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窘迫& 第十二章 红枣汤

　　【第十一章】窘迫
　　
　　晚上下了课，她从静安寺地铁站走出来。寒冷的夜晚，冬风在陈旧的街道巷陌里飞窜。安兰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大衣，短统靴，加紧脚步匆匆往回赶。天色黑暗，月亮早已不见了踪迹。天空乌云集聚，似乎密谋要在天际掀起一场新的楚汉之争。风，紧锣密鼓地吹着号角。路边枯白的大树枝桠，似正向黑夜控诉而张开的手掌，枝桠不断颤抖着，紧张地宣布一场风云战事的来临。
　　路上没有车辆、行人，一刹那，似乎全世界只剩下安兰一个人，在这空寂绵长又昏暗的街道里、张皇地朝家的方向跑着。突然。她听到背后有个空旷的声音在大声喊着“安兰，安兰——”她顿然伫足，蓦然回首，那是他的声音！
　　她气喘嘘嘘地爬上狭窄、昏黑的楼道，打开这间租来的两室一厅旧房子的大门。
　　客厅里亮着昏暗的脚灯，安兰站在门口，缓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口的鞋架，上面除了一双小倩的高跟鞋，还有一双男式黑色大皮鞋。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又不知是小倩第几任男朋友？小倩保持着每三、四个月换男朋友的频率，总是在“试婚”。安兰很想找小倩在探讨一下，但，每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她关好大门，换上拖鞋。失魂落魄地走进自己的房门前，还在想着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又会想起他。
　　对面小倩的房间，房门下的缝隙里透出白色的灯光，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说话声，和小倩“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安兰不明白，这种游戏，倒底是为了什么？在她眼里，这与毒瘾没有什么两样。是一种安慰，慰籍吗？她想不出来。这种只生长在夜晚的温存，到了天亮就会被阳光蒸发的安慰，能给心灵带来什么？是充实还是更深的孤单？对于个人肉体的无节制的放纵带来的沉重的抛弃感，最后，不是只会让心灵产生更深沉的恐惧吗？也许，小倩就是在这种恐惧中不断地沉沦着吧。
　　哎！安兰摇摇头。她不由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绿景苑的那次。假如那次，她依了他，结果又会是怎样呢？假如当时，自己就嫁给他了，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她心里泛起了阵阵悲凉。错乱了的爱情更像是一种病毒，要不直接在肉体上腐烂，像小倩；要不在精神上溃烂，像她自己。她的精神上正长满了失恋的病毒，开满了正在腐烂的花……
　　安兰打开房门，回身把房门反锁好，没开灯。借着窗口泄下的月光，随手扔掉书包，换好柔软的家常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厕所洗漱，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又想起来，前个月她过生日那天，收到一封没有邮戳和署名的生日贺卡。贺卡上写着“兰：生日快乐！”没有邮戳，只有那五个钢笔字。她认得他的字迹。她随手把它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静静地听着垃圾桶里传出的“咚”的声音。她知道他就在附近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希望他忘记她。这样，她也可以忘记他，这样，他们就形同陌路，永不再见。
　　想着、想着，她居然睡着了.......
　　半夜，清凉如水的月光照到她的脸上，从睡梦中唤醒了她。她从床上坐起来，在没开灯的屋里摸索了半天，找到自己的拖鞋，觉得口渴，起身到厨房去喝水。
　　夜深人静。她轻轻地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她没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厨房。在狭隘的门口，她突然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那个人伸手就把她揽在怀里，她吓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别怕，”那个人声音混沌，他的怀抱很温暖宽阔、让人留恋，但他的气息很陌生，一个念头一闪，她使劲推开他。
　　“我不是小倩。”她气愤地说着。
　　“我知道。”那个男人说着，侧身，让开了一条很窄的道儿。
　　“什么？”安兰更加愤怒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小倩有太多男朋友了，她都搞不清，到底小倩交往了多少个男朋友。眼前这个一脸谄笑的男人又是谁。反正他是谁，跟自己也没关系。
　　“半年前，我住在这里一个月，每天看到你，之后，就一直想着你。昨天，我跟小倩说了。今晚，她让我过来的。刚才，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我才到厨房来等你。”
　　“卑鄙！我要喊小倩出来，把你撵走。”安兰说着，转身像风似的冲向小倩的房间，她的手臂，被那个男人死死地拉住了。
　　“你以为她会在乎吗？”男人一把把她拽到面前。“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她很累了，睡得很熟，你想搅乱她的好梦？”男人在黑暗里，咧着邪恶的嘴，露着一口雪亮的狼牙，笑着。
　　“滚开，”安兰奋力甩开他的手臂。“别碰我！你假如不想让我吵醒整栋楼的人的话，请你，马上滚回小倩的房间，别再让我看见你。”她气愤地有点颤抖了。
　　男人松开了手，“好！勉强别人多没意思呀！”接着，他凑近安兰的脸颊，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他嘴里呼出的气碰到安兰耳朵旁，然后他紧贴着安兰，侧身走了出去。在她背后说了句，“美女嘛，就是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就是大家一起玩玩呗，干嘛装得跟圣女似的？老处女！”
