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二十）

　　
　　李金华一看不好，先急忙把朱德贵劝回桌，再撇下他跑回来小声讨好苏桂琴说：“你骂的对，他的外号就是猪头，叫腊猪头，是个天生的大草包。承包了县里的几个破厂子就敢对谁都傲气，你骂得真痛快，该骂，已经吓得他知道错了，你消消气。”
　　苏桂琴想起他刚才的那对公猪眼像长了舌头一样舔着看自己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只恨自己没眼水认错了人，羞恶道：“山猪也敢跑到这种地方来吃人饭，人不遭殃才怪呢？不行他调戏了我！今天这事儿不算完！”
　　李金华哄劝道：“你吃饭，不用理他。”
　　苏桂琴喊道：“不行，我吃不下去了！”
　　广东仔怕惹事劝苏桂琴算了，倒把苏桂琴劝委屈了大声说：“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骚扰客人，把我看成什么了。”哭着抓起个碗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怒冲冲指着朱德贵就开骂，像吃了多大亏似的，众人都惊了。
　　朱德贵哪里会想到是苏桂琴自己先高看了他，势利眼使然以至敬而生盼，半推半就地被他审看得羞怯了，到后来知道他什么官都不是时自觉吃了大亏这才又羞又怒。正在发愣被摔碗的响声惊得一抖，听她当众高声骂出难听的话来，心想这个肥婆娘翻脸好快，平白无故就使威耍泼。
　　这时有好些人闻声从里面跑出来，个个都吓着了盯着傻看，人们观瞧热闹的眼神里流露出十分好奇，倒像朱德贵真的怎么她了，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朱德贵在众人疑问的眼光下羞愤难当，哪里还能忍得住，正想发作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说：“这个野鸡婆又跑到这里来发疯，她有神经病。”抬眼一看人群中挤出一个微胖漂亮的姑娘来，听她又说：“摔得好，摔一个就少洗一个，全都摔了才阿弥陀佛呢。”朱德贵便呆住了。
　　苏桂琴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小楼的服务员吴珍，因吃过她的亏没敢立即顶回去，只是冷笑不语。
　　吴珍对朱德贵说：“我们是有眼无珠的山棒子，她是新县长的小姨子，新县长都要让她十二分，我们就更要敬着她忍着她怕着她才对，不然又惹出她的母猪疯来倒霉的还是我们。”
　　朱德贵听她说得痛快眼睛顿时一亮，叹了声：“好厉害的嘴。”对吴珍解释说：“我根本就没想惹她，只是好心好意的想和她认识，谁知道她会突然这样。”
　　苏桂琴听了驳道：“我好端端的没招谁，你流里流气地看我缠我那叫想认识？根本没安好心。”
　　李金华怕惊动了在里面吃饭的吴县长，劝散了众人又把苏桂琴她俩哄到里面去开了一个单间，重新安排了菜饭，陪着坐了一会儿并表示对吴珍跳出来惹祸的事非常气愤，拍胸脯打包票说一定要严肃外理，罚她去烧锅炉，不让她再接触到客人，又自我批评了一通请苏桂琴原谅。
　　苏桂琴在批发市场做服装小生意，时常与人争执吵闹，哪里受到过这般尊重，加上李金华又添了两样‘恭维菜’，于是耳朵也软了，凶气也消了，笑脸也上来了，体体面面的下了台阶对李金华说：“比这厉害十倍的场面都经过，这算什么呀，我才不跟乡巴佬一般见识呢，行了你去忙吧。”
　　李金华一直哄到苏桂琴肯端碗吃饭了才出来去大餐厅找朱德贵，见他正和吴珍在哈哈说笑，那神态倒像是刚才他把苏桂琴给骂痛快了，就暗笑他这个人的确是个猪脑子，对这边的担心也就放下了，走过去对吴珍说：“看来客房部不要你是很对的，餐厅里也不能要你。从明天起去锅炉房铲煤吧。”
