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赴约
作品名称:不能说“再见” 作者:碧蓝天 发布时间:2015-01-11 16:11:39 字数:4310
大年初六,李韵——安兰大学时的好姐妹就要举办婚礼了。她盛情邀请安兰前往赴婚宴并再三叮嘱安兰一定要把火车票的车次、车厢、座位号也一并告诉她。安兰提前买好了火车票,发了短信给李韵,叫她帮着在她举办婚礼的宾馆订好房间。安兰带了一个小背包,冒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乘上去杭州的火车。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飞驰过的田野。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片片鹅毛般的大雪,覆盖着在窗外赶路奔跑的田野、散落的村舍、寥落的小树。原本大地还裸露着褐色的肌肤,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白色的地毯。偶尔稀稀落落地露出一条条的褐色,似乎是这个叫大雪的画家,驻笔鉴赏自己的创作。不一会儿,又埋头继续把天地全都喷染成白色。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简单地变成了一副只有白色和灰色的素描,镶嵌在火车的黑色的窗框里,只有那继续撞向狂奔着的列车的雪花,给这幅素描增加了些许动感。
她正发着呆,偶尔扭头看到,斜对面靠走道的座位上有个戴眼睛的年轻男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安兰立刻把视线转到窗外,但,她又忍不住对他多瞄了两眼,这个人居然长得好像李一峰!只是他长得轮廓更粗糙一些,皮肤黝黑,没有李一峰那股才子的灵气,但眉眼里却渲染着些许的孤独、敏感和浓重厚实的书生气。那个年轻男子很友好地冲她点点头、笑笑,似乎要跟她搭讪。安兰故意用冰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她不想跟人说话。再侧目,那个男生在看手里的一本书。
安兰清楚地记得那次B大教授来N大作讲演的时候,她碰到李一峰的情景。
这天学校里有来自北京B大的管理学教授来作讲演。林瑞拉着安兰一早就去阶梯教室占位子,他听得很入神,安兰则在一旁偷偷地看搜寻已久的《菊与剑》。演讲结束后,林瑞还跑到讲台跟教授谈了半天。安兰抱着书,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等他。
前面不远处,有个瘦高个的男生在一个绿色的垃圾桶旁抽烟。他一转身,安兰认出来了——李一峰。
一峰看到安兰时,冲她点点头,他洒脱地甩了甩长发,走到教室的台阶下,抬头问安兰,“林瑞也来听讲座了?”
安兰笑笑,“还在里面探讨重大课题呢!”她接着说:“我看到你在教学楼不远处,梧桐树下弹吉它。上次有首歌,很好听——曾在流星雨下许了一个心愿/第二天/我看到了你/你的笑脸,似盛开的花朵娇艳/蝴蝶都往来翩跹/阳光都在歌唱/蝴蝶飞过城市的高楼开出了花……飘下又一场流星雨”,安兰不由地哼唱了起来,到最后,她也忘记歌词了,不由地笑了。
李一峰没吱声,默默地注视着她。最后,低头看着安兰脚下的台阶。“也许我唱得不对,这些都是你自己创作的?”安兰不禁好奇的问。
“是。”李一峰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时,安兰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她回头张望,却没看到林瑞的身影。扭回头的时候,她赫然看见,李一峰正用一种充满悲伤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与她四目相对时,他慌忙侧过了头。安兰大为诧异,想起那天她去男生宿舍找林瑞,一峰送自己出来的时候,当时他也是这样望着自己,她真的困惑了。
这时,林瑞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看到李一峰,他简短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咳,一峰,也来听讲座?”他快步走到安兰身旁,夸张地把手放到她的腰间,把安兰拉向自己的身边。
李一峰紧闭着嘴唇,低下头,冲林瑞和安兰拜拜手,说了句“再见”。转身,长发飘逸着大踏步地走了。
安兰出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用那样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正在发愣,林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耐烦地拍拍她的肩膀,“怎么,想什么呢?”
安兰猛回过神来,看看林瑞,她莞尔一笑:“没什么。你跟教授讨论完了?”
