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凌波不过横塘路&第十五章凑巧

　　【第十四章】凌波不过横塘路
　　
　　“老妹子，后来呢？他没再找过你吗？”小倩喝多了，舌头也大了，她趴在桌上醉醺醺地问。“别动不动就说死。你这么好的女孩，这么好，我都看着好，别绝望呐！人生嘛，何处不柳绿花红？天涯何处没知音呀？那，他没来解释解释呀？唉。怎么竟，出这样的事呀？”小倩摇摇安兰的手臂。
　　安兰想起自己最后送给林瑞的那首诗：
　　我的爱情盛若繁花
　　为何它却泛着霜叶的枯黄
　　只因为那剑与鞘的逆叛
　　砸碎了
　　我的深情款款
　　在悱恻旁凄然碾成悲怆
　　
　　皎皎月光明润
　　我却掬不起水中的一汪清纯
　　放荡地我飞舞艳丽的花魂
　　任凭千骨飘零
　　祭奠那月影婆娑
　　
　　春花遍野烂漫
　　转眸间
　　已是山冻冰寒
　　此生无望再觅春颜
　　
　　那是留在N大的最后一天。
　　下午，很多同学都在一起拍照留念，安兰跟同学们留了影，就独自一人拿着相机，徘徊在郁郁葱葱的美丽校园。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青春本是场华丽的演出。在这里用自己最剔透的纯真遭遇了爱情的垂青，却让纯真在含苞时枯萎，让青春在飞扬时萎靡，那些无法背负的遗憾，却随着消逝的年华积淀。怎奈何，绝望了的爱情让青春如此憔悴；怎奈何，思念缝制的绳网让记忆作茧自缚？
　　“安兰——”，当她对着盘满绿藤的北大楼发呆时，有个梦里徘徊不去的声音在背后喊她，安兰没有回头。她感觉到他一直都跟着她。
　　安兰低着头，往回走。“我想请你再喝一次酸奶。”林瑞在她背后怯懦地说。
　　安兰停下脚步，“不，林瑞。”她回头，在朦胧的泪眼里，望着林瑞，望着林瑞背后那历经了百年沧桑的北大楼，希望时间就此停滞，祈祷当初快乐的时光一如这冰冷古旧的建筑，永远矗立！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如广角镜头里的电影片段，渐渐地定格为记忆中那层层叠叠，模糊朦胧的黑白照片。只在她扭头的一刹那，将永远遗失在奔流不息的岁月长河之中。
　　“该我请客了。”她慢慢地说了一句，目光掠过他憔悴的面容。她默默地朝校门口走去，路过他们曾经邂逅的室内体育场、熟悉的林荫路、经常上自习的科室，还有林瑞曾坐在她对面读书的图书馆……安兰在小卖部买了两瓶酸奶，依然是那熟悉敦厚的玻璃瓶，依然是稳稳地插上两根吸管，但，喝的人却今非昔比。
　　递给林瑞时，她发现，他又黑又瘦，眼袋很重。
　　林瑞没有喝，拿着瓶子，呆呆地看着她，眼神就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安兰咬着吸管，为什么酸奶这样苦涩？
　　林瑞拉住安兰的手，“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无论将来，你在哪里？不要一去就没了踪影。”
　　安兰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让我们忘记吧。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再纠结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他重复着她说的话，摇摇头，“反正我会等你的信，无论你写不写，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安兰坚决地说，“忘记我吧，林瑞！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
　　林瑞的目光似刀，要把她刻入自己的脑海。他似乎站不稳，摇晃了两下，环顾着四周，凄惨地笑了，“更好的女孩？你居然告诉我，去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呵呵……你可以折磨我，惩罚我，我都应该去承受的。只是，你该好好地对待你自己，知道吗？”
　　安兰狠狠心，一字一顿地说：“我跟你，安兰跟林瑞，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的，谢谢你！”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
　　在他身后，燃烧如火般的霞光正慢慢在自己的火焰里融化，吐出一道道似血般的晚霞，准备纵身跳入无尽冰寒的黑夜……安兰站起身来，她强忍住夺眶的泪水跑出去。林瑞在后面追着她，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最后一次拥在怀中。
　　夜，步履蹒跚地降临了，月如霜，风若水，梧桐摇曳尽黄昏。远处校园里，传来阵阵离别的歌声，安兰好想就在此刻，在这繁星皓月长空下，在这万叶千声皆是恨中，在他温暖缠绵的怀抱里死去，让爱情的记忆如鲜花朵朵铺满她年轻而绝望的身躯，一起葬进黑深深的坟墓，一起化为春泥碾为尘……
　　“为什么，你会这样？”她哭着，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捶打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我很后悔、很后悔……我自己毁了我这辈子眼看就要得到的幸福。”林瑞哽咽着。
　　有一句很矛盾的话，她一直想说，却从未说出口。她怕分手后的一转身，天涯相隔，在这浩瀚渺茫的尘世人烟里，她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虽然我无法原谅你，我更无法解释，但，奇怪的，我无法骗我自己，我爱你。可是，我无法接受你！我爱你，但，我无法接受你！”她哭了，含着眼泪笑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到底要给我出一个什么样的难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安兰，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却还是伤害了你。对不起。我活该会失去你，我活该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痛苦。我爱你，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不管你是否相信！”
　　
　　
　　【第十五章】凑巧
　　
　　过年放长假，安兰到新华书店去买书，她正排队等着付钱，突然身后有人喊她，“喂，安兰？”
