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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冰冷的成长(十六、十七)

作品名称:朝圣与修行      作者:狼行于野      发布时间:2014-12-03 17:03:46      字数:4113


  十六
  秀娣死后关于她的死因在寨子里有了新的说法,这种说法首先是从满堂红那里传出来的,增加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我家秀娣就是不听话,在死的时候都在喊玉喜的名字,她死得就是冤枉啊,她就是玉喜那个砍脑壳死的缠死的!”满堂红对川阳的母亲说。
  “秀娣啷改在死的时候要喊玉喜的名字呢,玉喜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吗?这也不是怪了!”川阳哥哥的母亲问。
  “哎呀,你还不晓得迈,秀娣那个背时姑娘原来就和玉喜裹起的嘛!只是漆树那个蟒撮撮的不晓得嘛,兄弟又啷改嘛,还不是连个媳妇都不留给他!这以后的日子啷改过嘛,三四个寡腚子啷改养活嘛,漆树那个三年打不出屁来的本事,哪里支得开哟,还不是折磨我这个老婆婆!”秀娣的婆婆伤心地唠叨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漆树的父亲老占解放前是我们寨子上的地主,家里相对殷实富裕。老占凭着殷实的家庭条件讨了两门婆娘,大婆娘王老雀生的儿子叫玉喜,小婆娘福满红生的儿子叫漆树。老占在解放进来那年吓得上吊自杀了。解放进来后老占的房子改给了寨子里的贫农,田土也分给了贫农。王老雀和满堂红只好各自养大自己的儿子,并为他们娶了媳妇,当然也吃了好多苦。好在即使老占是地主也不过是个劳动地主,平时都要亲自下田下地劳作,王老雀和满堂红也要跟着下田下地劳作,很熟悉各种农活,因此她们并不觉得太吃亏就把孩子养大了。再说寨子里的人都晓得老占是靠诚实劳动和吝啬节约才成地主的,也没太多地为难他的遗孀和孩子,批斗的时候,象征性地揭露揭露也就算了。
  漆树是个老实本分的家伙,大家都说他是三年打不出个屁的东西。他老婆秀娣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不光能说会道,对农村的各种农活也样样拿行,加上还有几分姿色,很得大家称赞。
  玉喜既喜爱读书看报,又喜欢吹拉弹唱,还喜欢钻研和摆弄各种机械。玉喜中学毕业的时候,被生产队推荐到中师读书,读书出来后就是人民教师了。玉喜被推荐到中师读书的时候正赶上三年大饥荒的时候,学校根本吃不饱,家里也没有钱粮供给他,于是他主动就从学校退学了。生活逐渐好起来的时候,全村只有他一个人懂机械,于是他就被分配给大队加工大米。改革开放后,会用柴油机打米的人多了起来,再说大队也不再需要打米员了,但是学校很差老师,他又被学校招录成了民办教师。玉喜的老婆比玉喜大得多,老实而本分,对很多事情都看不穿,她曾经结过婚,是被人嫌弃离婚的,她还带着个孩子花冲,和玉喜结婚后又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大莲,一个叫小莲。玉喜的老婆对他很好,从不和他吵架,总是很小心地照顾他的生活。
  做了民办老师的玉喜总喜欢到漆树家耍,他会送一些作业本给侄女们,偶然还会给侄女们一支精致的钢笔。秀娣很尊敬这个当老师的大伯子哥哥,只要玉喜过来了,无论多忙,她都会为他泡上一杯热茶,或者陪在一边和他说说话。玉喜也从心里喜欢这个既长得漂亮又能干的弟媳,他喜欢看她说话,喜欢看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地劳动,还喜欢听她教孩子们哭嫁。他心里把自己的老婆和这个弟媳对比,觉得这个弟媳实在是强多了。在一次次接触中,玉喜和秀娣的两双眼睛不免一次次地对视碰撞,彼此当然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只是谁也不愿把它说出来。木讷而懵懂的漆树一直也没有看出其中的蹊跷,在他心里,哥就是哥,无论怎样都是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哥做什么都是有理的。
  那是一个旧历六月的午后,天气很热,玉喜觉得天气太热了,决定到处串串门,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弟弟漆树家的门前。他推门进屋,原来以为所有人都在家,因为这样的午后是没人上坡干活的,除非是上坡看牲口,但这样的活都是孩子们干的。他发现家里没有人,漆树的娘、漆树的孩子们和漆树都不在家。玉喜准备掩上门离开,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细屋里传了出来:“哪个呀,哪个开门呀!”这分明就是秀娣的声音。玉喜不免心里有些紧张,声音有些发抖地回答了问话,“他幺娘在屋吗?是我呀!我还以为没有人在家呢!”
