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两肋主营插刀（2）

　　从单位到浑南汽车展会现场，平时开车十分钟，今天显然要超时。沿途路况比预料的还要糟糕，都是车展惹的祸。全城的人都扑来了，堵成一片，喇叭声声连天，交警怒气冲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放平整，放实，不急不火，静候出路。作为申哥汽车服务公司所有代驾司机中最守规矩的一个，雨天夜晚都不肯闯红灯的那种，我定力足够，因此从未有过挨罚记录，虽然常遭同伴取笑，但得到老板申哥的充分肯定。有一次申哥向我讨教心得体会。我说，听说我们的违章罚款总额已经超过朝鲜GDP，无论如何不能再交了。
　　遗憾的是眼前这漫山遍野的司机跟我不一样，他们都开着车窗，咒骂着其他人的挡道与不守规矩，兀自见机行事，见缝插针，随弯就弯，得过且过，凭借零星侥幸开车，奔着自己的可疑前程，或许也在靠着侥幸心理过这一辈子的生活。对此我无话可说。这个城市也真够普惠，总在提供各种侥幸、荣幸、万幸和幸存。每次重大活动，都在锤炼这个城市的承载力和侥幸力，提升行人的侥幸指数，只是越锤炼越脆弱，越提升越不幸。许多人在许多方面缺乏长性，健身、洗澡、看书、节食，都不够坚持，只在不守交通规则方面有长性，够坚持，不管吃过多大亏、闯过多大祸，就是不见收敛，不肯修正，积习成疾。我不是他们父母，没有义务教导他们如何做，只能一如既往眼睁睁地看着，独守一隅，一路龟行。在加油站附近，一把瓜子皮从旁边车窗里飞出，老女撒花。还没等我欣赏完，一根啃得光秃秃的玉米棒砸在我车顶。都是只学开车不学做人的主，我仰天无语。
　　嗷嗷！做人讲究些真那么难吗？在车里放一个垃圾袋真那么难吗？
　　十分钟的路我走了四十多分钟，陆续见识了三起撞车一起撞人，拐进展会停车场之前，全靠车载收音机慰安。今天车展，娱乐之声全天现场直播，这个时段的值班主持是小凡。
　　“本届展会将充分利用区域汽车产业资源，改进展会运作模式，将乘用车与商用车相结合，一同展出，竭力满足各层面用户需求。组委会在室外展场设立了四万平方米商用车展区，展出金杯、福田、庆铃、金龙、海狮、一汽佳宝、东风、五菱、江淮、日野、等众多畅销品牌的货车、客车等商用车。展会不仅搭建了乘用车的展销平台，也扩大了商用车的市场空间，真正做到了便民、惠民……”
　　小凡明显在读文件，读网上发布的现成文字，没什么听头。不过小凡的声音真不错，透亮、瓷实、厚道。作为晚间音乐节目主持人，胖丫小凡手里握有全频率最富饶的音乐制作公司及歌手资源，每年都要办一场音乐会，属于台宝级人物，很受总监宠爱。她比我刚来时又胖了五斤不止，圆圆的脸庞圆圆的腰身，脖子越发隐蔽了。
　　老俄说，车展跟足球赛有许多相同的地方，都人多，都疯，都为跟自己没关的事情疯挤到没地方停车，都多数人看少数人秀。不同的是足球赛秀场集中，大家围观状，激情勃发，看少数人类秀肌肉、速度、技巧、耐力和运气；车展则场地分散，大家穿插流动，看厂家秀技术、看美女秀身材、看财主们秀口袋。老俄总能说出一些普适性大道理，这可能是朱秀美一家看重他的原因。我为他骄傲。
　　车展居然也展五菱荣光。这是我今天的另一个骄傲。我的五菱小微每天帮我代步而行，一心帮我，从不找麻烦，今天依然如此，让停车场上很多找不到空位的车主着实羡慕了一把。展会停车场，密密麻麻，密不透风，无处停靠无可奈何的车们四处流浪。我的小微轻盈盈随便一个扭身，挤进了一个窄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间。
　　熄火。下车。锁门。
　　换车吧你们！
　　我穿着格格夹里衬衫，八分牛仔裤，挤在臭烘烘的人群里，心潮澎湃。我从不错过各类汽车盛宴，这是我少有的钟情领域。从小，每当我妈心存幻想反复诱问我长大以后做什么时，我都毫不犹豫地回答：开车。以至十岁之后，我妈再没跟我探讨过如此重大的人生课题。封伊之心，家人尽知。后来到了考大学的年份，我居然在我妈多种手段的软硬兼施下报考了艺术类，学了播音主持。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车跟广播不相及……且慢，没准，照此下去，我将来也能在航海、制药、酒店管理等随便什么领域做出各种奇怪尝试也说不定。不事到临头，谁知道将来怎么回事，这时代。