　　她颤抖着，用手撑着厨房的台面，努力遏制着心中的燃起的怒火。老处女？她凄凉地笑出了声。
　　接着，安兰听到小倩的房间开门关门的声音。
　　靠着厨房的墙壁，她知道自己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人物，没有地方可去，没人怜惜…….她木然地端着水杯，回到自己的房间，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眼泪流了出来。
　　
　　【第十二章】红枣汤
　　
　　安兰这两天肚子一直不舒服。她给自己炖了一锅红枣龙眼生姜汤。小倩的生理期跟自己也是差不了几天，她给小倩也盛了一碗，“倩，我给你也留了一碗，趁热，快喝。”小倩正在电脑前忙着什么，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哦。我快崩溃了！谢了！”
　　安兰冲她摇摇头，端着红枣汤，站在卧室窗边。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稀疏的冬雨，西北风呼啸着，只有窗外人家的点点灯火还透着些许的暖意。不由想起杜甫的诗：“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她呼出一口气，空气中立刻出现了一阵白雾。她想起那次寒假放假回学校，林瑞在火车站为了给她一个惊喜，等了她两天。而，自己第一次喝这红枣龙眼生姜汤还是他送来的。
　　料峭倒春寒，二月冷如腊。雪后初霁的校园里，每棵树，每个人，每栋楼似乎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生命的蓬勃伏蛰在春孱弱的喘息中。
　　“趁热快吃吧。否则，饭菜一会儿就冷了。”林瑞催促着坐在对面刚下了课的安兰。
　　安兰脸色苍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吃不下。你快吃吧，甭管我了。等会儿冷了，吃了伤胃。”她说着皱皱眉头。
　　“你不舒服，感冒了吗？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晚上别去上自习了。”林瑞关心地问安兰。
　　安兰点点头，“好。我也不打算去了。”说着，她捂着小腹，她感觉到小腹部阵阵阴冷的搅痛，腰更痛得不是自己的了。“都怪那堂该死的体育课，今天不跑800米，就没事了。我原本想，反正是冬天，活动一下。谁知道，现在痛死了。”
　　“肚子不舒服？胃疼？我那儿有药，我等下回宿舍拿给你。”林瑞一边吃饭一边抬眼看着她说。
　　“不用了。你的药，也没用。”安兰用一只手拨弄着筷子，一只手使劲儿摁着肚子。肚子很饿了，但一点胃口也没有，她紧锁着眉头。
　　林瑞关切地端详了她一会儿，“去看看医生吧。学校医务室的那个王大夫，女的那个，我认识。”
　　“你怎么到处有熟人呢？以前痛得厉害的时候去看过，医生硬说没什么，说是正常的。而且反复说，结了婚就好了，结了婚就好了。可是，这肚子也认结婚证？没见它长眼睛呀？”安兰嘟囔着。
　　林瑞听了，忽然想笑，却呛了一口饭，他大声咳了起来，半天他才说，“对不起，嗯，哈哈哈。”
　　安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行行好吧。有这么好笑吗？奇怪了！人家都痛死了。”
　　“行。你吃完了回宿舍，等会儿，我回家，拿点东西来，我在你宿舍楼下叫你。记住了。多少吃点吧。否则晚上，你又得饿得哇哇叫了。”林瑞说着，三两口就吃完了饭，坐在一旁，看着她微笑。
　　安兰在自己宿舍的上铺，翻来覆去地，“哼哼——”，书被扔在床尾。
　　“安兰，楼下有人找。”同学谢佳挂上了门口的电话。
　　“哦——”安兰挣扎着爬起来。她披上大衣，拖着步子跑了出去。
　　门外真冷，没有融化的雪几乎要把南京的夜冻成一整块冰。寒风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锋利。安兰系好大衣纽扣，冷得瑟瑟发抖。她拉开宿舍门口挂着的棉布帘子，林瑞正站在门边，不停地跺着脚。
　　“给你。回宿舍就趁热吃了。”林瑞一看到安兰，立刻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哦。谢谢。这是什么？”安兰有气无力地问，双手捂在保温杯外面，觉得很舒服。周围的同学出出进进的。
　　“汤，我让我妈炖好了，我刚才回去拿的。你快喝吧。热着呢。我先走了。”林瑞说着，冲她摆摆手。
　　安兰端着保温杯在手里，“喂，我们一起喝吧。食堂那儿。”安兰指指旁边的3号食堂。
　　“里面漏水，结冰了，明天我们可以去溜冰啦！你快上去吧。”林瑞说着，冲她挥挥手，跑了出去。
　　安兰端着保温杯回到宿舍。
　　“哇——这是什么好东西？”宿舍里的姐妹们把头都凑了过来。
　　安兰打开一看，是红糖水炖的龙眼干，红枣汤。一股诱人的香味立刻飘散了开来，“来吧，见者有份？”安兰惨白着脸说。
　　“看你疼得都快生了，你自己留着喝吧。”李韵笑着说。“敢情等会儿，在我上铺生了，我还得去叫姐妹们帮忙准备开水，烫剪刀，剪脐带，认孩子做干儿子。我们还得换尿布呢！”
　　“哈哈哈——”其他女孩笑着都散开了，“真正羡慕死人了，大姨妈来了，还有人送汤水。你家林瑞太体贴了！”
　　安兰羞红了脸。趁她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盛了一碗给李韵，冲她使了个眼色。李韵笑着，端到床上，一下子就喝光了。安兰也三两口喝光了汤，“真好喝！很甜，还挺辣的。”
　　“那是用生姜煮的，所以辣。你妈妈没煮过给你喝？”李韵问道。“你家林瑞这么体贴，什么时候以身相许呀。”
　　“不许提我妈！什么以身相许？”安兰撅着嘴说。
　　“你不知道，结婚以后，荷尔蒙分泌调和了，来大姨妈就不那么痛了，看你现在痛得跟要生了似的。”李韵好像什么都懂。“要换做是我，就跪在地上抱着人家的大腿，哭着求他：求你了，收了我吧，我们就随便找块茅草地洞房了吧……”李韵做了鬼脸。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安兰走上前，佯装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