　　安兰扭头一看，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男生呀？
　　“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齐。”他爽朗地笑笑。
　　“哦。”安兰点点头，又想起妈妈说的，她欠了人家的“大”人情。安兰付了钱，拿好书，正准备走下楼梯。小齐在后面喊道：“喂，安兰，你等等我。”
　　安兰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安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都是些法律方面的专业书籍。
　　“真巧！这样，我请你附近吃点东西吧。已经四点多了，算下午茶吧。”他兴致勃勃地说。
　　安兰只惦记着上次妈妈说小齐父亲送给他们的巧克力蛋糕，要是今天又跟他去喝茶，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话题来了。要是她提出请客，这位大律师一定不同意，那不是除了蛋糕，又欠了一桩人情？倒是怎么都还不完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急着要赶回去了。明天，我还要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呢，得先回去准备一下。”安兰说完，转身就要走。
　　“慢点。你是要去当伴娘是吗？”小齐拉着她羽绒服的袖子，安兰看看他的手蹙了一下眉尖。
　　“哦，对不起。要是你去当伴娘，我当伴郎应该没问题吧。”他松开手，笑着说。上次，他说话莽撞了些，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挽回。
　　安兰这才正眼打量了他一下，发现，这个人长得是还不错，正像他妈妈说的。但，不错在哪儿，她也不知道。反正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什么不错、错了的？难不成还长三只眼睛四只鼻子？一想到他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公猪母猪就得下小猪，她就后脊梁骨发凉。也许他是对的，但，把世事看得都这么透彻、单薄了，这个世界在这个人眼里还剩下什么？她在他眼里，也就顶多是一只站在后备队里的母猪了吧。“人家有伴郎了，我也不是伴娘，而且婚礼不在我们这儿，在杭州。我不跟你多说了，再见吧。”说着，她就要下楼，没走两步，她立刻跑了回来，站在小齐身旁，突然拉住了小齐的胳膊。
　　小齐惊讶地打量着她。她挨得他很近，他的胳膊肘抵到了她的胸部，小齐觉得，那里柔软、丰厚，很有弹性。
　　“哟，这么巧，安兰，居然能在这儿碰到你！”从楼下走上来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大概30岁的样子，他看到安兰就一脸的惊喜。
　　“是呀，真巧啊。”安兰的语气里透着恶作剧般的欣喜劲儿。她又使劲拉了拉小齐的胳膊，小齐索性把胳膊伸出来，揽住了安兰细软的腰肢，她整个身体都贴近了他。他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的芬芳诱人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他的鼻翼。
　　“介绍一下，我，我男朋友，小齐，他是位律师。”安兰甩开了小齐的手臂，走下一节台阶，“这是小姚，我的同事。”
　　小齐看到小姚眼里的悲伤和失望，他突然有些同情他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安兰。安兰瞪了他一眼。小齐向小姚伸出手，说了句“你好！”
　　“你好，”小姚跟他敷衍性地握了下手，低下头。
　　“我们赶时间，得走了。再见小姚！”安兰说着，拉住小齐的手，飞奔到楼下，一到门口，她扭头张望了一下，立刻摔开了小齐的手，“谢谢你啊。”说完，她回头冲他莞尔一笑，摆摆手，推门走了出去。
　　“喂！”小齐觉得自己这么被利用了，也太亏了吧。
　　安兰转身，困惑地看着他。安兰在想：该谢谢他，给他买个巧克力蛋糕带回家？正好还了妈妈的人情债？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前面一起吃点点心吧。你别再推辞了。”说完，他拽着她的手，就走进了小吃店。
　　他们随便点了些东西：两碗绿豆粥、两块小麻糕、一碟糯米青团、一碟小发糕和一碟凉拌三丝。安兰坚持要付钱，借口是“要好好谢谢他。”小齐看她这么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我得谢谢你，刚才。”安兰微笑着抿了一口茶。
　　“你习惯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小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似乎不经意地问。
　　“哦，不是的。”安兰低头微蹙了下眉尖，她感觉到小齐审视的目光，“是这样的，小姚，他失恋了。他就，很喜欢，嗯……”安兰咬了一下嘴唇，“很喜欢跟着我，在上海。我晚上上课，他就一路护送我回家。我非常清楚地告诉他了，我们不可能。可是，他大概鬼迷心窍了，他听不懂，我说什么拒绝的话，他都听不懂。今天，我想，这样应该就好了！他应该死心了。”
　　“所以，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小齐盯着灯光下的安兰，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逡巡在她的白齿红唇上。
　　“我说谢谢你了。”安兰补充道，小齐的目光让她不知所措，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僵硬。
　　“我，可以吗？”小齐谨慎地问道。
　　安兰困惑地看着他。
　　小齐不答话，微笑地注视着她。
　　安兰突然明白了，“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想，我们不合适。”
　　“嗯。你很坦白呀。”小齐尴尬地笑了笑，有点哀伤，但也许天时地利不到吧。“还算是个朋友吧。下次看到我，别不认识我了。”他圆滑地说。
　　“不会了。”安兰不好意思了。“我的记忆力，有时候会突然短路。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