　　眼前，全沈州老百姓来齐了，不然展场不会如此拥挤臭烘烘。人挨人，人挤人，呼吸困难，摩擦生电，此时贴紧薄衣女生不算骚扰。我的天，居然有抱孩子来的，当爹的挤到满脸涨红，一头大汗，孩子连挤带吓，哭声震天。父子俩想挤出人堆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的智商还敢养孩子？我心惆怅，闷想联翩。若我有孩子，再喜欢看车也不会冒如此风险，我会让孩子妈在家带孩子，顺便准备晚饭，我自己来看车展，看后回家讲给母子俩。我对车展安全没信心，对自己的口才倒是有些把握。
　　A1、B2、C3、D4、E5、S6、Q7，我首先查看了七个展厅的线路图，然后尽着最看重的展厅先看。我的智商、取向显然跟大众一般无二。我到达A1厅时，全沈州的咱们老百姓早已汇聚一堂。宾利、阿斯顿马丁、林肯和英菲尼迪等诸多国际品牌豪车一字排开，让大家为了眼袋儿，不惜挤破脑袋。若非我身强体壮没抱孩子，我是绝对靠不了前的。几番挣扎，我幸运地来到最前沿，超近距离以肉眼端详那些名扬全球的车辆，其亲切感、幸福感不同于查电脑看杂志。身边一片赞美声，都是智商偏低看热闹的，只能对款式、气势什么的给予原始评价，而对于设计、技术、性能、智能化则没人细究。唉！老俄在就好了，我俩能聊聊各款新车对数字化多层次仪表盘及高分辨率车载导航系统的开发应用程度。但这仅仅是小遗憾，丝毫不影响我的兴奋。我马不停蹄，一路参观下来，逐一感受之前在汽车杂志上看到的新技术，比如倒车影像、自动泊车辅助功能、行李箱电动关闭、智能照明系统和无钥匙启动等等。最为幸运的是，我赶上了新车发布会。头几届新车发布会都在上午，本届却在下午。莫非知道我上午补觉特别为我安排？这样理解问题真让人兴奋。
　　让人兴奋的还有敬爱的车模们，她们仪态万千，靓丽非常，百分之千上帝的宠儿。莫非，她们也都为我而来？
　　我承认，如果车展上没有动人的车模、靓丽的时装，我的兴趣会打折扣，参展人群估计也会减少一半还多。就像英国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的女士日，众多女士盛装出席，帽子荟萃。人们云集那里，看马是假，看人是真。这里套用下，蜂拥而至的人们，看车是假，看人是真。谁又能抗拒世间的美好呢？哪个正常的沈州男人看见那些万里挑一的绝代车模会不动声色——我都能跪下喊他爹。那曼妙的彩绘纹身，平时无处可见，只可惜注重彩绘纹身的姑娘太少，我一路走来，只看见两位，还都顾虑重重，一位只绘了上半身，两只蝴蝶在双乳上翻飞，关键部位重彩覆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想象了；另外一位虽然绘了全身，却是穿了皮肤色打底衣，炫彩绘在衣服上。感觉老土。
　　有消息说，7月份，第十五届世界人体彩绘大赛将在奥地利举行，会有几百位来自各国的艺术家参加比赛。多么令人神往啊！我妈如果懂事，真应该赞助我走一趟。
　　大学刚毕业时，我曾去过一家纹身部落，想吃点苦头。但纹身师的作品太一般，作品被拍成照片镶在镜框里，假模假式地挂了一面墙，我一个都没相中。纹身师让我自己出方案，说：“你自己搞个样子给我。”最初我也以为我会搞个与众不同的方案出来，然后再去找他搞我。但后来我兴趣渐消，此事不了了之。也许要到四十岁以后才能重新再议。我也考虑过彩绘，但皮肤每天都在新陈代谢，外在的东西在皮肤上保持不了多少时间。我担心用不了几天，彩绘变成涂鸦，听说想彻底搞掉还挺费劲。美一天却要丑一个礼拜来换，不划算，只好放弃。老俄吓唬我，说彩绘材料都是些化学产品、合成染料，巨有害，一些人会有严重的皮肤过敏，会起疙瘩，红成一片，紫里透黑，瘙痒难耐，容易得皮肤癌。好像他得过癌过似的，挺扯！
　　唉！彩绘不理想，车模们也不及往届靓丽。有个穿金色比基尼配酒红色长筒马靴的丫头，远看凑合，近处细瞧，双眼皮是手动的；还有个穿黑丝袜的美腿，什么都好，腿，额头、嘴唇都一级棒，偏偏大圆鼻孔。丫头！知道哪些灵长类哺乳动物圆鼻孔吗？猴子跟猩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