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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冰冷的成长(十八、十九)

作品名称:朝圣与修行      作者:狼行于野      发布时间:2014-12-03 17:48:45      字数:4324

  十八
  母亲好像总为一些小事生气,她好像很爱面子,既怕别人说她的孩子没有教养,也怕自己的孩子埋怨她没爱心,不心疼儿女。处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因此很容易不知所措,也很容易冲动。通过我的观察,我发现越是喜欢指责别人孩子没教养的人,其实自身越是缺乏教养,没有品性。
  春天,青冈林和松林下的春兰盛开了,馥郁的香气随着夜风一阵一阵地送入梦乡,让人做的梦都是香的;藏在山野间的映山红和白杜娟露出它们娇艳的笑脸,引人遐思。最壮观最浓郁的当然得数油菜花了,一层层梯田,一片片沃土,全是开得艳丽的油菜花,将整个寨子完全包在了花海中,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黄的油菜花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浓烈的芬芳让人如醉如痴。不过这样的季节也容易诱发狂犬病,在乡村的山野间行走,如果遇见了狗,可得小心谨慎。
  我家有块土和二流家的土相邻,二流家的土地里正开着艳丽的油菜花,我家的土里什么也没有。父亲说春天来了,要把那块荒地铧出来种春洋芋。他吩咐我早点起床放牛,把牛喂饱了他好铧土。
  我早起去放牛,我把牛都喂得饱饱的了,可父亲还是没有去,我只好再等,我要等父亲把牛牵走了,我才能回家吃早饭去上学,那年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我在心里埋怨父亲拖拉疲沓,毫不把我们的学习放在心上。直等到大约十点钟的时候,父亲才慢吞吞地到地里牵牛去铧土。我正在吃早饭的时候,二流气势汹汹地在我家后面的大路上喊母亲的名字,母亲很小心地问他有什么事。
  “你们是吃草的还是吃饭的呀?”二流在外面开始侮辱般的质问起来。
  “你是哪样意思,究竟有哪样事?”母亲问。
  “你家细娃,今早晨看牛的时候把我家油菜地周围的茶树苗全部扯了。”二流眼里露出凶光来,简直像一头要打架的牯牛。
  “我没有扯你家茶树苗。”我连忙回答,我感觉很委屈,被人无凭白故冤枉我心里很难受。
  二流更加来劲,认定就是我扯了他家的茶树苗,开始更加放肆地大骂起来:“看你那样子就是你扯的,你一副赘样样,你那个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
  母亲连忙给他解释说我从来不说谎,在寨子里也不讨嫌,说他家的茶树苗多半不是我扯的。我鼻子都有些气歪了,明明不是我扯的,为什么偏要冤枉我呢,这还不算,还要那样难听地骂我?我简直恨不得将二流给杀了,我想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他,我同时也恨母亲软弱。二流的行为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以至于再有人如此不讲理的时候,我会尽力还击,这使母亲更加恼火。
  二叔请鸡窝给他家编背篓,在阶沿上,鸡窝一边编背篓,一边小声地哼着山歌:“对门大嫂好曲波,把我约到对门坡,两只脚脚来盘起,害我等到太阳落。”
  母亲吩咐我在家背水做晚饭。傍晚时分,鸡窝说他的度别针不见了。他还说肯定是我拿了他的度别针。我很客气地说:“哥哥我没拿你的度别针,你那边我连过都没过来。”可是鸡窝显然是不依不饶,认定就是我拿了他的度别针:“今天这里没有人来,肯定是你那个狗杂种拿的!”我终于无法忍受他的无理和蛮横了,对他进行了坚决地回击:“你才是狗杂种,老子没拿你的度别针,你的度别针不见了跟老子卵事!”鸡窝生气了,跑过来给了我一耳光,我简直气疯了,从屋里拖出一把菜刀向他冲了过去。这时候,母亲刚好回到院子里来,她看到我的架势,连忙问是怎么回事。鸡窝恶人先告状:“你家那个崽儿,我问他拿我度别针没有,他就大吼大闹起来,还乱骂我,我忍无可忍碰了他一下,他就要拖菜刀来砍我!”母亲责骂起我来,我连忙辩解,母亲还是不相信。我更加生气,举着菜刀继续向鸡窝冲过去,母亲也许是吓坏了,害怕难以收场,操根竹条子追上我,对我劈头就是两条子。我感觉有竹桠枝撞进了眼睛里,剧烈的疼痛让我扔掉菜刀,蹲在了地上。鸡窝得意地进到二叔家的屋里吃饭去了,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他的度别针,要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他并没为他的无理和冤枉小孩子道歉。
