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不能说“再见”>第八章 公猪与母猪

第八章 公猪与母猪

作品名称:不能说“再见”      作者:碧蓝天      发布时间:2015-01-11 16:10:12      字数:4142

  电话机不停地响着。安兰刚“喂——”,她妈妈就在里面滔滔不绝了起来,“这个周五,你得回家。我拖王厂长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名律师,姓齐。人家是农业银行的律师,父亲是退休的经管局的老科长,还在市政协兼职呢。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会主席。家境好,据说人长得也不错。快点回来!约好了礼拜六下午大家一起见见面的。”
  安兰哼哼哈哈地挂了电话。又是相亲!相亲不但要把每个人的学历、工作、身高、体重、三围列出来,连父母家庭都要写出来。人已经成了一条条一款款的合同了,只差双方签字画押,盖章生效。难道这些条款里就能生长出爱情吗?还是婚姻根本不需要爱情,只要有起先的荷尔蒙和最后的契约精神,就可以保证婚姻的长治久安?安兰想拒绝母亲,但,她却说不出口。母亲把给她相亲当成了大事,一桩愉悦她自己身心的大事。而对于安兰来说,这却是不停地让自己缅怀已经痛失了的爱情,强忍着在内心深处放大、加倍了的痛苦。但,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连舔舐自己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她要带着内心滴血的伤,脸上装着热情的笑,去取悦别人,来谋寻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据说会幸福终身的婚姻。
  下午,到江南春大酒店楼下的茶馆时,妈妈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明显的相亲的主角是她妈,而不是她。
  安兰随便套了件蓝色小花的连衣裙,连妆都免了,恨不能把自己脸上涂成黑的。她散散地扎了个马尾,挎了个小包,板着脸,远远的跟在妈妈的后面,想露个面就走人。
  “哎呀,齐科长,好久没见了啊——”她老妈到哪儿都有熟人。安兰站在她妈妈身后,看着她母亲一副公关经理的模样跟齐家父母握手寒暄,那副架势,好像天下的人,她都认识似的。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安兰!快叫伯父伯母。”她妈把她往前一推。
  安兰趔趄的向前了几步,很有礼貌地大声喊着:“伯父、伯母好!”说完,她就闭上了嘴巴,不打算再多说一句话了。
  “诶,”两位老人看到安兰,一脸的惊喜,“好好!来,这是我们家小齐!”说着从他们身后像变魔术一样,站出一个男生。安兰都没抬眼看他,低着头。那人很老道地说了句:“伯母好!你好,安兰。”说着。安兰瞄了他一眼,他正使劲儿地打量了安兰。安兰心里苦笑了,自己应该是菜市场摆卖的一颗大白菜,只是套了件蓝裙子。
  安兰一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皮包袋子,挨着母亲坐到沙发里。三个老人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相谈甚欢,仿佛这是个违时已久的聚会。安兰望望对面的老人,再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的妈。冷不防抬头,却看到小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种眼神很熟悉,让她觉得可怕。她不由地想起自己童年时,曾经碰到的这么一双眼睛、这种眼神。
  这是安兰的童年记忆里最晦暗阴涩的一幕。似乎是一道伤口,愈合了,丑陋的疤痕却一直陈摆在那儿,扭曲着。
  小学五年级时,她的班主任陆老师,是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人,戴副黑框眼镜。陆老师喜欢拉二胡,经常在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一个人端坐在讲台旁,拉着悠扬悲戚的曲子,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经常组织同学们参加文体演出。一时间,他就成了整个年级11个班里,是最活跃、最风光的老师。
  在安兰幼小的心灵里,陆老师说的每句话都是圣言。
  陆老师经常在放学后,听安兰一遍又一遍的排练台词,他总是很耐心地反复提醒她一些细小的错误,还帮安兰设计配合朗诵的舞台动作,有时候会拉着安兰的手,告诉她手应该放在这个位置,扶着安兰的背,告诉她背要挺直,要“坐如钟,站如松。”
  老师就是老师,安兰总是很顺从地按陆老师说的每一件事去做。她根本没在意,陆老师黑眼境下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蕴含着灼烧般异样的光芒。她所听到的只是他不断地赞扬和鼓励。
  初夏的傍晚放学后,安兰照例留下来在课室排练。排练结束后,正打算回家,突然发现负责重新抄写黑板报的同学——郑涛不见了。明天,有兄弟学校来她们班级参观,今天必须得出完黑板报。她心急火燎地拿着郑涛留下的文稿,赶着黑板报。从敞开的窗口向学校四周望去,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虫鸣声此起彼伏地似乎越来越响了,身旁也只有尖锐的粉笔“喳喳”的声音陪伴着她。
  眼看着还有一行字,就大功告成了!安兰稍稍舒了一口气。
  突然,一双胳膊从她背后,猛地抱住她,双手死死的按住她已经隆起的胸部,一张扎人的嘴伸向安兰的脸。安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手里的文稿和粉笔散落了一地。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张皇地扭过头,但更令她惊讶万分的是,那人居然是她最敬重的陆老师!
  陆老师紧紧地抱着她,他的嘴靠在安兰的脸旁,他喘着粗气,喃喃地说“安兰,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安兰的脑海里一阵空白,第一个闯入她脑海的念头是:自己应该顺从他,毕竟他是她最敬爱的老师。可是,当她赫然觉察到他滚烫粗糙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校服里,在她的腰间来回摸索着。她猛然惊醒了,愤怒、恐惧、委屈、失望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大叫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他如绳索般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臂膀。
  她夺路而逃,拼命地跑着,似乎身后始终有一个魔鬼正狞笑着追逐着她。泪水吞没了她的视线,混沌的路灯在晃动的泪眼里摇役着,无法辨识方向。可是,家却为什么那么遥远,似乎永远都跑不到!
