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二十八)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4-12-17 14:52:21 字数:4219
朱大喜把车停在路边对梁艳梅说:“要小心。”推开车门下去笑着喊了声二哥。
朱德贵没理他,过来凑近车窗看了看,敲了两下说:“幸会呀。”
梁艳梅勉强一笑,见这人实在俗不可耐,又看见苏桂琴正阴阳怪气地撇嘴,也冲她回了一个冷笑。
朱德贵说:“狗二娃你一边儿去,我有话对这个人讲。”
梁艳梅听了心里直打鼓,不知他要干什么。
朱德贵打开后座门弯腰对梁艳梅说:“下来吧。”
梁艳梅没下车,问他有什么事?
朱德贵不耐烦地说:“这是我的车,叫你下就快下,废什么话。”
苏桂琴也过来冷视了一眼说:“钻被窝的,钻到芝兰县来了?”
梁艳梅受了侮辱,气得大声对朱大喜喊:“不是黄书记叫你来接我吗?咱们走!”
朱大喜就向朱德贵陪笑脸微微一躬说:“确实是黄书记马上要见到梁工程师。”
朱德贵骂:“滚你狗日的,信不信老子换个人来开这辆车?”又去催促梁艳梅:“这车什么屁股都能坐,你的不行臊气太重,下!”
梁艳梅听他流里流气的气愤道:“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朱德贵嗤笑道:“世上还真有你这种娘儿们,表面看着嘛挺高级的,说话却傻里傻气。别给老子装模作样耍假正经。再告诉你一遍这是我的车。怎么?非耍赖到哥哥上来请你?”
梁艳梅下了车。
朱德贵便笑着对苏桂琴说:“走,去南山。”扶苏桂琴上了车。
梁艳梅气得浑身发抖。
朱大喜为难道:“二哥,黄书记那边咋办。”
“你的狗眼瞎了?那不是县委大门吗?才几步她不会走路吗?”关了车门摇下车窗对梁艳梅狠狠地说:“你们敢到厂里查老子,呸!”又摇上了车窗。
苏桂琴就在车里笑。
朱大喜难过地说:“梁工,我对不起你。”上去开车走了。
梁艳梅受了这一通欺侮难以忍受,双手捂脸在路边蹲下痛哭。不一会儿周围就站了好些来看热闹的人。有亲眼看见朱德贵把她从车上赶下来的便绘声绘色比划给众人听。还有人说以前没见过她。
有人就劝:“不值得哭,分开了是件好事。”
“以后别再和这种人混。”
“姑娘,钱是个鬼,千万别被它迷糊了,咱丢不起人。”
梁艳梅起身怒道:“你们胡说什么呀!”抽身便走。刚走几步又转身不想去见黄书记了。
梁艳梅一路恨着回到县委招待所,心里想在这个世上,物以类集人以群分,这两个活宝贝到一起一定干不出好事,早晚有个大报应。正走着听见背后一声警笛,惊得忙让到路边。等车过完心里一阵大委屈,怏然自语道:“我是伤风败俗的异类,伤了你的名声了,那还了得!自然是‘滚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又说:“现在谁都敢来欺负我,你们知道不知道?”伤心地抬起袖子抹泪,哪知道越抹泪水越流,便索性走进了园子,寻到深处去找个石凳坐下,双手捂住脸埋头哽咽,到后来竟哭得头晕眼花。
梁启明在车上看见了女儿梁艳梅,驶过后忍不住回头再看,见她孤孤单单的在路旁用袖子擦眼睛,又低头进了园子,猜是在哭,心疼不忍暗自叹息。
到一号楼前下了车,梁启明陪桑老进屋去。桑老说:“启明,这次一路看下来,五龙闹江我看是钱在闹江。毁我山河者天地不容。”
梁启明说:“希望综合治理方案能早点批下来,经费是个大问题。”
桑老说:“回到北京,抓紧时间汇报。”
梁启明告辞出来。
梁冀东迎上去说:“爸,我下午就要走了。”
梁启明问:“你们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没有?能不能留给市里一份?”
“已经整理出来了,桑办说安排在回京的专机上向桑老汇报,等有了结论我会寄来的。”
“给你妈打过电话了?”
“打了,妈说过一阵子去趟北京,顺便看看大孙子。”
“乔乔该有对象了吧?”