两人慢慢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风是清亮的,月儿是浑圆饱满的,似乎是清晨热情高涨的一颗露珠,稍稍一碰,汁水就会溢出来。夜色,则静谧地似一汪泉水,轻轻漾开微微的波澜,直泛进人的心田中。
安兰忍不住问林瑞,“李一峰,他,还没有女朋友?”林瑞干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他,纯情的才子,也许还没找到吧。他是我小姨的孩子,我们自小就在一起玩到大。小时候,就有很多女生追他,递小纸条给他。长大了,我们两个居然考进了同一个系,分在同一所宿舍。真巧!而且,更巧的是,我们居然都喜欢同一个……”他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安兰好奇地问。
“没什么……”林瑞搔搔头,“他喜欢音乐,最近有个叫张丽颖的中文系的大四女生常跑我们宿舍,追他追地很勤。我估计一峰这位爱情的不倒翁,这次要沦陷了。”林瑞歪着嘴笑了笑。
“哦?挺有意思的!应该祝福他们!你刚才说纯情?我倒很想知道,你呢?”她抱着书,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问,清凉明润的月光下,她凝视着他的侧脸。其实,她心里隐约知道他的答案,无非就像是《简爱》里面的罗切斯特那样的人物,浪迹江湖,放荡不羁,突然发现了质朴的美好。但,她就是要听他亲口对自己说,看他是怎么回答自己的。想到这儿,她眯着眼睛,细细地观察着他。
他似乎皱了一下眉头,眼睛深不见底。片刻,他转身与安兰面对面站立着,炯炯注视着安兰的双眼,安兰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果真,他说:“坦白讲,安兰,我以前不是,”,他拉起安兰的手,“但,我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我发誓!我要爱护安兰小姐一生一世。人家说一辈子的真爱,我想,我找到了!”他说着,把她揽入怀中。就这样?安兰心里叹了口气。跟背书似的?最后用拥抱来掩饰他内心的不安吧。安兰无奈地想。她喜欢他身上特有的如醇酒夹杂着雨后青草般的味道,她吸了两口,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自言自语道,“又是老一套,下次说点新鲜的,行不行呀?”
那些天他好像心神不定似的。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饭时,饭馆里人际寥落,很安静。林瑞坐在安兰对面,跟安兰说,“兰,知道吗?大学毕业刚出来建厂的时候,特别痛苦。坐着长途巴士,舟车劳顿,去那些乡下厂里谈生意。有时候,等人,一等就是好几天,能有张破板凳坐一下,就算是很好了。为了资金周转,还要去讨货款、要债。看到一起毕业的其他同学都进了大工厂、政府部门,我心里特别苦闷。好几次,许多次,我都想放弃了。我后悔过自己的选择,真的。我也自暴自弃过。那时,我很荒唐,谈过几次恋爱,但都草草收场了。其实,现在想来,当时的我根本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前途,只是找个爱情来缓解一下心里的苦闷。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你,遇到了你,握住了你的手。这些平淡的、空虚的日子,就突然变得美好了,充满了快乐。兰,每天有你相伴,我觉得,自己特别满足!知道吗?”
安兰笑出了声,“干嘛呀,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老是看上去心神恍惚的,又总爱发誓?”安兰故作老成地斜眼瞅着他。
“我一直记着这么一个人。有一次,我到一个大客户那儿去催款,因为工厂的流动资金快干了。客户的财务部不让人呆在那儿等钱,我就坐在他们工厂大门口等着。三九寒天,我咬着牙,死死地等着,我肩上扛着几十口人的嘴呢。那天,他们的大老板开房车从门口经过,看到我,就停车走了出来,邀请我去他的办公室聊聊。我诚惶诚恐的,他和颜悦色地跟我说:‘当初我跟你一样,觉得自己比谁都不如,街上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强十倍。年轻人,送给你两个字——坚持!人跟人,到最后的区别就是——谁坚持住了!我看好你的!’我很感动。真的。当时,我真快支撑不下去了。我后悔、懊恼,觉得自己一塌糊涂。但,我相信他说的,我坚持住了。”林瑞停顿了一下,撸撸头发,“直到现在,每当我遇到困难、一筹莫展时,我都会想起他这句话。”
安兰由衷地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别憋在心里,告诉我吧,好吗?虽然我没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我看得出来,你一定经历过许多我们平常人从未经历过的困顿,所以性格才能坚韧,韧是柔软,但不脆弱。”
他顺势把她柔软的手攥在掌心,“我可不希望你吃这样多的苦,让我一个人跳火炉就够了!我自己的问题,我习惯自己解决了。对于你,我希望给你一个安稳的窝,让你安逸地生活。只要有你在我身旁,我觉得,再苦都值得!只要有你,我相信我这辈子都会很快乐!无怨无悔!”
