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二十九）

　　孙大志正焦急地站在招待所的大路旁，突然看见梁艳梅慢慢悠悠从园子里走出来，忙指着喊：“她冒出来了，在那儿！”
　　张贵柱顺着一看果然是她，跳着连喊了几声。
　　
　　梁艳梅闻声看见他俩了，忙掏出手帕回过身去擦眼睛，担心哭红了掩不住被看破。再看四周也没有水龙头，只好迎了过去。快到跟前就听孙大志埋怨：“你呀姑奶奶，是真病还是假病？都看见你一上午出出进进，就是找不到，现在又从林子里清闲完了才出来。”
　　梁艳梅便问：“怎么了？”
　　张贵柱抢先说道：“盐厂的人把我俩打了。”
　　梁艳梅惊问为什么？
　　孙大志说：“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来了十几个拿棍棒的，什么不说一阵乱赶乱打。司机刘小川为了保护我们挨得最多。”
　　梁艳梅忙问：“那你们伤着没有？”
　　孙大志急道：“哎呀别婆婆妈妈问这些了。我给局里打了电话，高局长说快去公安局报案。我干脆打电话找了苗清泉，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走了。”
　　梁艳梅问：“要去哪儿？”
　　张贵柱说：“公安局王局长来过电话了，说马上就到。我俩正等着去抓几个典型回来。”
　　梁艳梅问：“是苗清泉这样安排的？”连说鲁莽。
　　孙大志气不过问：“鲁莽？倒说我们？难道抓几个坏人不是最大的文明？”
　　梁艳梅忙又解释。
　　这时高小川也为找不到梁艳梅犯难，看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急得冒汗，又转回东楼来了。正不知该再去哪儿找就见一辆北京吉普车开过来停下，见王朝阳从车上下来，心里一亮走过去说：“王局长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找人。”
　　王朝阳穿了身警服显得比平时威严，问：“找谁？我可另有急务。”
　　高小川说：“梁市长在等梁艳梅，我到处找不见。”
　　王朝阳努嘴说：“那不是她吗？”
　　高小川回头一看笑道：“她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急忙过去。到了跟前就问孙大志：“怎么找到的？”
　　孙大志说：“是她自己从园子里走出来的。”
　　梁艳梅听见便问：“连市长的大秘书也在找我？”
　　高小川着急道：“你父亲和你大哥正等着要见你，再找不到就误事了，快走吧，一时一刻也不敢再耽误了。”上来就拉。
　　梁艳梅使劲缩回手问：“我大哥不是约了人一块吃饭吗？”刚问完就看见苗清泉从车上下来了，便收住话不再问，低头暗笑：“冤家对头你来了。”又瞟了一眼见他阴沉着脸，于是又笑，心想旁人见了这一副严肃样儿，定会说真像个县长。其实哪知道他是受了大委屈在生我的气呢，不然咋假装不看我，于是大声说：“计划不如变化，出了新情况好饭吃不成了。”见他还是不朝自己看就迎上去。
　　高小川不知原因，问：“怎么吃不成？”
　　梁艳梅只盯着苗清泉，说：“我来问问这个人。”几步上去伸手推他问：“苗大人在沉思啥呀？心里一定有块千斤大石头压着吧？”问完捂住嘴忍着笑。
　　苗清泉皱眉道：“请你不要推我，好吗？”
　　梁艳梅大声笑着说：“哎哟嗬快来听！学会客客气气质问人了，是拒人千里的意思吧？”又小声问道：“小气鬼你还在气？
　　高小川过来催促梁艳梅快走。
　　孙大志早看出梁艳梅在干啥了，有心岔开，说：“快跟高秘书去吧，这里情况你知道就行了，有我们呢。”
　　梁艳梅就犹豫，话中有话的说道：“那好吧，我看问题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别自己气自己了。我的意见是重在勾通，苗县长你说呢？”偏着脑袋从下往上瞧苗清泉，问：“你就不能把低着的头抬起来吗？”用手去扶。
　　王朝阳在旁边也看明白了，挤进去把苗清泉挡在身后说：“梁艳梅你快去吧。”
　　高小川很不耐烦地拉着她就走。
　　梁艳梅走了又回头说：“一定要往好的方面去想。”这才跟着去了。
　　苗清泉这时看了一眼梁艳梅的背影，心中纳闷，然后转过身对孙大志和张贵柱说：“黄书记不同意公安局介入这件事。你们到芝兰县来，县政府还没有来得及布置配合，下面可能不知情。我和王局长是来看看伤得怎么样，马上要去检查公路安全，桑老一行要走。”