“有了,是部队医院的。”
梁启明连说好,又问:“调动工作的事和艳梅谈得怎么样了?”
梁冀东便如实说了。
梁启明听后摇头叹道:“这孩子惯坏了。”
梁冀东又把中午约了苗清泉的事讲了,说:“这个人有股子倔劲儿,听不进劝,不然就把他爱人调来。”
梁启明想了想说:“不能瞎替人家做主。把人从省城弄到一个穷县,还带着个孩子,不行不行,这明显是在整人嘛。这样吧,取消你中午的约定,改成请艳梅,咱爷俩一起再做点工作。家务事要尽量自己解决,不要搞得沸沸扬扬的。”
梁冀东一想也是,就劝道:“爸,你可千万不要发火,艳梅一个人过的其实挺可怜,人瘦多了。”
梁启明说:“我也很痛心。你妈最近常抱怨我狠,她想起来就发愁,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就流泪。遇到这种事,敢问天下做父母的谁是能人?敢说大话他就能处理好?艳梅又犟,偏不给我来个电话,认个错就那么难吗?离开这个苗清泉就真会一辈子失去幸福?那个王八蛋就这么值得她珍惜?连父母都不要了?我是怕她盲人骑瞎马。”
梁冀东赶紧说:“爸,你又生气发火了,别人都听着呢。”
梁启明就喊高秘书。
高小川跑过来后梁启明说:“中午我和家人单独吃顿饭,你去找一下梁艳梅。另外通知苗清泉,他和冀东的会面取消。”
梁冀东要自己去办。梁启明说:“咱爷俩总也见不上面,在一块多聊聊。”一同去了二号楼。
吴珍在招待所办完事看时间还早,又有日子没来了有心转转,便先去了一号楼。不想被警卫挡了回来,就去了餐厅。
她进到厨房看见了李金华,先是生气,又一想这世道本来就是人管人,凡能管点小事的有几个不是李金华这种人,下头的倒成了他的使唤伙计,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做给大家看。于是在心里暗骂:“一半是人一半是狗!啥时该凶,啥时该摇摆尾巴一点不会弄错,这回再看你对我凶。”笑着上前假惺惺招呼道:“李管理员真是个大忙人嘛。”
李金华瞧她笑嘻嘻的得意样子,卑视了一眼转身走了。
吴珍也不想理他,朝着做个鬼脸,又去洗碗间坐了一会儿,听了一大堆羡慕话高高兴兴出来,哼着歌到园子里转。
吴珍进到园子,看见园中的腊梅树上已结出了许多豆子般大小的粉红色花骨朵。心想今年咋这么早?联想到十月时林子里挂花盛开,枝枝桂花树都开满了小花粒,香得一点不饶人。于是在心中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儿,伸着脖子四下里试,想寻出香风从何处飘来。又踮起脚尖伸手去摘了一个小花蕾搓揉开来闻,顿时撇嘴失望道:“真是疑心生暗鬼,花都没开哪里来的香气嘛。”
走着走着想起了吴广忠那日里说,“桃红柳绿是春天,但现在是秋天,你就像秋天的寒菊,开在我心里。”她朝地上连呸了几口说:“谁是寒菊,还野菊呢,咒人是秋后的花儿长不了。”过一会儿又想起了他说过的那些胡言蜜语,脸蛋儿发热心中羞道:“哪有半点儿在人前做官的假样子。在人后比猴还急,比糯米更粘,嘴比糖精更甜,爪子比猫还快。”掩面嘻嘻笑了。再想起两人干过的那些好事,便开始心慌意乱,晕晕忽忽一时身上懒了劲儿,走去扶住一棵大榕树说:“唉,你要是个人就好了,我这辈子就靠在你身上活。”说完又改口道:“你这人靠得住吗?”问过自己也觉得呆,再笑再问:“你说的话算数不?反正我是信了。”长叹一声后默立了片刻,这才绕过树去。突然发现有个人在前方石凳上坐着,吓得“哎呀!”一声。等看清了是梁艳梅这才舒了一口大气,揉着胸口说:“我的妈呀你咋猫这儿吓人!”
梁艳梅自顾伤心流泪,没察觉有人来了,猛然听到后惊得抬头转身,将一脸泪容全展现给了吴珍,又急急慌慌用手帕来掩盖,难为情道:“你来了?”
