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击（八）

　　“你小子在那得瑟什么呢？”曲参谋正在洋洋得意地讲着他的军校生活时，胡部队长的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窝”里走了出来，这一问话吓了曲参谋一跳。旁边的战士立刻站了起来，低着头没敢瞧首长；孙股长嘿嘿干笑着站起身；曲参谋就定格在骑马的姿势里。
　　“首长，我们在讲列车提速的事呢，知道快进入草原了。”孙股长给领导让了个位置。
　　“首长，听说咱去的那个演习场是全军区最大的综合演习场，你给咱讲讲吧。”曲参谋半是溜须半是兴趣地提议，他心里根本没有底，不知道这胡首长能不能给他的这个提议一点“面子”。过去他是没少提议，可多数都让首长给“卷”回来了，搞得一点面子也没有，这回他也没想领导能当真。
　　也许是首长一个人呆腻了，也许是白天师首长表扬了两句，胡部队长居然哈哈笑着开口道：“讲讲？好，他娘的，那就讲讲，闲着也是闲着。”掏出烟来在手指甲上墩了两下，拿出心爱的打火机“啪”地点着了。
　　胡部队长开口道：“这个演习场确实是军区第一大综合演习场，军区还有一个山地射击训练场，在大连地区。这个综合演习场说是在内蒙古其实还没到，是在吉林和内蒙交界处，方圆人烟稀少，草木不生，除了黄土包子、水坑子，就是沙丘子，一眼望去土天相连，所以是个导弹、炮兵、航空兵训练的好场地，对了，咱部队有一些新的武器都整这个检验呢。每年这个时候几乎都有演习，有时候是单项的，有时是综合的，像这次这样大规模的演习还真不多，大约五年左右一次吧。”
　　“首长，还有航空兵参演？”曲参谋兴奋地问。
　　“切！新鲜呀？那高炮打靶不得用飞机拖着靶标呀？那空地导弹试射不得飞机放呀？对了，有一次三七高炮打靶，差点没把真飞机打下来，嘿嘿，他娘的，没把老子吓死。”首长吸了一口烟，不讲了。
　　“首长，咋回事？快讲讲。”曲参谋瞪着求知的大眼睛，像首长吸的烟头一闪一闪冒着火。
　　“那是六七年前，老子还是高炮营代理营长的时候，组织部队到军区靶场进行‘三七’高炮实弹射击考核，本来平时练得都不错，可正赶上倒霉。考核那天，突然起了大风，而且风速还比平时快了不少，夹杂着一些沙子，视线差了许多。可已经确定的考核时间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因为飞机拖着一个靶标已经从机场起飞了，所以只能增大修风量了。”胡部队长停了下来，咽了下唾沫，看了看警卫员，一瞪眼：“他娘的，就知道听，老子的水呢？”
　　警卫员本来听得正起劲，根本忘了首长喝水的事，被首长这一问才反应过来，赶紧递过杯子说：“首长，这呢，水在这呢。”杯子一直端在他的手里。
　　胡部队长接过杯子放到嘴边吸了一下，没喝到水，又仰起脖子喝了一下，还是没水，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杯子里除了泡湿的茶叶末，根本没有水了。
　　“警卫员，你小子胆肥了是不？敢偷喝老子的水！”
　　“首长，没有哇，我一口都没喝，我哪敢偷首长的水喝呀，借我两胆都不敢。”警卫员也懵了，盯着杯子，一脸的委屈。
　　“你小子好好看看，水在哪呢？”胡部队长把杯子往警卫员这一递，也不管你接不接反正他是把手撒开了，眼见得杯子“涮”一下就往下掉。警卫员也真不含糊，手疾眼快在杯子快要落到地下时一把抓住了，再看车厢下面的草铺上湿漉漉的。原来是听首长讲故事时精力太集中了，手中的杯子歪了都不知道。
　　喝了半杯水，胡部队长又点上一支烟继续讲了起来：“部队进入阵地二十分钟后，顺风方向就传来了飞机的呼啸声，我们那个副营长是阵地总指挥，用望远镜看了一下远空，然后根据计算人员提供的射击诸元下达了命令‘航向05—28，航速562，风量修正右00—20，全营齐射装填’，这指挥员命令下达完，几十门的高炮扬起了脖子，开始追着飞机后面拖着的靶标瞄着准。也该着要有事，当飞机经过射击区域上空时，风速突然小了，可再想修风已经来不及了，几秒钟飞机就过去了，阵地指挥一咬牙下达了射击的命令。他娘的双联高炮一射就是两发，几十发炮弹就干了出去，其中有两发离飞机垂直尾翼只差三四米远飞了出去，这飞行员吓得一加油门一个大转弯飞跑了。”
　　“你们还别说，有几发炮弹还真他娘的打中了靶标。正当大家为射击考核成绩优秀高兴的时候，上面的电话就来了，这家伙给我骂得狗血喷头，愣是给成绩降了一等。”胡部队长又吸了口烟，警卫员马上递上了水。
　　“首长，那你……”曲参谋问了半截话。
　　胡部队长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斜了他一眼说：“他娘的，老子能好吗？要不是挨那个处分，老子今天也许都能干到师长……”