“这都什么嘴呀,真甜呀!一定是老去讨钱催款,练出来的甜嘴功。”安兰嘟囔着,抽回自己的手。“嘴越甜,越不可靠——是我妈妈教我的名言。”
“哇,这时搬出你老妈出来了。怎么样?毕业后,去机关工作吧。旱涝保收,又可以照顾家庭。这方面,我可以让我爸帮着安排一下,应该没问题。”林瑞认真地说。
“照顾家庭?我不喜欢到机关单位,死气沉沉的。我就喜欢去企业,做总经理!我喜欢驰骋商场!我就喜欢尔虞我诈、压力巨大、整天头很大!”安兰嘟着嘴说。
“你怎么跟我那个小我九岁的妹妹——林菱一个脾气,都这么任性?真拿你没办法。”林瑞摇摇头,自顾自地喝茶。
“知道我为什么会堕入你的情网吗?”安兰笑着斜睨了林瑞一眼。
林瑞扬杨眉梢,“哦,这个话题倒不常谈起。不是因为我长得帅?”他说着笑出了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茶水。不过,灯光下,他的确看上去很帅!
安兰故意瘪了一下嘴,“给根面条你就往上爬了,这脸皮真赶上城墙了!好吧,告诉你吧。因为你——睿智!你最大的优点在于你有一种洞察力、判断力,具有一种高屋建瓴的能力,是个帅才!我爸爸也睿智,但,优柔寡断,被一个臭女人骑在头上,所以,他充其量,只能做个小富翁,成不了大气候。你,不一样,我看好你啊!”安兰看着林瑞一脸欣喜的表情,冲他摇摇头,“你的缺点是,在社会的染缸里呆太久,一身的腐朽臭气!老远就闻到了。”安兰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在面前扇着风。
“什么?”林瑞瞪大了双眼,假装要去捏她的粉脸。
“哈哈哈——”安兰笑着往后躲着,“哪天,想去参观一下你的工厂,我想你应该管理得挺不错的。”
“啊?哦。是啊……哪天有空,我开车带你去看看?你怎么会觉得我管理得不错呢?因为我,高屋建瓴?”林瑞说着眨了一下眼角,似乎忍着要大笑出来。他时不时地望了望餐馆大门外的行人。
“那天我给你去送酱菜,去过你的宿舍,远远地看了一下你的床位。总算不是狗窝,还挺整洁的,从一斑窥全貌嘛。”安兰抿了一口茶。“这还是本姑娘第一次去男生宿舍呢。而且,听你刚才说的那个大老板的故事,更印证了我对你的看法:将来你一定会很了不起的!”
“哦?怎么样?才意识到你面前的是只潜力股啊?还不快求我收了你!看你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居然挺有心眼的,居然还知道到我宿舍去实地考察?”林瑞故意瞄了她一眼,心里想:这个丫头表面上看去傻乎乎的,实际上是块璞玉。只要稍加打磨,将来,恐怕自己都比不上她。想到这儿,他不知为什么有些担心了起来,但脸上依旧摆着笑容说:“不过,最近隔壁宿舍有位男生得肝炎回家了,到处都在熏醋呢。你可得少来哦。”
“啊?是吗?”安兰吃了一惊。“那,你会不会传染给我呀?我看我们最近还是保持距离的比较好。明天你别来找我了。我可不想毕不了业,回家被我妈妈骂死。”
“傻瓜!”林瑞说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