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击（十七）

　　这两天的伙食确实不错，以绿色为主的“七色光”一样的各色菜顿顿摆满了桌子。本来就盘子不多的炊事班，干脆把几个大锅盖搬了上来，底朝天一翻盖，一个“大盘子”可装七八道菜，够不到菜的战士急了一转桌子，还真成了“转桌”了。大家心里也都是明镜似的，这就有点像上刑场前的一顿送行酒，吃好了你得往战场上冲，真打还是假打都一个道理。王大炮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奶奶的，谁说商场如战场？商场可以双赢，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接下来可就是他的连队接受死活考验的时候了……
　　作战室里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胡部队长、孙股长、曲参谋、郭参谋、吕助理、有线兵、无线兵、电报员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电台指示灯闪动着橙色的亮光，配合着胡部队长烟头上的火光，这是他吸的第三支了。一幅军用地图挂在正墙偏右侧，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记，只有一个大大的黑体字图头《XXX演习态势图》；弹药箱搭成的桌台上只有两部有线电话静静地坐在那里，一部是通往师炮兵群的，一部是备用的。胡部队长紧盯着电话，生怕它飞了……
　　时针指向了九月二十三日下午四时三十分，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在座人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从嗓子眼里往外拽。虽然大家都知道电话早晚都会响的，可在这等待的时刻，还是让参谋们身子一哆嗦。曲参谋迅速抓起了电话，但没有放在耳朵边，所以电话里的声音在这静得出奇的作战室里，显得就像是一声的炸雷，让你记录的手都有些发抖。
　　“各部队注意！”是上级作战导演组通过师炮群转过来的。“八七xxx战术演习现在开始，请各单位校对时间，天文时间九月二十三日十六时三十分，作战时间零时零分，作战任务随即由各部队以密码电报形式放送，各部队是否清楚？”电话里接二连三传来了“清楚，完毕！”的报告声。曲参谋也响亮地回答道：“XXX部清楚，完毕！”撂下电话，曲参谋把记录送到胡部队长的眼前。
　　胡部队长提笔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啪”地把本夹子一合道：“上级指示各位已经听到，在此不述，从现在开始正式进入演习阶段。在演习期间，就是两天不合眼，也要把任务给老子拿下来，不然这些天的好酒好菜白他娘的吃了，听到没有？”
　　“是！”众人异口同声。
　　胡部队长“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道：“娘的，这才像咱山沟里的东北虎下山了。”
　　话音刚落，电台就响起了“滴答滴答”声，电报员飞快地记录着密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翻译成文字，十几分钟作战电文就送到了曲参谋手中，然后转给了孙股长。
　　孙股长看了一眼首长，胡部队长把脸转向了地图。他又看了一眼曲参谋，曲参谋两步跨到地图下，拿起了标图工具。“命令：由于一号公路线遭敌航空兵的突击严重受损，令你部沿二号公路线，经S点，于次日凌晨五时整占领主发射阵地，并于五时三十分前完成部署准备，随时做好火力突击准备。此令。XXX指挥部。”孙股长念完了命令，曲参谋也在图上画出了行进路线、经过的S点和主阵地位置。
　　“他娘的，搞什么搞？原来经常走的那条路咋还不让走了呢？”胡部队长摘下头上的作战帽往桌上一摔骂道。他这一拍不要紧，静静的作战室像打了雷一般，炸得在坐的各位屁股下的椅子都直颤，本来大家就一直提着心，现在更紧张得恨不得扛起自己的两条腿就跑。行军路线突然改变了，新的路线谁也没走过，究竟什么个路况谁心里也没个底，能不急吗？
　　胡部队长在地图前来回踱着步子，又点上了一支烟。首长这一犹豫、一晃荡，在坐的属下可更心里没了底了，比刚才听到电话铃声更紧张，简直大气不敢出。
　　看着曲参谋标出的行军路线，虽然和原来的偏离了一些，可怎么就有些眼熟呢？王大炮不知不觉地抬起屁股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嘿嘿，首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条道我走过。”
　　胡部队长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首长，这条路我走过。”王大炮肯定地说。
　　“你走过？你他娘的啥时候走过？”胡部队长两道眉毛拧一起，聚得老高，快堆到鼻梁子上面了。