  “是哥呀,进来吧!进来吧!我在家呢!”秀娣连忙殷勤地回答。玉喜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进屋里,他感觉这声音竟与往日有些不同。
  “进来呀,哥啊,进来喝杯水吧!”秀娣在继续招呼着,玉喜完全听出了这声音是与往日有些不同,有些焦急和颤抖。玉喜忐忑地推门进了屋,并顺手又掩上了外门。当他踏进细屋时,他有些发呆了。秀娣穿着一条短裤和一件白色的汗衫正从床上坐起来。玉喜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个年代我们寨子的女人可以大胆地露出乳房来,但是没有女人敢当着外人只穿短裤衩),打算逃走,但是他却移不开脚步。
  平时两双对视就容易导电的眼睛,现在在黑暗中更是碰出了激烈的火花,似乎谁都不再说得出话来,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话,很多事情就在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情况下发生了。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玉喜和秀娣总能找得出机会在一起完成他们都渴望的仪式。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后,玉喜患上了肝癌,在落后的医疗条件和经济条件下,被诊断出肝癌,无疑就是被判了死刑。就在那一年,玉喜死了。所有的亲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嚎啕大哭,有人默然流泪??????秀娣没有哭,她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让她不敢相信,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那份孤独。从此她很少与人说话,却不断与她的婆婆福满红发生口角。
  又过一年后,秀娣患上了一种怪病,脸上长满乌疙瘩,并腐烂流脓。到处看医生都看不好,在病痛汹涌来袭的时候,她就会产生幻觉,觉得玉喜爬上了她的床头,她会在幻觉中呼喊玉喜的名字。这当然瞒不了满堂红,满堂红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只是漆树还弄不明白。后来,满堂红一直认为秀娣是被玉喜的鬼魂缠死的,她委屈的时候就把这个秘密讲给寨子里的老婆婆们,殊不知这些老婆婆很快就将这个秘密传了开去。
  
十七
  当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感到很奇怪,因为一缕粉黄的阳光已经照在了窗棂上,可是却没有人叫醒我。在我的记忆里,只要天一蒙蒙亮,母亲就会在窗外轻唤我的名字,催我快点起床。我怀着有些不安的心情从床铺上爬起来,感觉脑袋沉沉的。
  我打开厢房的门,看见母亲背对着我坐在灶前面,她的背上全是柴灰。灶膛里嗤嗤的燃着干青冈叶,她不停地用双手揩眼睛,肩膀也在抽动。我走到她的面前,看见母亲脸上全是泪痕,眼睛哭得红红的,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她红红的脸上,风霜留下的瘢迹更加明显。我问母亲怎么了,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我。
  “你怎么老是睡懒觉,妹妹早就起来出去耍去了,你现在才起床?睡死你!”我感到很惭愧,自觉地跑到一边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有办法来处理大人之间的事。
  像这样的情景我已经不止看到过一次了,我知道母亲和父亲打架了。父亲脾气不好,也很独裁,他不容许任何人反对他,特别不容许母亲反对他,他一不顺心就骂母亲,把气撒在母亲身上,母亲只要一反对,他就和她打起来。他们打得特别凶,不是一般地打两下就放开了,他们有的提着火钳,有的提着刀子对打。动静很大,争吵声和叫骂声都很激烈,直到奶奶或是爷爷过来发脾气他们才放手。我记得,有一回父亲和母亲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父亲将煮着菜的铁锅掀翻在地后,抓住母亲的头发就打,他们从火铺上打到坑坑洼洼的地上。我和妹妹被这样的阵势吓坏了,跳着双脚在火铺上哇哇啦啦地哭个不停,但是他们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好不容易,住在隔壁的爷爷赶了过来,他抓住父亲的手使劲往外拖,好不容易才把父亲拖开了。爷爷很生气,给了父亲狠狠一耳光。但是父亲仍然没有消停的意思,他红着脖子在那里叽里呱啦地吵。爷爷对着父亲骂了起来。
  “老温啊老温,你还是不是人,你的脑壳是不是木头劈出来的啊?”