　　
　　又是一个黎明的早晨，白亮亮的光线透过“闷罐”小窗照射进来，车厢里慢慢亮了许多。方排长揉了揉眼睛，感觉像是早晨七八点钟的样子，于是喊道：“起床了！起床了！”
　　“我说方排长你喊个啥？这才五点多你着什么急呀？”王大炮被惊醒了，埋怨着方天明。
　　“连长，这天都大亮了，怎么也得有七八点钟了。”方排长确信自己的判断。
　　“你小子好好看看手表，这可是草原，不是咱的山沟。”王大炮撇了下嘴，翻身又睡去了。
　　方天明抬腕一看手表，可不真的才五点半还不到呢，脸一红不吱声了。睡不着觉了，索性坐到了车门边，欣赏一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门开了一道缝，一阵清凉的风从门缝中吹了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列车是在绿洲中飞奔着，一眼望去，黄绿相间的大地与天空相连，黄的是土，绿的是庄稼。这一地区盛产向日葵，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头朝向东方，周边的黄色花瓣已经有些干枯，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葵花籽。
　　“果然名不虚传呀，向日葵，向日葵，头始终向着太阳呀。”方排长自言自语着。
　　“排长，这个都不知道哇？我家里也种这东西，刚开花时是追着太阳转脑袋，可神了。”一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起来。
　　“你以为我啥都会呢？我又不是神仙。”方天明看了一眼眼角里还有眼屎的一班长，又扭头看着车外。
　　“排长，我听说上过军校的都老有知识了，天文地理啥都得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知道？”一班长不太信排长说的话。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吗，你看你了解向日葵的生长习性就比我早，所以这点你就比我强。”方排长很是谦虚地说。
　　这一句却给一班长造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傻笑着说：“排长不够意思，不带这样埋汰人的，我初中都没混毕业，懂那点东西和农民种地差不多。”
　　“诶，我说你不要小看农民，现在讲科学种田，你呀不一定比人家强呢，知识可不是都在书本上的呀。”方排长说得文诌诌，更令一班长这傻汉子不知道如何回接茬了。
　　“我没看不起农民，我爹一直就种地，我还说他没文化，看来……”一班长不说了，看着车外大草原发起愣来。
　　
　　“来来，开饭了，吃早餐了。”炊事班长抱着一个大纸壳箱子走过来，往车中间一放，从里面掏出了面包、香肠、榨菜，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矿泉水分给大家。
　　那个胖墩墩的战士接过面包和香肠问一排长：“排长，还得多久能到车站？”
　　“快了，我估计再有三四个小时就能到，急了？”排长关切地问。
　　“可不是咋地，都两天没吃饱饭了。”胖战士委屈地说。
　　“我说你缺心眼呀，咋不吃饱呢？又不是饭不够吃。”排长数落着他。
　　“排长，我不是不敢吃了吗，上次吃多了不是在车上方便吗，没把我吓死，所以我再也不敢多吃了。”胖墩挠着脑袋。
　　“熊样吧，如果火车要跑个几星期的你小子得饿死不成？吃吧，没事，人总不能光吃不拉吧？”说完，一口下去面包咬了一半，接着又是半根香肠下了肚。胖墩巴达两下嘴，实在是忍不住饥饿了，把香肠往面包里一夹一卷，大口造了起来。
　　无线电台又传来了嘀嘀哒哒的声音，电报员又将一份电报送到了曲参谋手中。曲参谋看了一眼，上面是通知各部队两小时后列车进入终点站--黑水，要求各部队提前做好装备缷载的准备。曲参谋拿着电报看了一眼孙股长，没吱声。
　　孙股长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看我干什么？送去呀。”
　　曲参谋为难地说：“送去首长不得又骂我一通呀？”
　　“你小子是油梭子发白---短炼（练），这都看不出来？你送去领导骂那是假骂，你不送去领导骂那才是真骂呢。”孙股长点了他一下。
　　曲参谋这才转过劲来，佩服地看了孙股长一眼说：“老姜，真辣！”转身奔向胡部队长的“办公室”。
　　孙股长看着曲参谋离去的背影说了一句：“小子，取代我的位置还得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