　　“首长，你忘了，上次误车了，你让我走着回来，结果我抄了段近道，还真他娘的就是曲参谋画的这条线。”王大炮满脸喜色。
　　“好你个王大炮，瞎猫碰到死耗子了，那是我决策的对还是你走的路对？”胡部队长脸上有了些笑容，一只脚一步踏到了椅子上。
　　“当然首长的决策对了，你不让我徒步回来我能走到这条路上吗？首长英明！”此时王大炮还没忘了拍领导的马屁。
　　“滚一边去，少给我说好听的，介绍下路况。”胡部队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条路总体不错，距我们原来走的路偏东了两公里左右，途中要经过一个大水泡子，如果绕行要多走十多公里，如果穿越水泡我估计问题不大，我趟过水泡，都是硬底，个别地方有些淤泥，水深不超过二十五公分，后半程的路与我们原来行进的路线重合，汇报完毕。”王大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很详细。
　　“嘿嘿，怎么样？咱们的王大炮还真是粗中有细，是他娘的当领导的料。”胡部队长表扬着他。前一句话王大炮没太在意，可这后一句“是当领导的料”他可是听得真真的，整好了回去真有提的希望呢。
　　“首长，要不明天出发时我带牵引车打头阵，你带部队跟进如何？”王大炮自告奋勇。
　　“带炮车打什么头阵？万一陷住那可是打仗的家伙，明天把我的指挥车给你前头带路。曲参谋，算下路程，看什么时间出发。”胡部队长可是头一着这么大方，竟然把自己的“坐骑”贡献出来了。
　　“报告首长，按路程计算，加上机动时间，到主阵地大约需要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左右。”曲参谋几分钟就报出了行军时间。
　　“首长，咱早点走不就完了吗？那时间多充裕呀。”王大炮好意提醒着。
　　“你小子缺心眼儿咋地？刚表扬完你，又冒虎气了？能早走我现在就走了，上级说不上有多少观察哨在盯着部队呢，你一提前行动，肯定又给你出情况，让你拐弯抹角行进，不折腾死你才怪呢。”首长的经历就是多。
　　王大炮被首长一骂，才恍然大悟，不过心里还叨咕着：这领导翻脸真比翻书快，说骂一顿就骂一顿。
　　“我命令，除了值班人员，其他的统统给老子好好休息，明天凌晨二点半吃饭，三点半出发……”胡部队长下了最后的命令。
　　“是！”众人迅速散去，能够从匆匆的脚步声中，感觉到大家心里并不轻松。训练了一年，就看这一锤子了。况且这一锤子砸下去，还会牵动着多少人的命运呢？要提的像孙股长、王大炮、曲参谋，就是三排长这样要走了的，也是拼了命，不把训练搞好，想走？门都没有。有些事就是这样，成全了一批人，也坑了一帮人。
　　天还没有亮，星星布满了天空眨着神秘的眼睛，月亮西沉着睡意朦胧的脸，一片片的乌云从月面飘过，带给草原忽明忽暗的变幻，空气中充满了阴森的味道，更增添了宁静的恐怖。
　　“嘟嘟嘟…轰隆隆…”一阵马达的轰鸣，官兵们跳上车严阵以待。突然，运输车上一道亮光特别的刺眼，似乎有人打着手电筒在地上找着什么东西。
　　“他娘的，灯火管制不知道吗？把手电闭了。”王大炮怒吼着。
　　“连…连长，饭勺子不见了。”炊事班长关了手电，在地下摸着。
　　“就是用手抓饭，也不能有灯光！”王大炮撂下一句，转身蹬上了指挥车，司机一脚油门车蹿了出去，身后是一串的车队跟随……
　　灯火管制，无线电静默，除了马达的轰鸣没有一丝的人气，官兵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照直走，对对，往前一百米左转弯……”王大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指挥着司机。胡部队长坐在后排的位置，看着王大炮一声不响。可王大炮还是觉得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脖子后面“嗖嗖”冒着凉风。
　　车队行进了大约四公里左右，来到了那个大水泡前。“停车！”王大炮一嗓子，司机一脚刹车，车门一开王大炮“腾”地跳了下去。裤腿子都没有挽，鞋也没有脱，“扑通扑通”淌起了水，转身向司机一摆手借着星光在引导着车队。
　　胡部队长在黑暗中点了两下头，随手拿起一根烟闻了闻，闭目养起神来。淌了一公里多远的水泡，指挥车爬了出去，其他车辆一个跟着一个涉着水，王大炮就站在水中间指挥着。
　　炊事班的运输车开了过来，由于前面一些重型牵引车把水下的硬底给压得差不多了，运输车一下水就没了半个轮胎，越往前走越深，眼瞧着排气管子就要沾水了。王大炮一下跳到司机边上的踏板指挥着：“稳住油门，靠左…靠左…靠…”没等说完，汽车“突突”两下熄火了，看样子是排气管下水了。王大炮“扑通”一声跳下水，冲着前面已经上岸的战士喊道：“下水推车！”话音未落，“扑通扑通”一帮人影跳了下来。“一二…三，一二…三……”在王大炮的口号下，运输车开始移动了，而且越来越快。“别停，一鼓作气……”王大炮指挥着。汽车终于上了岸，大家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