  我记得爷爷骂父亲总是这句话,从来没有翻过新,骂过之后,爷爷就走了,他实在懒得看儿子和媳妇吵架割离的样子。爷爷打了父亲后,无论父亲多么地不依不饶,母亲都只流眼泪不还嘴。
  母亲和父亲打架的消息有时候也会传到外婆的耳朵里,有些时候是几天后才传得过去,有些时候是当天就传了过去。开始的时候,外婆好像并不在意,男人打婆娘是常有的事,当不得真。可是这样的消息一多了,外婆就不高兴了,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了。母亲七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因为饥饿死了,死得也极不光彩,是给吃饱撑死的。六一、二年那些年头,没有吃的,人们的胃里只有草根树皮,就是草根树皮也没多余的,母亲的父亲胃里已经有好多天没进粮食了,那天在集体食堂,师傅说可以让他吃饱,于是,母亲的父亲就敞开了肚子大吃了起来,究竟吃了多少,没有人知道。吃完那顿饭后,母亲的父亲就在地上抱着肚子翻滚了起来,就那样被活活地撑死了。母亲的父亲死后,被母亲的几个叔叔用破席子裹着埋在了他们老坟塘的几棵大树下。外婆带着母亲过起了艰难的生活,外婆在外地参厂大炼钢铁,母亲一个人跟着几个乡亲在老家吃集体食堂,一点也没少吃苦,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后来,外婆带着母亲改嫁了,外婆又生了一个舅舅和小姨。
  那天外婆带着一脸的怒气跑到了我们家里来,她手里拄着一根光溜溜的光棍。一进门看见父亲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狠打,打得父亲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教训完了父亲,外婆并没有留下来,她也不与母亲说话,带着满肚子的气回去了。可是,父亲并不因此记事,他仍然在不高兴地时候和母亲打架,同样打得特别凶狠。次数一多了,外婆又要上门打父亲,父亲照样连滚带爬地逃跑。看到儿子挨打了,奶奶虽然心疼,但是也不说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有些时候,奶奶还会挽留外婆留下来吃早饭,可是外婆从没留下来过。
  我一直觉得父亲和母亲打架都是因为我和妹妹不好。有时候,我和妹妹做错了事,父亲就会指着母亲骂。
  “你看你拉下的那两个细娃,简直糟糕透顶了,谁家的细娃像你拉下的那两个呀?”
  这样的时候,母亲一般不回答父亲,父亲走了过后,她会叮嘱我和妹妹乖巧一点,不要惹大人生气。我和妹妹感到很无辜,也很害怕,从此以后,只要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我和妹妹就会很规矩,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坐在一边悄悄叹了一阵气,就从门背后寻出扫把来扫坑坑洼洼的地,别人家的地都是很平的,可是我家的地却是坑洼的,即使有闲余时间,父亲也不会把家里的地平整一下。我扫完了地,妹妹从外面跑着回来了,看来她心情不错,但是当她看到母亲的泪脸时,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小心地走进屋,她害怕父亲在家,会被父亲骂,所以走得很小心。其实父亲大部分时间是没在家的,这个不在家的习惯,父亲一直保持到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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