　　王朝阳说：“你们暂时不要出招待所大门，免得再出事。以后去厂子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说完两人上车走了。
　　孙大志望着气道：“打了人公安局不介入，还不能出大门，不行！老子非要出大门。去县医院挂个吊瓶躺他几天，你通知局里我住医院了。”
　　张贵柱劝他算了。
　　孙大志冲他吼道：“都是你这个洋盘货，有个破120相机就东照西照。”
　　张贵柱不敢和他吵，陪笑脸说：“我还真照了几张他们打人的，把它洗出来吧？”
　　孙大志瞪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这事恐怕不妙，就对张贵柱说：“咱们赶快把胶卷藏起来，这里的情况复杂。”两人就往楼里走。
　　孙大志又说：“千万不能在县城洗胶卷，我怕苗清泉根本就罩不住咱，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带回省城去交给局里。”
　　张贵柱点头说：“让梁工找她爸带，我看谁敢抢。”
　　孙大志“唔唔唔”直摇头说：“市长不是你爸当的那么个生产队的小队长，想都别想。”两人商量着进了楼，又开门进了房间，没注意到一楼服务台有两个人正在盯着。
　　原来，守在东一楼的这两人是从盐厂赶过来的，本打算硬把胶卷抢回去，在楼外不便动手便退进楼里守候。后来厂里打电话来找到他俩，这才得知又改成道歉了。见人回了房间，这两人等了一会儿便去敲门。
　　
　　张贵柱在床上蒙着被子取胶卷。孙大志听见了敲门声警觉地去询问，贴着门听见外面说是从县盐厂来的，忙告诉张贵柱他们来了，催促他动作快点，又故意拖时间问：“哦，盐厂的，有事吗？”听门外说是来道歉的，冷笑不信，对门外说：“等着吧，马上就开门。”
　　
　　梁艳梅来到二号楼，又不敢进去了，问高小川：“你真不知道为啥叫我来？没听见我爸说了什么吗？比如调动呀或者别的？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高小川说：“我只办事从不多问，这就是秘书，有工作条例管着我呢。再说你又不是去见市长，是去见你父亲，家务事我更不能乱打听，快进去吧。”
　　梁艳梅不信，说：“你少在我面前装只会跑腿。你们这些做秘书的虽说不是官儿，别人叫起来又都是这长那长秘书。见了下官儿你高一级，办起事来像个二市长招风得很，不想说就算了。”
　　高小川苦笑道：“还三市长呢。你爸和你大哥肯定等急了，我还有别的腿要跑就不陪你进去了。”说了声告辞走了。
　　梁艳梅只好上了台阶，轻轻推开门进去，心里发虚探头探脑到了客厅外，见父亲和大哥紧挨着坐在沙发上说话，一人一支烟抽得正香，心想他俩就是谈得来。再一看父亲正认真地听大哥讲着啥，父子的笑声还真像，抽烟的动作更像，渐渐看迷了，正想喊出我要回家告你们大抽烟，又猛的想起早被赶出来了，心一沉改口道：“我来了。”
　　梁启明听见了抬起头招手说：“过来过来。”面带微笑端详着。
　　梁艳梅站在原地不动，低头说：“我就站在这儿听。”
　　大哥梁冀东起身走近她问：“这是表示抗议呢还是委屈？看上去气不壮嘛，我看是委屈。”
　　梁艳梅轻声说：“大哥，如果想劝我调走，那就别再劝了，我坚持哪儿都不去。”
　　梁冀东说：“能坚持是意志力的表现。关键是坚持什么。劝是说服，关键要拿得出道理。艳梅，陪咱爸吃顿饭总不用劝吧？”
　　梁艳梅抬头盯他一眼小声说：“头头是道，你爹刚教的？吃就吃还来将我军，把烟拿远点，我怕熏。”
　　梁启明问：“你俩咕嘟什么？菜都凉了。”起身过来对梁艳梅说：“今天只是吃顿饭，不高兴的事不谈。我记得艳梅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一起去尝尝这里厨子的手艺。”
　　梁艳梅委屈道：“我心里难受吃不下。”
　　梁启明听了微笑道：“可不是嘛，心里酸溜溜的在路边抹泪我都看见了，唉，心有不忍啊。”说完拍拍梁艳梅又说：“回家吧，你妈想你了。有些事咱家里说去。”心里一阵酸楚，忙忍住扭头先往餐厅去了。
　　进了餐厅梁冀东告诉梁艳梅：“妈哭好多回了，爸刚才谈起你眼也湿了，今天中午这顿饭只解决你尽快回家的事，别的不谈。”梁艳梅就知道大哥已经先劝说过爸了，望着感激道：“谢谢大哥。”说完捂嘴就哭，说：“我也想咱妈了，我也想家了，又不敢回去。”再也止不住泪，直到菜上了桌还在埋头抽泣，不停地用手绢擦鼻涕，看得梁启明连连叹气悔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