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十一）

　　李明很高兴苗清泉来了，热情地说：“进来快进来。”起身去泡茶。
　　苗清泉觉得喉咙发干想咳，清了几次嗓子。
　　李明沏好茶递给他，在旁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问：“脸色咋这么憔悴？”
　　苗清泉昨夜失眠，此时不想说这个，端起杯子吹开浮沫吸溜了几小口赞美道：“好茶呀李局，我虽然喝不出是什么茶，可是入口觉得清香润喉，连鼻孔里都有。”
　　李明欢喜道：“知道是好茶就行，不白喝。告诉你一个秘诀，水温六十度左右时来品，茶味儿最香了。这是芝兰县出产的叫‘西山香’，虽说名字取得俗，但据称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它命，能防衰老、防癌、去心火、消炎症。当了县长有你喝的，到时候我想这一口了，还要向你求呢，你可不能拿官腔耍官调。”笑了笑又问：“哎老苗？今天上午一进会议室你就脸色发青，我就纳闷，那天在芝兰县和常委们晚宴时，你还红光满面谈笑风生，怎么回来才一夜就变成个愁人了？今天在会上又失了态。”
　　苗清泉岔开话题说：“你是前任县长，今后多提醒。”
　　李明摇头说：“我是在芝兰县当了几年县长，可是任期中许多时间在外学习，所以政绩平平。”
　　苗清泉赶忙夸他很有建树。
　　李明示意不要打断，说：“官场里就讲个人脉，我不虚心地归纳了几点仅供你参考吧。第一要记牢‘石击石则两碎，石压草则旁生’，凡事不可使强耍威，别充硬汉。第二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走到哪儿都是这样，记住东风西风都是风，要辨明风从哪里来，分清啥时该顺着东风，啥时该顺着西风，但你自己千万别刮风。三是啥时多唯上，啥时要亲民，千万要认真地权衡。总之凡事多思量，为与不为，怎么去为，成与败只在一念之间。还有，上面给政策时你要想到防扰民。用钱时你要小心秋后来审计。最后是治污，最最要小心，那里有大来头的公司、有关系到县财政的地方企业，县长不算个啥，你大不过那方土地上的那方人。另外要谨慎，别在人前摆谱，别装出一副居高临下什么都懂的傻样儿，他们会在背后笑谈你。也不要去刻意讨好，宽严最难，须知百姓是天下第一难为的，所以有载舟覆舟之说。”
　　苗清泉听得心烦有些抵触，说：“李局，这些人人都明白，是老调调。”
　　李明说：“改革才没几年，人的观念很乱，老调依旧是好调，你摸着石头去当县长吧。”
　　李明又聊起芝兰县的风物人情，末了说：“我在那里这么些年，到底没入进去，终究是个异乡来的异类，不过对那里还是很有感情的。
　　苗清泉觉得他虚伪，转回正事问：“我把工作交给你，以后你又交给谁？”
　　“不交给谁，高局长让我长期兼着，是不是考虑过两年再把你要回来？很有可能。”
　　“我想从局里选一两名技术干部一起下去支援一段时间。”
　　“其实不必，你忘了梁市长在芝兰县考察时的指示了？他说环卫局不要以为抽出个把人下来就万事大吉，要把芝兰江治污列入局工作重点，组织专门队伍长期支援。重大治理项目由市环卫局立项申请，市里全程配合。先对你吹个风，这件事纳入市长办公会了，不是一次会，是个长期议程。高局长正在着手成立芝兰江治污办公室来配合，这比派两个人去强多了，你也少担点事。”
　　苗清泉心里有了底，开始交工作。
　　
　　交完了工作出来，苗清泉下到一楼，快要走进办公室时听见了孙大志的声音，想起曾经答应过想办法把他调到处里来，现在办不成了，就拐到大办公室去，问：“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孙大志过来我找你说点事。”他看见梁艳梅孤坐在角落里，用报纸遮住脸没有去凑热闹，心想她以往可不是这样的，眼光略做停留，然后才对大家微微一笑说：“开起小会来了。”
　　孙大志笑着说：“我们正在臭说三楼的周大头和他老婆。刚才我去请示怎么欢送苗处长，周主任让来问你。我说怎么问本人？他不理。那么好吧我就来问，你又不在。大家就商量搞个餐会，我去找食堂司务长，会计赵云霞洽巧也在。这个‘粪婆’一跳三尺高，说什么都处理下放了就老老实实走吧，还开个什么欢送会。又说食堂的伙食钱关系到每一个职工，不能随便乱开资，要我拿出局领导的条子来，不然就不能办。行行行！我又回去找周主任说了情况，他推说找局长。我就写了个申请，高局长已经批了，正要再去看‘粪婆’还能说啥，你就进来了。”
　　苗清泉听了说：“我认为不太妥当。这样吧，就仅限咱们处的同志去街上吃一顿，我来请客。”
　　孙大志说：“局里也应该表示一下嘛，那就吃两顿，公的私的分开办。”
　　大家欢呼。
　　苗清泉说：“公家的就不用了，就咱们处的人出去低调办一下有个意思就行了，兴师动众不好。”
　　众人“哦！”地一声很失望。
　　技术员张贵柱问：“我现在就去外面订餐吧？”
　　苗清泉算了算说：“不急，还有几天，临走前再去订。”
　　大家欢呼了一阵说时间不冲突，今晚先吃局里的不然可惜批条了。
　　苗清泉无奈，也跟着笑。