吴珍很惊愕,问:“梁阿姨,你躲在这里哭啥?”上去扶住她的肩膀摇,目瞪口呆。
梁艳梅低头说:“心里难过。”
吴珍问:“是为了那个人吗?”
梁艳梅听了心虚,反问道:“哪个人?”
吴珍先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小声说:“就是新来的苗副县长。”
梁艳梅很吃惊,警觉地又问:“谁说的?”
吴珍又看一眼周围,用手遮住嘴小声说:“上回你来住在一号楼时我就猜出来了。后来又亲自问过,才知道你俩在省城就那个了。”
梁艳梅想起她在苗清泉的新居那样操持,疑心道:“你问过谁了?”
吴珍犹豫不说。
梁艳梅一心要问,正色道:“这个人一定和你很亲密,不然不会在一起说这种事,是个男的吧?”见她心里像有鬼又说:“你不讲我坚决查出来!”
吴珍吓得蹲下身望着梁艳梅求道:“梁阿姨,好阿姨,说了你可不能害我。”目光恳切。
梁艳梅点头。
吴珍又想了想,问梁艳梅怎么保证。
梁艳梅急得说:“总不能要我写个保证书吧,万一丢了别人看见就全明白了,只能是口头的。我这人想定的事从不变,向你保证了就决不会说出去,来,拉勾。”
吴珍拉勾时一点儿劲都没有,心想多一个人知情吴广忠知道了肯定要生气,愁眉不展。终究经不起连哄带吓,一咬牙说:“你要是害了我,我就死!”
梁艳梅急等结果,说:“死不了,他到底是谁呀?”
吴珍不眨眼地盯着梁艳梅问:“我说的是坚决话,你信不信?”
梁艳梅说我信。
吴珍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叹口气说:“我们山沟里长大的女人,一旦上了哪个男人的床,就是黄豆上了磨盘,下来的成不了豆腐就成豆渣。我打不好比方,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信个男人望的是今后。”又说:“我不怕,你害不起我,你的命比我的高级,你划不来。不是吓你我不会白去死,拼到最后是你划不来。我也不要你保证了,反正没什么用。”
梁艳梅问:“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呀?倒来吓我是不是?”催她快说。
吴珍说:“梁阿姨,有条路子总比没路好,从小到大走的尽是山路,有人喊我们是野山猴子。我不想一辈子走山路。”埋头难受一阵又说:“我知道这叫不要脸,豁出去我拿脸换命。没有别的办法,好命是生出来的,不信你生到我家来试试?你试不起。”
梁艳梅听她讲出这些来就说:“你的欲望很可怕。快点说这人到底是谁呀?听起来像个有能耐帮你改变命运的,他有妻子吧?”
吴珍撇嘴道:“你的欲望就不可怕?苗副县长还不是有老婆。”
梁艳梅听了气道:“你懂个屁!胡说八道我就扇你。”
吴珍扬起脸说:“扇,快扇,反正不知道哪一天就有人会来扇。你也是被人扇过的。”伸着脖子闭着眼等。
梁艳梅惊问:“你连这个都知道?”
吴珍说:“是吴县长说的。当时黑灯瞎火只听见他在笑,看不清咋笑的。他还说市环卫局专门来了公函讲这件事,希望县里尽力挽救苗清泉。”
梁艳梅惊道:“真有公函!”
吴珍点头。
梁艳梅愤然而起抬头问天,“这是小人干的事!”气得叉腰顿足怒目横眉。
吴珍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其实你懒得生气,两人若是真的好,管他们闲扯八蛋,惹火了都学苗副县长的小姨子和朱德贵,一起挽到大街上,气瞎了他们。”沉闷了一会儿又说:“中午了该要走了,现在招待所没我的饭吃。”
梁艳梅知道了她原来是和吴广忠,心也放下了,问:“你现在干啥事?”
吴珍说:“在县政府后勤科听他们使嘴,临时的。”
梁艳梅把她拉到身边关切地说:“吴珍,你这颗脑袋里又简单又复杂,太乱。抽空我俩好好谈谈。”
吴珍也劝:“梁阿姨,你也不要太难过,命里有的就会有,哭不管用,恨命不如拼命。我真的要走了。”
梁艳梅放走吴珍,默送她隐进林子不见了还望着,心里难过,说不清是在怜她还是自己,怏怏不乐愁闷了半天。抬眼望了一阵天上的云,见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也低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