  自那以后,她很少跟同学们来往,她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可悲、可鄙。但是,那一双突然从背后伸向她的邪恶的双手,却成了她怎么也无法摆脱的梦魇。在她心里,一直有着一个阴影:有一些东西,美好的、温暖的,越是接近,越是可怕、狰狞……
  “好,老齐说的对。我们让他们两个说说话。那我们先走吧。”三个老人商量着。
  “我要去百货公司看看凉席。你们呢?”妈妈热情地问着。
  “我们正好也要去百货公司。这样,我们一起走吧。”三个老人相约着就要走了。
  “安兰,你别老傻愣着,”妈妈推推她,“跟齐律师说说话。我先走了。”
  安兰看看对面正冲着她微笑的脸,无可奈何地说了句,“奥。”看着三个老人都走了,安兰反而局促不安了。
  “你在上海工作?”小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注视着她。他也是硬被拉来相亲的,因为妈妈说对方长得“很漂亮”,就冲着“漂亮”两个字来瞧瞧的。总体来说,还行吧,很漂亮称不上,不丑吧,可就是打扮得土了点。而且,从安兰坐下到现在,她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总是板着一张苦瓜脸,再漂亮的脸蛋,也成了土豆。
  “嗯,是。”安兰很不自在。她只想长话短说,赶快走人。
  “是建委,对吗?”小齐挤着牙膏。看着安兰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不但不气馁,倒有点好奇了。他曾经谈过两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到最后,被击毙的那个总是他。而他总是栽在经济基础没有别人更牢固这一条上。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什么爱情,还不是经济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他跟自己银行的一位中年女经理保持着一定的“好朋友”关系,彼此都有生理需要,平时上班也都能格外照顾一下对方。肉体的关系其实是一种很现实的关系,有了这种关系,人跟人的距离就是零。这个世界上,能让人与人之间没有距离的,除了血缘,就是肉体了。所以对小齐来说,找不找对象都不着急。等自己事业再上个台阶了,有了丰厚的物质基础,找个美女当老婆根本不是问题。
  “是。”安兰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发现脚底下的木地板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们给刮花了。古铜色的木地板上,撕开的是白色的刮痕。
  “你总是话这么少?”小齐依然微笑着问她。他发现,安兰居然是属于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不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但多看几眼,就会发现她长得真的“漂亮”。她有种懒散、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这种态度摆在一张娇媚动人、精致如玉琢的脸上,似乎有点不对称,但正是这种不对称,让她显得与众不同,他对她有了更深一度的兴趣。
  安兰听到他这么问就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看他,发现他笑起来挺和善,没了刚才那种商业气很重的俗味儿。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刘雪华。”他突然说,声音很温柔。
  安兰蹙了一下眉尖,没人这么说过,“哦,谢谢!”她只知道刘雪华总是演恶婆婆,她年轻的时候,丑吗?
  “我有个特别要好的同学,也在你们N大读书。我去过你们学校,真是百年老校!考进去,很不容易!”他端着水杯笑了笑。
  “是。N大是不错。”安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可以不要提N大吗?她心里的伤口似乎又要裂开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实在太尴尬了。皱着眉头在想,自己该怎么脱身呢?
  “我也谈过两次恋爱。”他突然说。小齐希望能跟安兰好好地沟通一下。在第一场相亲会就谈自己的私事,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安兰,他希望两个人可以认真地接触一下对方。小齐觉得外貌是其次,像安兰这种外冷里热的女生,一旦爱上了别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假如讨老婆,这个人,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怎么融化她的冰冷,需要多下点功夫。
  安兰则困惑地看着他,心想又一个要对她诉衷肠的男生。她是不是看上去很像是个垃圾桶还是电台深夜的DJ,所以,他们都爱找自己倾诉感情的创伤?也许看上去像个垃圾桶。安兰稍微总结了一下。反正自己的心都死了,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垃圾桶更好点吧。
  “但,都分手了。理由都一样——经济实力不够。女生,大都希望能有从经济上建立起来的安全感。也许吧,人,碰到谁都会恋爱的。我想只要天时地利对了,男人女人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对吗?”小齐的双眼注视着她娇嫩的嘴唇,她的嘴唇是丰厚小巧的,就像一个“吻”字。
  “哦。”安兰低下头,她意识到他的目光,不由地脸红了。男人女人注定要在一起?是呀,就跟公猪母猪注定要生小猪一样,相亲不就是以“注定结婚”为前提的一种人类的社会活动吗?来的人,冲着结婚的目的,在尊严上都矮了一截。就像现在,这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看个没完,无非就是在揣摩货品的质量。确实,从本质上,这跟农场给公猪母猪配种也没什么两样。“我还有点事,想先走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跟这位大律师人生观差的不是一点点远。
  “我送送你吧。”他走到她身后,快到茶馆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她的手,“下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约你看电影,好吗?”
  安兰吃了一惊,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确定。”
  “我也常到上海出差,我去你单位找你吧。”小齐对她说。
  一听到单位,安兰心里就烦,“不了。单位人多嘴杂。”
  “你在单位,有男朋友?”小齐盯着她的脸问,好像,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一样。但,这话一出口,小齐就有些后悔了。
  果真,安兰叹了口气,还是直接跟他说清楚了吧,“也许,我们不合适吧!对不起。”她低下头,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