　　孙大志挥舞着手臂兴奋地说：“同志们，停！停！你们一定要记住邀请局领导以及我这样的好同志出席。”
　　大家说行啊，说吃不完剩下了也是浪费，嘻嘻哈哈的闹开了。
　　苗清泉又去看梁艳梅，见她仍旧用报纸遮住脸，当着众人也不好过去问，便把孙大志拉到外面的过道里说：“我要走了，你的调动恐怕办不成了。”
　　孙大志失望道：“唉，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在周大头手下和在敌占区有啥区别，这下盼不到解放了。”
　　苗清泉小声说：“我看梁艳梅有心事，你从侧面帮我问问。”
　　孙大志摆手不干，劝苗清泉也别再干傻事。又说：“字不能白签，我去趟食堂。”快步走了。
　　苗清泉望了一会儿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生感激，再一想这才刚几年啊又要离开了，有些依依不舍。正在惆怅就看见一楼医务室的任红在过道那头向自己招手，一头新潮的卷发应该是才弄的，局里还没几个敢，便过去了。
　　
　　进了医务室苗清泉问：“你有什么事吗？”
　　任红神色紧张得像见了鬼，一惊一炸道：“你出了好几件大事情！”不等苗清泉坐下又说：“上午我去医院看苏桂兰没见到人，查问情况时才听医生护士说了昨天你们发生了什么，说苏桂兰坚决不想住院了，一早就被家人接走了。我办完手续一回来就想告诉你，又在开会，中午吃饭也没找见你。”
　　苗清泉一听头就炸了，心咚咚乱跳。
　　任红又说：“还有，昨晚梁艳梅到‘猪圈房’来敲你家门，幸亏被我先听见。她和家里闹僵被她爸赶出来了，在我那里哭了大半夜。你昨晚怎么没回家？“苗清泉说：“去了对面的澡堂，不想回家在那里待了一夜，尽想事了也没睡着。”说完坐到椅子上。
　　任红说：“还有，周涛给芝兰县委发了一封公函，函号我从收发室抄下来了，你去了芝兰县注意查一下说了些啥，他们那帮人阴得很。”
　　苗清泉沉闷了好一阵叹道：“该来的早晚都会来。给我开点儿头痛粉吧。”
　　苗清泉把一小包头痛粉倒进嘴里，接过任红递来的水咕嘟几下吞了，有气无力地歇了一会儿突然问：“苗爽被她们接走了？”
　　“不是告诉过你吗？忘了？成天在想啥？”
　　“脑子乱了。”
　　任红淡淡一笑，把梁艳梅被赶出家门的事详细对他说了，省略掉她昨晚说过的那些痴心话，免得又惹起这个人发高烧，最后提醒道：“梁艳梅可是个任性惯的，又被赶出来了，一心要投你，看你怎么收场。”
　　“过几天我就滚远了。”
　　“你又不是奔月去，这事我看难了断。”
　　苗清泉想了一会儿，看着任红说：“任医生，你和梁艳梅是好朋友，你们的父母也相互认识，就帮助她过渡一下好吗？别为难她。”
　　“她在我那里住几天可以，长了帮不了。怎么推到我头上来了？痴男怨女的事旁人帮得了吗？我可不想被你老婆仇上。”
　　苗清泉还要说就见有人来了，打个招呼离开了医务室，也不知要去哪儿才好，出大门上了街，晕头晕脑地乱转游，突然记起今晚大家还有顿饭，只好回去。
　　
　　这天夜里，苗清泉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辗转难眠，烟头扔了一地，几次想去隔壁叫梁艳梅过来谈一谈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熬到半夜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很急，心惊一定是她，心砰砰乱跳，不开灯起身去开了门。
　　苗清泉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有人扑进来一头抱住，惊吓中感觉到是谁了，脚一踢关了门，只觉一张湿乎乎冰凉的脸贴上来，还伴着嘤嘤哭声。
　　两人在屋里紧紧相抱，竟像大难离别后重见，好一阵儿不松开。苗清泉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要哭，坐下来谈好吗？”
　　梁艳梅依在他怀里说：“知道我就在隔壁也不来叫，倒要我来找你。大家说我闲话，家里又把我赶出来，想见你都两天了，让我一个人去哪儿好啊？”伤心的又哭开了。
　　苗清泉很感慨，把在医院被苏桂琴泼了一身的事情讲了，又把听任红说的那些事也对她说了。
　　梁艳梅听了难过的抬起头来，用双手捧着苗清泉的脸说：“任姐都已经告诉过我了，不然才不会先来敲你的门呢。这些苦你都是为了我才受的，我的罪也是为了你受的，我想你想得都急了。”悲喜交加，踮起脚来抱住脖子又开始亲嘴，互怨一阵爱怜一阵，双方都说了一大堆疯痴的话。
　　苗清泉反复亲吻，持续而有力并越来越快。梁艳梅的热情回应扫去了他心中的顾及，使他越来越不顾一切地任由本能去放肆。两人最后心急如火狂吻起来。梁艳梅已经不哭了，她的身子被激情溶化了开始软下去。苗清泉把她抱起来东碰西撞地往床边走。
　　这时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扣门声，如雷贯耳，震慑人心。
　　紧接着又是一阵，这次更加坚定有力，响声使两人顿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