  母亲见我痛哭着蹲在了地上,知道肯定是伤着了我的眼睛。
  我小时候,常常害眼病,稍不注意碰到了眼睛,眼睛里就会布满血丝或者长瞖子,只要布满血丝就会看不见东西。爷爷说,滚龙珠可以清除血丝,说着就从滚龙珠草上扯下几颗果子来,搓出十几粒滚龙珠灌进我眼睛里,让我死死地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眼睛,许多裹满白色粘稠物的滚龙珠就从眼睛里滚了出来,眼睛里的血丝也被清除干净了。
  眼睛里长了瞖子就没那么简单了,不但眼睛疼痛,流眼泪,还看不见东西。每次长瞖子,母亲就背着我到村里的老道士那里去看眼睛,老道士总是让我睁开眼睛让他看看,要么吩咐我们回去把堂屋里的某某东西挪动挪动,要么把大阶沿上的某某东西挪动挪动,照做后,眼睛里的瞖云就会慢慢消散,眼前也明亮起来了。可是有一回,我们回家挪动了他指定的家什后,眼睛还是没见好。于是母亲又背着我去找他,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看,让我们把一座祖坟后的洞给堵住,回家后按照他指的方向我找到那个祖坟和它后面的洞,堵了那个动,我眼里的瞖子才消散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很神奇,不知道我们生活的环境和祖坟与我们的身体竟然有这样神秘的关系。
  母亲的那一竹条子下去后,由于竹枝桠撞到了我眼睛,我的眼睛又长了瞖子,几天都不见好。母亲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只好背着我到道士那里去看眼睛,我看到母亲背着我一边走一边流泪,她的表情是无辜而痛苦的,我知道母亲的心里其实很苦很矛盾,她在用她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孩子,在一群白痴一样的无赖面前,她能怎样呢?
  
十九
  叫鹞子的女人有一双骷髅般空洞的眼睛,从来不给人微笑,总是用那双骷髅般空洞的眼睛看人,让人自然地敬畏她和害怕她。她是老蛇的婶娘,她的丈夫也经常打她,她走到哪里,她丈夫拐脚脚就跟到哪里,怕她和别的男人野合。她是拐脚脚和老蛇的父亲庄峰从一个哑巴家抢来的,其实那时哑巴家的势力也不小,但是那女人愿意跟拐脚脚过一辈子,所以拐脚脚庄峰轻而易举地就把她从哑巴家抢了过来。
  后来,哑巴家觉得受了窝囊气,想搬回些面子,决定抢回那女人,就吆喝起族间的三十多人上门到拐脚脚家要抢回那女人。可是那女人不愿跟哑巴回去,哑巴和他的族人也看出了女人的心思,知道抢回去养不了多久还会回到拐脚脚家来,到那时,他哑巴家的颜面就丢大了,皮也臊大了,于是就决定羞辱一下那女人算了。哑巴和他的族人们把女人从屋子里拖到院子里,扯掉了她的衣服裤子,连内裤也扯掉了。他们用竹条子抽她的屁股,把女人抽得喊爹叫娘的嚎叫。抽完他们就走了,拐脚脚当时没在家,他回来后才知道这事,知道这事后他并没有跑到哑巴家去报仇,他把女人骂了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从那以后,女人走到哪里拐脚脚就跟到哪里,女人在一边干活,他就坐在旁边耍,生怕别人抢走了女人,他把生儿挑水、洗衣做饭、砍柴锄草之类的活全抛给了女人,他自己只负责犁田铧土和守女人。
  鹞子嫁给拐脚脚后,就拼命地为拐脚脚生儿子,拐脚脚暗中和庄峰较劲,想也和庄峰生一样多的细娃。虽然庄峰的大儿子老蛇已经过继给贾秀才住进朝门大院里了,但他还有玉玉和汉圭两个儿子。鹞子的屁股也算争气,生了三个儿子,养活了两个,但是拐脚脚并不因此觉得她辛苦,只要家里的活跟不上别人家的趟,他就会狠狠地揍她,直到把她揍得大声嚎哭。女人也绝对不是个慈善的主,每当她和别人吵架时就会露出她的凶相来,还会搬出她的大家庭来唬人,拐弯抹角地抬出老蛇,说什么和谁谁斗都不怕,她们家庭可是“文不借笔,武不借枪”。