　　吴珍惊问：为什么？
　　李金华沉下脸反问：“工作需要，不行吗？现在请你回洗碗间去站好最后一班岗。”说完指着里面要她马上离开。
　　吴珍气得扭身就走，解下围裙朝空中一抛说：“不干了！都是舔肥的。”
　　朱德贵瞪大眼睛欢喜道：“快看快看！小腰摆得扭秧歌似的，有味儿，很有味儿。以前咋没见过她呢？”
　　李金华说：“快吃饭吧朱老板，你不是还要去见黄书记吗？”
　　朱德贵质问道：“菜呢？桌子上面的菜呢？什么都没有啊让我吃啥？”
　　这时朱大喜提着一大包土特产回来了，问朱德贵够不够，说完放到桌上。
　　李金华说：“我看暂时不要送了，另外找个时间吧。”把刚才发生的事对朱大喜说了，又把苏桂琴上午大闹小楼的事对两人讲了一遍。
　　朱德贵听了问道：“照这么说，肥婆娘是先挨了吴珍的打，再来把气撒我头上？”
　　李金华说：“这倒不是，听她骂你的那些话，我想可能是误会你调戏人。咱们朱大厂长怎么会看上她呢是不是？更不可能调戏，只是怕其他人知道了未必不这么看。”
　　朱德贵嚷道：“是她调戏我了！妈的先把一双迷魂勾勾眼要给不给地抛给老子，还装害羞，老子还以为是真的呢，谁想刚靠近她就翻了脸，这不是在耍老子吗？”
　　李金华听了嘻嘻笑道：“你可怎么办？”
　　朱德贵气得抓起桌上的土特产就扔，气愤道：“省城里来的有啥了不起，那里是天上吗？咱这儿就是地上吗？王八它婆婆！别以为自己是下凡来了？他妈的是老子们这些乡巴佬养着他们。”
　　李金华吃惊朱德贵竟说出这样的话，被人听见可不得了，这是要上纲上线的，赶紧劝他说：“买了就买了，都给我，餐厅收下了，这么好的东西。”
　　朱大喜一头雾水，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金华叫朱大喜快把东西捡起来提到餐厅库房去。
　　朱大喜不敢听他的望着朱德贵说：“二哥，那里头有板鸭有缠丝兔还有好些呢，都是挑的最贵的，不然咱自己留着吧。”
　　朱德贵发气说：“老子扔得起！”吓得朱大喜不敢再说话。
　　
　　吴广忠他们在里面听说新县长的小姨子和朱德贵在大餐厅里闹起来了，相视而笑。吴广忠说：“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这两天发生在招待所的事情，看来今天是高潮，上午闹了现在又闹。我要特别提醒，不能把领导干部亲属的不妥当行为拿去和这个领导乱联系在一起，这是决不允许的。马秘书长你去处理一下，我们接着谈经济效益与污染的问题，我还是那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认清什么是发展中的问题，更要认识到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只能在继续发展中去解决，以问题压发展的本质是什么？大家来谈吧。”
　　马文武出来关上门先去了趟厕所，等到了大餐厅看见东西散落了一地，朱德贵正用脚去踩，听他骂道：“不识抬举的娘儿们。姐夫跟别人连了裆才赏了个副县长当，把县委定下的人都顶了。市里都是些啥玩意儿，官帽子想给谁就给谁吗？老子也贱，把脸伸过去让这婆娘打。”吼一句踩一脚十分恼怒。
　　马文武听了大惊失色，心想这些事怎么会传到他的耳朵里，知道这个朱德贵犯起横来没几个人治得了他，急忙转身回去找吴广忠。
　　马文武回到小餐厅轻轻推开门，使眼色要吴广忠出来，在过道里把朱德贵说的那些话对他讲了。吴广忠听了沉思片刻问：“你的意见呢？”马文武说：“不去掺和，这种稀泥和不好就糊到自己脸上了。朱德贵小人得志，苗副县长的小姨子爱闹就让她闹。常言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近劝不如远看，再说也已经闹过了。”吴广忠也后悔上午不该去管那件事，错走了一步就不能再错，免得众口一传倒把自己搅进是是非非里，就对马文武说：“去给黄书记打个电话把这件事汇报一下。”马文武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着去了。
