”青桃又说,“好好跟二哥嫂过日子,不要犯糊涂。”
“我不要……”淼子又闹起来。
“妈——”
“妈——”
兄妹两人想听她说一句同意的话,木香也一直劝说,她虽不再大闹,还是没有说个一定。
接着常强担心地说;“家产的事,他们一定还要打闹。”
木香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后来木香向舅母提到了关于常力提出的问题,大家都看着淼子等后题,
淼子大叫一声:“睡觉——”
大家无可适从。
常强说:“就给大哥吧。”
淼子说:“啥银嫂嫂吗?我不知道啦。”她装糊涂。接着她指鸡骂狗地说,“青桃,不要挑事非。你是什么东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淼子三两下拉开被子睡下了。
常强和青桃对着木香很不好意思,只好安排大家休息,后边的事只有后边去说了。
窑外很黑,天上布满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