  她的二儿子螺丝壳长得特别难看,是寨子里有名的丑八怪,他长着两颗龅牙。螺丝壳其实很怕事,遇到比他大点的孩子欺负他,他绝对不敢还击,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是他却喜欢欺负比他弱小的。
  螺丝壳和老桃的儿子黄泡石在向阳坡的荒草地里放牛,螺丝壳用草棍子在草地上搭起了个刚能容下一个人的草棚子,然后掏出鸡鸡往草棚子上撒尿,一边撒一边说:“黄泡石屋搬新家啰,黄泡石屋搬新家啰,黄泡石的娘老子吃酒啰,黄泡石的姐姐喝尿尿啰。”黄泡石气得脸都发青了,但是他不敢应声,他怕螺丝壳打他。要回家的时候,黄泡石家的水牛闻到了草棚子上的尿臊味,耸着鼻子跑到草棚子前大嚼起泡过尿的草棍子来,那水牛只一下就将草棚子扯垮了。螺丝壳不依不饶了,缠着黄泡石要他赔两块钱才罢休。黄泡石心里很气愤,但是不敢说不还,可怜的黄泡石只好答应两周后给他。一周后,黄泡石给了螺丝壳一块。又一周后,黄泡石在家里偷钱的时候被紫苏看见了,紫苏逼问黄泡石偷钱的缘由。黄泡石哭诉了事情的经过,紫苏于是就牵着黄泡石去找鹞子评理,鹞子让螺丝壳以后别再寻黄泡石要钱了,鹞子也答应了。紫苏找鹞子要回那已经付了的一块钱,这下鹞子发火了:“钱钱钱,鸡巴卵子在面前,妈X用都用了,哪里去找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家细娃自己也讨嫌,我家细娃才找他的,他不见找别人要钱。”紫苏只好忍气吞声地带着黄泡石走了,后面还隐约传来鹞子的辱骂声。
  其实,我也很怕那个女人,不但怕她骷髅般空洞的眼睛,也怕她满脸的麻子,更怕她指手画脚地评价我这不好,那不是。改革开放后,土地承包下户了,对于我们孩子来说,根本没有感受到这项政策带来的其他深刻变化。只是每天清晨老皮皮的喊声好像没有了,吃集体食堂的没有了,家里有了生产队里的两根耙子齿,说是分给我家的;再有就是寨子里人们吵架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起因大都是为了争夺田边地界。
  收得了两背篓苞谷棒子的爷爷奶奶是喜悦的,因为他们在大集体和生产队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分到过如此多的粮食。可是当他们刚把苞谷棒子背进屋的时候,拐脚脚和鹞子就踏进了家门,他们对着我爷爷奶奶喊了起来,说爷爷和奶奶偷了他家的苞谷棒子。爷爷说:“我家祖祖辈辈都不偷别人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因为几根苞谷棒子就打瞎了眼睛,我们没偷你家的苞谷,不信你看!”奶奶也说:“我们没偷你家的苞谷!”但是鹞子已经不由分说从爷爷的背篓里提出了五根苞谷棒子,径直走了。
  奶奶哭了,她哭得很伤心,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是的,她没有后家,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爷爷被抓壮丁到湖北时在那边捡回来的女人。她的语言与寨子里的女人不同,她不会做寨子里妇人们做的那种苞谷粑,寨子里的很多女人都喜欢欺负和嘲笑她,即使她对人很好。她时常给那些到我们家耍的小孩子午饭吃,但是那些孩子的母亲过两天就忘记了她的好。
  奶奶被欺负了谁能帮她呢?爷爷很气愤、父亲也很气愤,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请来刚做村长的老蛇评理。原来拐脚脚家的地和爷爷家的地是连着界的,爷爷家的地是上一梯,拐脚脚家的地是下一梯。为了不断扩大自家耕地面积,拐脚脚家就在土壁底下使劲挖,失去了基础后的地自然就垮了下去。垮下去的土地上有爷爷奶奶家种植的已经成熟的苞谷棒子,掰苞谷的时候,爷爷就将那些垮下去的苞谷也给掰了回来。拐脚脚说,既然土都垮到他家地里去了,苞谷当然是他家的。村长老蛇很“公正”地将五根苞谷一分为二,爷爷家得一半,拐脚脚家得一半,只是可惜爷爷家的那块地年年垮,面积也越来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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