　　朱德贵正没趣得很，听说黄书记来电话找他，以为是催自己去见面，就到餐厅服务台接电话。
　　黄光学说：“我今晚有点急事，咱们另约个时间好吗？”
　　朱德贵只能说好。
　　黄光学问：“怎么听着像不太高兴啊？和谁生气呢？”
　　朱德贵叹口气说：“新县长的小姨子当众把我骂了。”
　　黄光学哦道：“这个事我知道了，她是客人你是主人，千错万错首先是你的错，去道个歉吧，这件事情不过夜。明天要是知道你没去，我就替你去找苗县长道歉。”说完挂了。
　　朱德贵放下电话就叹气，低头发了半天呆，小声骂道：“臭婆娘人人护着，成他妈县里的小姨了！”抬头吼道：“狗二娃过来！”
　　朱大怯生生地走过去站好，心想他又要拿人撒气了，习惯性地双手低垂埋头小声说：“二哥我错了。”
　　朱德贵怒问：“少他妈的装乖顺，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错了？错在哪儿啦？说不出来我今天不饶你！”
　　朱大喜知道他是现撒气现找茬自己就是出气筒，最好主动替他想个出气儿的理由越快越好，就混说道：“我不会办事，买来的东西自己看着好其实是些狗屁，二哥看着不好就生气，我错了。”
　　朱德贵恨道：“我看着这些东西当然来气了，全都算在你头上。”
　　朱大喜啊道：“二哥，我买不起。”
　　“买不起活该！谁让你胡挑乱买？活该！”
　　朱大喜一听这理由还行暗自庆幸，不然他逼你想一个又一个，就顺着他说：“二哥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几下，这些东西我实在是买不起。”
　　朱德贵更上劲儿了，非要逼他认下账来。
　　朱大喜哭腔哭调地求他，时不时地偷看一眼，看他气生得怎么样了。
　　李金华看在眼里就想笑，他不明白朱德贵咋就这么作威作福，在心里卑视道：“这种人不值得讨厌，有他好看的一天。”也不上去劝，等着看咋收场。
　　朱德贵发够了脾气又开始发愁，唉声叹气，不停地摇头，最后长叹一声说：“老子栽了！”一咬牙说：“狗二娃你看踩坏了多少。”
　　朱大喜忙说：“都没坏，只是包装皮坏了。”
　　朱德贵问：“不要行吗？”
　　朱大喜说：“包装皮上印得可是好上加好，比报纸还能吹，可惜了。”
　　朱德贵听了连连后悔，更气自己明明吃了亏还要去道歉，说：“贱了一回再一回，脸都不是脸了比那啥还厚。狗二娃你收拾收拾，弄好了给那个肥婆娘送去，再替我道个歉。”说完愁眉不展。
　　李金华不想再看了，说：“这里没事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忙。”转身就走。
　　朱大喜追过去拉住问：“餐厅库房里不是大箱小盒的放了许多吗？”
　　李金华点头问：“咋啦？”
　　朱大喜说：“这不就好办了嘛，选几样合适的包装盒换了。”
　　李金华坚决不同意，被朱大喜拉住不放求来求去还是不肯。朱大喜就悄声说：“反正我还没报数，你选一样拿家去，算他账上。”
　　李金华挣脱开说：“八样也不行，我看不起他。”甩手走了。
　　朱大喜回身去捡起东西又追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大喜回来说：“二哥，礼物我已经送了。”
　　“也替我道过歉了？”
　　“道了。”
　　“那婆娘咋说？”
　　“没说啥，收了。”
　　朱德贵不放心，说：“再去一次告诉一声，然后回来请我。”
　　朱大喜只好又回去，叽叽咕咕直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